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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女_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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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上京地处北方,亦是风柔如缎。春风挟带一派新生之气象,吹拂于游人面上,轻轻痒痒的。此时杏花开之正盛,铺了一城的粉色,浓淡相间,状似祥云。

保康门外的莱国府亦是新景一片,高老太太院里植了几株杏树,这会儿也是颜色正好。那杏树边儿又置一软榻,榻上躺一合目而睡的美人儿——象牙白柳叶撒边儿罗裙下露出小小一足,上罩翠色广袖青衫,袖摆垂挂于榻边儿,若隐若现的莹白手指上戴了蓝宝石戒指,手下便是压着一本早已泛黄的线装纸书。眉眼不睁,却如画儿一般,一笔一走势,皆似精心勾勒而成。少时又有粉蝶飞过,迂回振翅,最后落于榻上女子的发髻一侧,好似鲜妆,为这杏花美人儿图添了一份鲜活之力。

景色正是恰到好处时,又来一身量较小些的女子。不如榻上的超逸清雅,却也是个五官精致好看的人儿。手中捧了一本书,撞进画幅里才见榻上的人睡着了。把开口欲呼的话咽了回去,又悄悄转身要走。只是那鬓角的蝴蝶都被吓走了,榻上的人儿又哪有不醒的。

见着顾萱要走,顾长生盈盈直起身来:“把我闹醒了,又要往哪里去?”

顾萱一听顾长生醒了,又捧书回来,也没了偷偷摸摸的样子,往榻上坐了道:“四姐姐,我看书看到有一处,不是十分懂,遂来问问你。”

“又是哪里不懂?”顾长生把她手中的书拿到自己手里,瞧了她一眼,又看回书页上。顾萱过来指了自己不懂的一句,叫顾长生给她解释了,才满意合起书来。

兴女学起势造势五年,如今顾萱也有十岁,心思却至今未萌动起来,一心只爱读书。可恨不是男儿身,读书也考不了状元,只做自我娱乐罢了。娱乐也没有心足的,便是瞧着大庄朝风气不断开放,她最兴奋雀跃,只一心等着女学办将起来。如今听说庄慕帝终于开始着手兴办了,她读书自又万分起劲。

“都说要入监学,父亲品级够者才行。我这样儿的,四姐姐你说能入么?”顾萱虽盼女学,又有一事要担心,便是自己是个没爹的。没有爹,自谈不上爹的品级,很有可能便入不了监学。

在上京兴女学一事,庄穆帝并未兴土木再造学府。五年风气已然变作这般,男女之大防仍在,却没了此前那般苛刻。于是便在国子监和太学两处,各分出女子班来,招入学生教学即可,不需费太多周折,顶多就是多添些博士的事情。

上京国子监和太学两大学府相邻,太学坐东国子监于西。入国子监读书者,皆为上京高官子弟,品级不够者不得入内,俗下里说来,便是贵族学府。而太学与国子监则不同,那些不能入监学的,但凡通过严格考核和筛选合格者便可入内,穷家小户亦是可以。所以,这里亦是举国上下穷学生极度向往的地方。

而顾萱与顾长生提到这些,顾长生不过是做宽心劝说,只说叫“老爷求了皇上,没有不成的。父亲没了,叔父也是父,都是一样儿的。”好在顾萱也想得开,自己道:“便是入不了监学,也要入太学!”靠自己本事。

顾长生再劝顾萱已是不费力,两人又坐着说会话,顾萱从顾长生处讨了许多读书技巧。这说话间,她便有一会没一会去挠自己的右侧脸颊后腮。挠了多了,顾长生便抓了她的手,打了一下:“什么毛病?总是挠什么?”

