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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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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寻吐了口气,看那孩子怯生生的眼神,几句话在胸中反复,终究没有口出恶言,最后只问了句:“那孟夫人如何不托薛女史,倒来托你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苏瑾道:“原是托薛女史的,薛女史行走不便,恐照顾不周,十分为难,那孟夫人再三哭诉……薛女史私下也同我说了,孟大人此次就算获罪,按律法,一般六岁以下孩童也不会牵连,我想着若只是带进京,也不是什么难事……原想着回来先问过陛下的,只是出门的时候这孩子已是跟在轿子边了……”

  她执行任务,多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却从来对孩子没有办法,看着孩子那幼鹿一般的眼神,漆黑无辜,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先带回了后院,却又不会哄孩子,只得削了两个简单的竹蜻蜓哄他玩,好在刘寻这就回来了。

  刘寻将地上掉落的竹蜻蜓拣了起来,在手指间轻轻捻动,叶片削得极为光滑精巧,还有幽幽的新木香,他看了眼望着他的苏瑾,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回京还要好几天,这些天你还要当差,如何带孩子?这么小的孩子,离开父母如何使得,还是先送回府中,待我们回京,再遣人过去接也未为晚也,再说也未必就问罪了。”

  苏瑾原就有些害怕带孩子,微微松了口气道:“陛下说的是。”

  刘寻便回头叫高永福:“让人套个车将这孩子妥当送回孟府,将朕适才的意思交代清楚了。”高永福应了便想上前牵孟存言的手。

  孟存言有些紧张地捏住苏瑾的手,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捏着那竹蜻蜓,苏瑾蹲下身子轻声和他说:“没事,你先回去和阿娘住,待姑姑要走了,便遣人去接你。”

  孟存言听到能回孟府,松了口气,苏瑾想了想,又从身上摘了个荷包,里头有一些花巧精致的银锞子,却是前些天高永福拿了来,说是宫里精致花样的银锞子,给她留着赏人用的,苏瑾倒了出来在手心给孟存言看:“你看这是小莲花、小扁豆,可爱不?给你戴着玩儿。”

  孟存言道:“不了……母亲……说……不可……随便拿人……钱财。”一句话却说得十分吃力,脸都热红了,苏瑾将那些小银锞子倒回荷包,系紧到孟存言腰带上,一边笑道:“不值钱的,是姑姑送的,不是外人。”

  孟存言满脸通红,高永福上前牵了他的手出去,他走了一会儿又回头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苏瑾,终于还是回去见母亲占了上风,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刘寻一直在一旁看着苏瑾和孟存言说话,眸色幽深,待到走远了,才幽幽说道:“你倒是和……令姐一样,喜欢孩子。”他默默地将以前两个字吞了下去。

  苏瑾呆了呆,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知道好端端的送个孩子过来应该是有不妥……只是,心里有些不落忍……若是……”她看了眼刘寻,他面色平静,她犹豫了一会儿道:“若是这孩子的父亲实在罪无可恕……我只是想略微照应一下这孩子……送回京里原也不费什么事,并没有要干涉陛下判罚的意思。”

  刘寻一言不发,身后修长的手指却紧紧握住衣袖,高永福立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刘寻才仿佛找回思绪:“无事,该处置的首恶都已处置过了,剩下这些不过是被人胁从,罚俸也就差不多了。”

  苏瑾松了口气,刘寻垂下睫毛,看着手中的竹蜻蜓默默无语,苏瑾站在一旁,看他不说话,也不敢惊动,渐渐天上有些雪沫子飘落,很快刘寻低低说了一句话,苏瑾一时没听清,呆了呆问:“陛下?”

