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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_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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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一刻的情形,就仿佛龙门的风风雨雨,复又扑面而来,身前并不再是一张书桌,而是伊河滔滔,眼前不再是教习,而是大佛静默矗立,俯视着底下小小的她。

直到耳畔有人道:“崔云鬟。”连唤三声,十分不悦。

身边有个女孩子忙戳了她一下,云鬟才惊醒过来,猛抬头,却见上头是苏教习,因望着她,满面不虞,道:“你把我方才所讲的《卷耳》之意,复述一遍。”

隐隐又听到几个女孩子低笑的声儿,只因云鬟恍惚了半日,众人都察觉了,方才苏教习也早盯了她半天,自知道她神游天外,故而是故意为难罢了。

沈妙英回头看她,眼中有些担忧之意,便要提醒她道:“思……君子……”

云鬟敛神,垂眸静想片刻,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此出自《诗经》周南,是说思君子之意。以采卷耳托言之,虽采卷耳,心适念君子,故不能采,只置放大道之旁,而良人在远,亦遥遥怀想,此诗词恳意深,赋其胸怀,尤以‘维以不永伤’一句,令人闻之涕零。”

苏教习只以为她神不守舍,故而要责难她一回,谁知她非但深记此诗,更把自己所讲复述的一字不差,教习不觉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好……说的甚好。”

众女学生们也都诧异,沈妙英望着她微微一笑,回过身去。

云鬟仍低了头,心思从“维以不永伤”之上,又转回“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白樘为人,不管是品性还是见识,自然都高她甚多,云鬟虽也想如他一般“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可真的要做起来,仍是难以分辨何为“不为”,何为“必为”。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夏秀妍,却见她的情形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也是垂着头,一副魂不附体的颓丧模样。

此日回了府中,崔印因来房中看望她,闲闲地问了她几句话,便要起身离去。

云鬟忽道:“父亲。”

崔印回头,云鬟道:“女儿有个疑问,想请教父亲。”

崔印道:“哦?不知是什么?”

云鬟道:“倘若有一件事的内情,是当事之人急欲知道的,可若是说破了,或许会伤到当事之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崔印闻言,想也不想,笑答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说好了。毕竟不知的话,也不会有损伤,何必多余说破了伤人呢。”他笑了两声,仿佛觉着这问题不值一提,便负手去了。

云鬟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不料崔印走的如此干脆,反叫她没了主意,当下闷坐屋里,心里不快。

谁知一刻钟后,外间忽地有丫头来到:“老爷叫姑娘快去书房呢。”

云鬟心里一动,忙起身前去。

谁知来到书房,才进门,便见有一人跟崔印对面儿坐着,身着灰绿色的圆领袍,露出里头雪白的交叠笔挺的中衣领子,身姿端坐,却偏自有一股磊落潇洒气质。

猝不及防见了此人,云鬟猛然停步,还不知如何,崔印已道:“鬟儿,还不快来拜见白侍郎。”

停了会儿,云鬟方低垂着头上前行了礼,也不看人,只是呆呆地站着。

白樘见她进门时候还一副急切期待之色,因见了他在,却变得如此拘谨起来,他便一笑,对崔印道:“很不必拘礼,本来就是我先唐突了。”

崔印道:“怎如此说。侍郎不必见外,有什么且就问小女罢了。”说着便起身,自踱步前往里间去了。

云鬟茫然抬头,见崔印竟是回避之意,越发不明白,仓促扫了一眼白樘,想问他是否有事,又无勇气开口。

白樘见崔印进了里间,便对云鬟道:“你不必怕,我只问你两句话就是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云鬟道:“是。”

白樘道:“你认得夏秀妍么?”

云鬟微睁双眸,看白樘一眼又转开:“她跟我同在凤仪读书的,自然认得。”

白樘道:“她可对你说过什么……有关夏秀珠之事?”

云鬟口中发干:“不曾说过。”

白樘问道:“那夏夫人……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云鬟听问到此,才抬眸道:“四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白樘温温一笑:“我知道夏夫人曾在宣平侯府见过你,也知道你拜托了季陶然、让他跟清辉留意此事,其实这件事,我也一直留意着,只不过因目前为止都毫无线索……所以我今儿特意来见你,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云鬟对上白樘的双眸,忽然心里有一点微冷。

此刻白樘的态度十分温和,然而望着他的眼睛之时,却能发现这双眸子里满满都是通透冷峻的审视之色。

不知何故,此刻虽然是在崔印书房,云鬟却仿佛身在刑部大堂,而眼前的人,正在审讯她。

刹那间,她竟有些气息紊乱,更加开不了口。

白樘端详她片刻,见女孩子并不回答,他因想了想,又道:“凤哥儿,我知道你从来聪慧敏锐,倘若你果然知道此中内情,不要瞒着我,可好?”

云鬟喃喃问道:“这也是‘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吗?”

白樘微怔,继而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原来你还记得这话。不错,正是如此。”

云鬟道:“可若真相于人有害呢?”

白樘问道:“你指的……是于谁有害?”

云鬟道:“正是那些想求真相者。”

白樘停了停:“你说的,莫非是夏家的人?”

云鬟点头,白樘微微眯起双眸,眼中的审视探究之意更浓了,他盯了云鬟半晌,才道:“倘若你将这话问夏夫人,你猜她会如何回答?你这样聪明,又通晓人性,自然该会猜得到。”

云鬟禁不住握了握双手。

白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反而提了另一个疑问让她自己设想。可是这种回答,却比先前崔印的答复不知高明多少。

不错,原本她一相情愿的认为,若发现了夏秀珠与人私奔殉情,会伤害到夏家的人,但是这只是站在她自个儿的角度所想。

而不管是对夏夫人还是夏秀妍来说,这一会儿,对她们最要紧的,只怕就是夏秀珠的下落。那是在所谓的生死荣辱之前的最首要之事。

云鬟虽然可以选择不说此事,但她其实并没有权力替夏夫人跟夏秀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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