顾萱的手在顾长生手心缩了缩,自顾感受了一下脸后皮肤,看着顾长生道:“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生癣的,最讨厌这春日里的气候,总是大病小病不断。老太太也总有不适,盼着到夏日里呢。”

“到夏日里又该嚷着热了,一碗冰接着一碗冰吃了坏了肚子,也要怪天气。”顾长生说着便起身拉顾萱往屋里去,找了去癣硝粉出来给她涂了。上了硝粉果觉好些,顾萱又要去读书,顾长生也说一句:“你别学疯傻了。”

顾萱道:“不能够。”便还是读书去了。

顾长生自回自己房里,又有丝琴过来说:“姑娘,往监学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到时候一并拿去,一件儿也不差的。”

“你知道我就去了,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长生看了看丝琴给她收拾好的东西。

丝琴笑道:“比品级权势,老爷不输谁。比才学能力,姑娘不输谁。姑娘不去,还谁去呢?姑娘若是不去,我瞧着皇上办这女学也没甚意思了。”

顾长生看向丝琴,“你们都比我明白。”

丝琴仍笑,和雪棋换了个眼色,道:“咱们跟了姑娘这么久,自然是知道的。”

顾长生还要说话,忽听得有小丫鬟来报,说:“老爷找四姑娘往前头去。”

一听这话,雪棋又看过来笑道:“怕就是上学的事了,姑娘快去,回来给我们带个好消息。看老爷准不准,叫咱们都跟着,也好趴那窗边儿听点课。”

顾长生不与她们再缠,自整了下衣衫往前头去。在大庄朝风气不断开放的五年间,顾长生也随着这股风气明正大进出顾国坤的书房,不再偷偷摸摸。先时家中多有人嚼舌头,说四姑娘没规矩。高老太太也说过两回,反被顾长生给说服了。原本还十分不悦当今圣上改了风气,后来还是不大喜悦,但不说了。再要听到谁嚼自己孙女舌根子的,便说一句:“老爷宠她,怎样都是能的!谁再嚼舌根,都拔了卤成口条!”

此话一出,往后便再也没人敢提出异议,再后来,随着风气改变,诸多此类事情在顾府也叫许多人习以为常了。世间无不可破规矩,也无不可废之事,但看时间和人的习惯罢了。只要习惯了,什么事都是合理的,不过就是认知打开了。

顾长生此番被顾国坤叫去书房,想着也不过就是上学的事情了。她也想好了,既然赶上了好时候,这机会断是不能白白浪费掉的。如今兴了女学,谁知往后还会不会兴别的。千百年来女子皆为附庸,若此番得以升了地位,也算是革命性的大好事了,她如何能不去做?

到了书房,顾长生正等顾国坤与自己说女学诸事如何,顾国坤却没提这事儿,反突然说:“荀儿不知,朝中出事了,女学的事情,怕要搁置。”

顾长生眉心一蹙,“怎么?”太平了这么久,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发生何事了?

顾国坤叹了口气,这也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了,“城西郊外玉霄观,瞒着圣上偷偷炼药……”

“又出人命了?”顾长生接话问。

“这倒没有,要是出了人命倒是好了。”顾国坤道:“若是出了人命,玉霄观又背着圣上私下炼药,是要倒大霉的。欺君之罪又害出人命,端了他的道观也不为过。偏偏不是这样儿,而是玉霄观里的道士,练出了叫死兔子回生的药。”

“起死回生了?”顾长生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都瞧见了?”

“丹药到皇上面前只剩一粒,确是叫那死兔子活了过来,在场之人皆为震惊。皇上本欲罚那些道士欺君,却也因这事儿免了罪过。这还不止,皇上解了玉霄观两个丹房的禁,拨下银两,叫他们仍旧炼药,非练出长生之药不可停。”顾国坤停了半晌,看着顾长生问:“荀儿果真笃定,长生之药不可求?”

顾长生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这亲爹也心生动摇了,此前他与庄穆帝一起求长生,庄穆帝如今看到丹药令死兔子回生已然又燃了已成灰的心思,顾国坤自然也会。只是他没有庄穆帝那般一时就被冲昏了脑子的急切,盖因自己和顾名扬平日里给他灌的危机多了,不敢一头扑进去。只是庄穆帝此番又扑了进去,实在也够叫人头疼的。

等了一阵顾名扬也从任上回来,顾长生拉了他稍一问,宫中情况果如顾国坤说的那般。又问顾名扬怎么想,顾名扬依然坚持自己的无神论,跟顾长生说:“其中怕是有蹊跷。”顾长生也有此推断,这会儿顾国坤仍与他们一条战线,心里却又不大死心,只道:“怎么就能断定事有蹊跷?这世间真有长生之道,也未可知呢?”