  刘寻如梦初醒,看到苏瑾肩膀上已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连忙伸手拂去,说道:“回屋吧,不必你伺候了。”

  一边自己转身走了,苏瑾莫名其妙,才忽然想起,皇上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高永福回来的时候,看到刘寻坐在几前,轻轻搓着那竹蜻蜓,看它轻盈平稳飞起,发出簌簌的声音,高永福轻手轻脚走上去禀告道:“奴才已将那孩子送回孟府,孟夫人很是惊惶,奴才敲打了两句,让他们注意安分守己。”

  刘寻听若无闻,眼睛追逐那飞着的竹蜻蜓渐渐势弱落到了红地毯上,轻轻道:“她都没有给我做过竹蜻蜓。”

  高永福深深低下了头,假装没听到,刘寻仍低声道:“若是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高永福闭嘴不言,刘寻仍是发呆了一会儿,才看了眼高永福,淡淡道:“叫人进来拟旨,良僵这边羁押官员,以胁从论,罚俸一年,戴罪立功。”

  高永福连忙应道:“陛下仁慈。”

  刘寻冷哼了声:“难道叫那孩子没了父母,倒来和朕抢人不成。”一边又咬牙道:“才到朕身边几日,便有人打主意到她身上来了,朕也是好算计的?且查清楚首尾!”

  高永福低声道:“也不必查,这事一看就清楚,孟西令原是工部尚书罗方士的小舅子,工部这边自是有人想法替他奔走……郡主是和工部薛女史一同去赏梅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她们又都是女子……难免心软些……这原也是人之常情。”

  刘寻哼了声道:“这一次顺当了,以后便会有人想方设法去烦她,朕这次都没封赏她,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她原也不在乎这些……只是若是罚了薛珑,要惊动到她,反而不美,罢了,这次朕忍了,以后且慢慢找补回来。”

  高永福一向知道刘寻是能忍的,从废太子到登至尊之位,忍辱负重多少年?只是忍得越久,爆发就会越激烈,反而倒是当时发了火,过了便算了,倒不如当时让他发泄出来的好,只是奉圣郡主是刘寻的逆鳞,只有暗自替薛珑叹声倒霉了。

  皇上将边疆其他要塞都重重惩戒了一番,回到良僵城却只惩了首恶,其余人轻轻放过,众人一边叹圣心莫测之外,一边却也并不敢就此松懈,前些天这一场大开杀戒,已足够大楚边疆诸将守官引以为戒,悚然而惊了。

  独有薛珑听了刘良的消息着实吃了一惊,沉默半晌低低道:“倒真是小看了这位奉圣郡主的妹妹……不过是妹妹而已,又不是本人,竟也如此给面子?”

  刘良笑道:“孟府那边遣了人来千恩万谢,说师妹您果然是玲珑七窍心,妙计无双。”

  薛珑面上一寒道:“你须和孟府那边说清楚了,此次事一定要闭紧了嘴,断不能流传出去了,否则你我二人只怕要失了圣心。”

  刘良吃了一惊:“不至于吧?依我看这次可能也是陛下想放宽罢了……说情的又不是你,陛下如何会怪到你身上……”

  薛珑沉了脸,对这个一向心眼不够的师兄有些无奈,只得掰开揉碎与他分析道:“陛下不是傻子,苏侍诏初来乍到,孟夫人好端端怎么会想到苏侍诏身上,陛下不细想还罢了,这事是经不起推敲的。”

  刘良笑道:“其实我看陛下对掌门师妹一向优容,师妹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薛珑轻轻蹙了眉道:“一向优容是因为他深信奉圣郡主出身于天工门……如今出来个亲妹子,自然便分了亲疏……”

  刘良也皱眉道:“本来还想着这次既能卖了人情又让苏侍诏在陛下面前吃个亏,没想到居然陛下真的……不对,我听孟府说,当天晚上陛下就让人送回那孩子了,孟府当时十分惶恐,还找了人来探我口风,我当时也不好和您通消息,结果第二天便传来消息孟西令放回了……兴许陛下虽然是放了,心中仍是不悦呢?”

