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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强强]_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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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强摆摆手,没有收,跟那几位爷抱了抱拳。

  如果罗家三子齐全,能在老爹临终之际膝前尽孝,这丧事原本应该这样办:在罗家大门上贴上红纸,向亲朋好友邻居报丧,然后给老爷子穿上装裹,铺金盖银,停放正屋。

  院里再搭建起一座简易的灵棚,接纳亲友祭奠,焚烧纸糊的车马人偶。

  出殡的前夜,仨儿子应当在老爹灵前守夜。出殡当天,仪仗队伍吹吹打打,沿路抛洒纸钱,几个儿子戴着孝帽身着孝服,抬着棺木,一路走到车流繁华的大路口,停灵祭奠。

  出殡那天还有个讲儿,“次子抱盆,老大摔盆”。如果罗强在,他应该为他爹抱这个盆,由他大哥把盆摔碎在路上,意思是去祟平安,好走归西。

  可是罗爸爸走时,身边儿就只有一个儿子了。老爷子最疼爱的小三儿和最忌讳的老二,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罗强盘腿坐在他爹灵前,问老大:“咱爸临走之前,有话留给我吗?”

  罗涌张了张嘴,闷头想了一会儿。

  罗强顿时眼神一凉,黯然扭过脸,自嘲道:“呵,没话吧?……我知道,老头子这辈子跟我没话可说。”

  罗涌说:“有,有话。”

  罗爸爸临终前,叮嘱老大踏实办事,老实做人,好好教养小孩,该管的一定要管,该疼的也得疼,对孩子要心软,手不能软,不然小孩将来不走正道。

  罗爸爸又念叨小三儿,我的小三儿在哪呢,小三儿啥时候能出狱,啥时候能回来,将来啥时候娶媳妇,生小崽儿……小三儿那时候坐在藤椅里乐着吃手指头,还有照片呢,可乖了……

  罗爸爸念完老大和小三儿,似乎想起了谁,嘴巴微张,怔住了,灰白的眼球呆滞地看着远处,看了很久没说话……

  老爷子阖上眼,临走前低声念叨的最后几句话,“我真后悔,那时候没多关心他,可能多看他几眼,多疼那孩子一些,好好管他,他就不会那样儿……孩子没跟我享过福,没走正道,没学好,他不欠我,是我欠了他……”

  罗强听完他大哥说的话,脸深深地埋在手里,额头抵着膝盖。

  邵钧看见罗强后背剧烈地发抖,拼命压抑着喉咙里低哑的声音,溺水窒息般粗声喘着气,哽咽着……

  罗强出来的时候,从邵钧面前走过,眼底红肿带着浓重的血丝,哑声说:“邵警官,谢了。”

  罗强真没想到邵小三儿会这样对他。

  邵钧这么做,就是拿把刀把他心口最不愿拿出来示人的那一道旧伤疤,生生地剖开,捣碎,血肉流了一地,再拿手捧着……把他的血肉捧在手心儿里,用力攥着,让他疼,看着他流血,割除腐肉,然后再让伤口慢慢地愈合,生出新肌……

  邵钧这回在监狱里找间办公室,给罗老爷子“烧七”,是特意为罗强破了例,开了后门。

  监区长跟邵钧说:“我说小邵同志,你觉着你这么做合适?”

  邵钧说:“对付罗强这种人,这么做合适。”

  监区长摇摇头:“全监区的人现在可都知道罗老二的底。没错,这人不是一般人儿,他在道上有一号,这样的人咱私底下特殊对待,给一些照顾,也得有个度啊!你今天为他开这么个口子,他家送殡都送到咱监区里来了,别的犯人呢?以后谁家死了爹,都披麻戴孝到里边儿溜一圈,象话吗?!”

  邵钧在监区长面前满不在乎地耸肩:“以后成不成,再说以后的。以后哪个犯人死了爹……那得看是谁的爹。”

  邵钧心里有他筹谋的小九九。“收拾”罗强这样的犯人,武力,监规,刑罚,上政治课,讲道理,硬的软的,那些统统都不管用;对付罗强,就是要攻心。

  罗强不是铁板一块。这号人外表极冷硬强悍,越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心里特脆弱,剥开那一层皮,里边儿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弱点和软处。

  邵三爷就是想戳罗强的软处,你哪儿最难受最怕疼,我就戳你哪儿。

  当然,另外一半的原因,邵钧可没跟监区长老实交待,跟谁都不能说。

  每次看见罗强跟他服软,他自己就软化了。那种感觉,那种滋味儿,邵钧也说不清楚,就好像罗强的弱点就是他自个的弱点。

  他就喜欢看罗老二在他面前低头,认怂,老实,温顺,卸掉浑身各处的厚皮棱角,然后从眼角和嘴角缓缓浮出一副笑模样,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臭贫,挑衅,随便说点儿什么都好。

  罗强偶尔笑出来的时候,额头眼侧涌出深刻的纹路,每一条皱纹里都荡出很爷们儿很男人具有雄性强烈阳刚气息和岁月沧桑粗俗厚重感的味道,老胡同槐树荫下潮湿的青砖石缝儿里流出来的时光的味道……

  对于邵钧,那笑容就是一种魔力。

  他开始每天偷窥注意罗强的表情。

  他开始每天盼着罗强冲他咧个嘴,露个牙。姓罗的大混蛋,来给三爷爷笑一个!

  怪不得那句老话讲,千金难买妃子笑。邵三爷那时候觉着,这要是每天给罗强喂个辣兔头、鸭脖子,能买罗强一个高兴,顺毛儿,他真乐意每天投喂。

  妃子?

  你姥姥的。

  谁家媳妇爱妃是罗强这样儿啊?时不时地臭脾气上来了,掀桌子抄凳子,出手就见血,谁忒么受得了?

  受不了,可还是甘之如饴,敝帚自珍,自家的臭屎孩子那也是宝贝!

  等到邵钧有一天真正意识到他心态的扭曲变化,他已经深深地为一个人着了魔。

  26、第二十六章着魔

  不久之后,邵钧看罗强情绪平复了很多,把这人喊了去,履行他当初的约战邀请。

  那是个春光明媚的周末,别的班如火如荼地进行篮球联赛,七班所在的队伍仍然停赛着,只能憋屈地给别班充当啦啦队。

  罗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一声不吭,安静而沉默。

  倒是胡岩和其他几个人,围着大铺,有说有笑。这锅崽子因为打架,集体被罚分,罚完也就完了,好了伤忘了疼,都是浑不吝的。

  清河监狱实行管教每日评分制,具体按照参加政治学习、上文化课、文体活动、厂房出工、宿舍内务、收看《新闻联播》、写思想汇报等等各项打分,每天满分就是10分。比如,你上工上课啥的都圆满完成,但是饭后上茅房蹲屎导致漏看当天的《新闻联播》,你这天就只能拿9分了。

  这个分数,关乎着犯人能否减刑,能否获得探亲权利以及探亲频率,在监狱里的处遇,甚至每月在小超市里采买零食日用品的额度。

  这回打架犯禁,公示小黑板上七班的分数一片惨不忍睹。七班大铺管理不善,寻衅滋事,带头斗殴,首当其冲,这月被扣掉两百分,邵警官在小黑板上哗啦哗啦扣分的时候,心肝儿都疼了……

  罗强左胸衣服上别着“二级严管”的小牌牌。

  这就是他的处遇级别,仅此于那种直接让人拿手铐脚镣锁在床上的“一级严管”。七班其他人都是“普管”。像大黑那种特别老实从来不惹是非的,出狱前是“一级宽管”,允许在监道进进出出,帮狱警看着别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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