这世间确实有长生之道不假,却只有她顾长生一人知道。那通过炼丹炼药保长生的,都是歧途误入,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怕还要失去许多东西。见是如此,顾长生少不得又得给自己亲爹灌“汤水”洗脑,怕他一时绷不住,又沉了心帮庄穆帝炼药。那此前她所做的,可就都白做了。

一只兔子炸了太平!

而为这只兔子烦忧的自然不止顾长生一人,宫中还有许琰。他不止烦忧,还有些气急。一来,好容易叫自己父皇收了求仙道之心,结果一只兔子就把他之前做的所有都抹杀了。二来,他筹谋了那么久的女学,只等着顾长生入学,自己也早请好了旨往监学里去,也好日日与她相对,以解不可得见之相思苦,结果也被这兔子搞杂了!——他想杀了全天下的兔子!

  ☆、第七十一章

兔子终究是没有罪过的,且杀不得。而庄穆帝求长生的心思再度被勾起来后,就十分再难压下去。死灰复燃的心情,较起之前来,更烈更旺。先时是免了玉霄观的欺君之罪,叫他们继续炼丹戴罪立功。乃至后来,又陆续召了不少方士回来,拜了几回鬼神,又要寻起仙来了。

顾国坤与庄穆帝最为亲近,也深知庄穆帝所想所愿,自己心里又有动荡,迂回劝了几回劝不回来,便也这么拾回了老行当。心里有一些期盼,自然也防着顾长生跟他说过的所有事情。最主要的,那就是要防着大皇子。还好如今皇后身子还好好的,没到顾长生说的那个时候,还可多放一点心。

而许琰和顾长生人隔两处,无奈望天——人算不如天算!

却说诸位方士被弃置这么多年,如今又被皇上器重,拉回来养着,自然是比以前更尽心尽力。那边儿城郊丹药练得如何、出了什么动静、药没药死兔子、救没救活兔子,一一都来与庄穆帝汇报。督促炼丹不止,再有便是到各处寻访,仙山、仙地、仙迹一一也都不放过。便是没几日的功夫,就有“东南发现一座仙山”的事情传到了庄穆帝的耳朵里。

庄穆帝听了十分心动,拉了顾国坤来问:“爱卿,你怎么看?”

顾国坤一听这音儿便知道庄穆帝是起了要去寻仙的心思,却装不明问:“皇上瞧着如何?臣也辨不出个真假来。”

“真真假假,未亲眼所见者,自然都下不了定论。只是听着他们说得十分有样子,倒惹得朕想去瞧上一瞧。即便最后没寻到仙人仙迹,也可当做游历一番不是?成日天闷在这宫里,烦闷得紧呀!”

顾国坤估摸着庄穆帝已经是下定心了,却仍有些担心,不大能痛快就附和了,只道:“皇上又烦闷了?何不叫五皇子来陪着下棋呢?若仍无趣,到城南看街亭上看看市井之景、亦或到北山打打猎,都可以一解烦闷。”

庄穆帝手指在案上敲了四下,要敲第五下的时候收住了。他抬起头来看向顾国坤,看得顾国坤实在不自在得想摸自己胳膊一解脚底下冒出来的冷意,才开口道:“为何你不同意我出宫去?难道……你也与那些杞人忧天的朝臣们一样了?!”

“臣不敢不同意!”顾国坤忙起身弯了腰,站在庄穆帝面前道:“如今我朝甚是太平繁盛,多想确有杞人忧天之嫌。只是,确有一件大事,一直没个定论,也是动荡之所在呀。皇上走了,这朝中又要谁来把持呢?”

庄穆帝知道顾国坤在担心储位的事情,只是这个时候他还好好的,谁还敢生乱不是?他走了,朝中之事带交谁管一下,如今算不得大事。再者说了,这长年累月下来,满国上下也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他出去游历一番,回来后再做接手,根本出不了什么问题。

顾国坤把这事儿拎出来问,可见是在担心居心不正之人钻空子。但在庄穆帝看来,兵权王权皆在自己手上,是没人能钻得了这个空子去的。自然,他路上所带之人亦不少,也大不会发生什么要命的大事。这些事情他庄穆帝知道,顾国坤也知道。怎的这老头子,越发对自己和他这个皇帝没自信而小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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