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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_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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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陶然听着她呵斥之声,如何不解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他闭了闭双眼,昔日种种,复泛起在眼前,他道:“正如王爷所说,娘娘未入王府之前,我便暗怀恋慕之心,昨晚上……也因多喝了几杯酒,无意在翼然亭中遇见娘娘,一时忘情失了分寸……其实不与娘娘相干,她只是念在故旧之情才隐忍不说,何况一介妇道人家,早便羞耻坏了,又哪里能向王爷启口呢……”

云鬟不待他说完,便怒道:“季陶然!”

赵黼听到“翼然亭”三字,抓住云鬟肩头,将她往后一撇,云鬟踉身不由己,跄跌在榻上。

却听赵黼问季陶然道:“果然……是你?”

季陶然却不看赵黼,只望着他身后的崔云鬟,口中道:“王爷若不信,请看此物。”说着举手入怀,探手出来之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枚嵌宝镶珠的梅花发簪。

赵黼举手接过,不用细看,他自然认得这是云鬟之物,却听季陶然又道:“臣下自知有罪,是以主动承认,还请王爷网开一面,饶恕臣下一时之错。”

赵黼端详那珠花,斜睨着他,此即眼角已浮现一丝淡红色,笑说:“好好好,可知本王最喜欢识时务者。”笑语未了,冷然抬手,只听得“咔嚓”之声响过,宝珠溅血,玉石俱焚。

季陶然来不及多想,也已无法多想,眼前最后所见,是云鬟惊骇欲死的脸色,他此生从未想过崔云鬟会有如此失态之时,但这一次,毕竟……却是为了他……

耳畔蝉噪大响,却又悄然退去,整个世界,清净宁静。

季陶然忽想起自己先前未曾念完的半阙诗:“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果然不祥,一语成谶。

玉山倾頽,珠石碎裂,金花玉骨尽在赵黼掌下化为齑粉,只有两三颗珠子悄然滑落,四散跌逃,其中一颗硕大珍珠滴溜溜滚来,正撞在云鬟绣鞋跟前儿,珠光宛然上头,沾着谁人刺眼的猩红。

崔云鬟探臂,颤抖的手指将那沾血珍珠兜住。

第2章

诗云: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这三首诗,前一首乃是《忆江南·江南好》,后两首,却是《忆江南·江南忆》,皆是出自唐朝诗人白乐天之手,寥寥数句,将江南之地的最秀丽可观、风物种种,勾勒鲜明,从此“江南”二字,道尽多少缠绵悱恻,水意云情,令人一闻倾心而神往。

然而世人都晓江南好,却不知,在这世间,也有一处地方,有“塞上小江南”之称,那便是陕西地界的鄜州。

这鄜州地理位置十分险妙,跟周遭中部,敷城,洛川等五县地界交汇,正所谓“三川交会,五路襟喉”,因此又称为五交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周遭更有柏山,黄龙山,凤凰三山鼎立,洛水同葫芦河二水并行,翠峦合抱,绿波荡漾,委实好山好水,不逊江南风光,故而竟有“塞上小江南”之称。

话说这日,正是初夏,晌午时分,日头炎炎,鄜州城中,百姓们多在家中歇晌避暑,而在西边儿的葫芦河畔,却正是一团喧哗热闹。

原来近河边,栽种许多的柳,槐,杨等树,都是多年大树,有几棵足有百年树龄,需要数人合抱才能围得过来,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挡的树下一片阴凉。

又因靠近河畔,水声潺潺,微风从河面上徐徐吹来,更无半点暑热,正是个消闲纳凉的好地方。

此时此刻,在河边上,却是十几个看似六七岁的顽童,一个个打着赤膊,挽着裤脚,在河边那浅水的地方不停踩水摸鱼玩耍。

忽见有个小童低头盯着水面,痴痴地往那水深的地方挪去,才走两步,便听得旁边一个大些的顽童喝道:“狗子快回来!”

那叫狗子的小童一愣,忙转过身,乖乖兜水走了回来,那大些的顽童抓着他,训道:“早说过了不许往深水里去,怎么不听话?”