  薛珑一愣,细想了想,想起今日听说高永福那边交代厨房做些清淡下火的菜色,眉心也略略舒展开:“且看着吧,依我看,那苏侍诏直来直往,几乎不通人情,陛下一贯缜密,对犯错之人总不轻饶,日久天长,她总出纰漏,陛下定是会不喜的。如今不过是初来乍到,陛下念着奉圣郡主的恩情,给她些面子罢了。”

  刘良也喜道:“师妹说的是,如今还是先将天工门壮大了事,趁着战事,天工门得了陛下封赏,美名流传,正是收徒的好时候。”

  薛珑叹了口气,对这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师兄已是失望,只淡淡道:“想必圣驾过几日便要回京了,回京再说吧。”

☆、奔牛

?  圣驾果然很快便起驾回京,毕竟西征已基本告一段落,剩下的是两国的外交使节们来回打仗签约的事情了,而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京中不可久虚,所以在良僵没两日便起驾回京。

  苏瑾得以和陛下坐在銮舆内,天子车驾,内里极为宽大舒适,车厢内垫着温暖厚实的白虎裘皮,暖鼎在一边烧的很旺,温暖如春,刘寻十分自在斜倚在柔软的软榻上,衣着宽松,没有束冠,只用一根玉簪挽着,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苏瑾侧坐一旁下首的座位上,略微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孟家那孩子的事随着人家父亲得释再也不提随她回京的事了,这几天陛下忙着处理边疆诸事,她没什么机会随侍,如今共乘一车,眼看着刘寻手指上再也没有戴那琥珀戒指,心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刘寻却用余光看到她嘴唇微微有些干裂,天气寒冷,西北气候干,他将书翻过一页,淡淡道:“倒些茶来。”

  苏瑾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高永福交代过的,忙从车中间的茶窠里一直用炭热着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刘寻,刘寻接了过去,并不急着饮,只微微抬了眼皮道:“你也喝吧。”

  苏瑾应了声,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这茶水里有淡淡的兰花香,苏瑾颇觉得新奇,仔细看着杯子里的茶叶里头是否有兰花,刘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低低道:“这是红心铁观音,天生兰香,和其他用花瓣窨制的不同,也不好种,所以贡得也少……从前你就很爱喝。”

  苏瑾几乎呛到,抬了眼看他,有些仓促道:“什么?”,刘寻却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翻过一页书:“我是说令姐……”

  苏瑾默然,她不是不怀疑威严的帝王已经怀疑她们是同一个人,但是她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已经忘却了一切——比起这一点,她心里更奇怪的是,这位帝王深沉莫测,偏偏对她的态度十分古怪,若即若离,而那琥珀戒指,他既然已经不戴,却不肯给她,是不是他已有了提防,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他回京不多久就能有子嗣了?如果他没有子嗣真的是琥珀的原因的话……那样自己倒也可以回去了,如果不是因为琥珀的原因,她有些头疼起来,自己不是医生啊,难道要回去派个医生回来?有什么特效治疗不孕不育的药么?她艰难地回忆着从前看过的广告……

  刘寻看她一直沉浸在思绪中,睫毛微微颤抖着,唇沉默的抿着,整个人如同一尊安静的石像,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过去多少次面临困境,她总是默默思虑,反复筹谋,但凡能一个人解决的事,她总是悄悄解决。为了他,她曾经夜袭千里伏杀梁王,披霜乘夜带着血腥味归来,她从来不诉苦,不畏难,百折不挠,坚贞不渝……

  她不像一般女子,娇柔、敏感、虚荣,她是一把剑,包含在鱼皮剑鞘里,似乎毫不起眼,一旦出鞘,却有着霜雪一般的寒光。单骑转战三千里,一剑能当百万师,她默默守护在他身边,却在登峰的时候抽身而退,毫不留恋,多年后回来,却是改了身份,只为了一个任务!难道那些相濡以沫的十几年,也是任务!

  他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握紧了,胸中犹如地火焚烧,摧心毁肝,他掩藏不住的戾意的眼光狠狠盯着那一直沉默的人,恨不得将这装聋作哑的女人狠狠抱在怀中,狠狠拷问她,究竟有没有心!

  这时苏瑾却忽然抬眼,双目凛冽,正与刘寻没有来得及躲藏的委屈怨愤的目光相撞,她显然愣了一下,却没有来得及深思,她急速道:“有牛群在前方向我们奔来!速度很快,大约百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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