旁边的孩童们也七嘴八舌地说:“先前凤哥儿差点出事,青青姐早就叮嘱过咱们,不许来水边耍的,你要再闹事出来,以后都来不成了。”

被说的孩童低着头,一言不发,大些的孩童复又问道:“狗子,你可听清楚了?”

小狗子方绞着手说:“我见那里蝌蚪多,才想过去的。”

众孩童听见,都笑起来,那大些的孩童便道:“原来你是因为捞不到蝌蚪,这有什么难的?你跟我来。”他拉着小狗子往岸边走了两步,轻轻拨开丛生的长长蒲草,就见底下一串黝黑的圆点,像是黑珍珠项链般浮在水里,有的动也不动,有的却已有了动静。

小狗子伏底身子,睁大双眸,只见硕大的黑珍珠底下,伸出一条小尾巴,正瑟瑟抖动。小狗子“哇”地叫了起来,忙伸手掬过去,连水竟捧起一条蝌蚪,渐渐地水从手指间泄露殆尽,只剩一尾黑黑的小蝌蚪在掌心里扭动不已。

众顽童聚拢上来,皆都发笑。

小狗子十分快活,忽道:“我要给凤哥哥看。”竟自水边蹒跚上岸,乐颠颠地往岸边不远处的一棵大的垂柳下奔去。

众顽童一拥而上,都跟着跑了过去。

河畔垂柳如丝如幕,几乎垂了地,把里头的光景也都遮的严严密密地,只跑近了,才看见树底下、靠着树身斜倚着个小小地身影,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头顶绾了个伶伶俐俐的髽儿,露出香杏般微微透红的脸容来。

这童子虽然年幼,但生得唇红齿白,秀丽非凡,此刻合着双眸,极长的眼睫如两面排扇,静静地卷翘不动,仿佛睡梦正酣。

小狗子跟众顽童见状,竟有些不敢靠前,正踌躇中,那柳下的小童长睫一动,竟是睁开双眸,眼见众人都在跟前儿,便问:“是怎么了?”童声稚嫩,却无端自有柔和之意。

众人忙推了小狗子一把,小狗子才想起来,便忙上前,小心翼翼把掌心的蝌蚪捧给凤哥儿看。

凤哥低头看了一眼,问道:“如何捉了这东西来?”

小狗子眼巴巴地看着,却说不出话来,那大些的顽童笑道:“我知道了,必然是狗子听说前些日子凤哥儿因为捉蝌蚪落水,故而今儿特意捉这个来给你的。”

小狗子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凤哥儿听了,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真真儿有心啦,多谢。”那笑影更带一抹温柔,抬手在小狗子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众顽童目瞪口呆,一时都羡慕起小狗子来。

凤哥儿见那蝌蚪在小狗子的手掌里兀自摇摆挣扎不休,便道:“没了水,它岂不是会死?”那较大的孩童忙把先前拿来玩耍的半个破瓦罐舀了水,送到跟前儿,小狗儿恋恋不舍地松手,见那蝌蚪落在瓦罐里,在里头摇头摆尾,重又游泳起来。

凤哥儿低头凝望那蝌蚪,见它东游西窜,时而停留,如狗儿似的在罐壁上凑留,仿佛寻找出路一般,却终究跑不出这破瓦罐去,那短细的尾巴摇摆的越发迅速,似是着急起来。

正呆看中,忽然听得脚步声响,凤哥儿抬头,不觉啼笑皆非,原来那几个孩童多半去而复返,人人手上捧着一条蝌蚪,都献宝似的送了过来。

凤哥儿只得叫他们把蝌蚪都放到瓦罐里,罐子里的蝌蚪见了同伴,便凑上来,彼此碰头碰尾。

众顽童见凤哥低头不语,就都也静静地凑过来看瓦罐内蝌蚪游泳,见许多小尾巴抖来抖去,煞是可爱,不觉都笑呵呵起来。

众人看了半晌,凤哥才醒过神儿来,因笑道:“虽然捉了它们好玩,然而若长久留在罐子里,没有吃食,它们岂不是要饿死呢?不如还是放回河里的好。”

顽童们听了,大为意外,然而因是凤哥儿说的,因此都也赞同,当下便簇拥着凤哥儿来到河边,凤哥儿倾身要将蝌蚪倒回河内,目光所及,望见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觉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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