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腻的白莲花_第31章

钟晓生Ctrl+D 收藏本站

  叶荣秋在他身边躺下,小声道:“你不用那么辛苦,当表还来的不是还有点钱吗,不够我们去武汉?到了武汉,我就有钱了。”

  黑狗眼睛也不睁,喃喃道:“哪里来的钱。你快点好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没钱住店了。”

  叶荣秋吃了一惊:“钱花的这么快?”

  黑狗无奈地说:“少爷,你晓得你的药要好多钱?前面在打仗,伤员那么多,药的价钱都被炒翻了,地上随便摘根草卖的比猪肉还贵。现在还能买得到,这仗还打下去,再过段时间药这东西就是有价无市了。”

  叶荣秋一时失语。他想起自家仓库里那几箱药,有些羞愧。他一贯看不起黄三,因为黄三是发国难财的,可其实不奸不黑的商人哪个能赚得到钱?炒毒品是害人,炒药材也不是救人,其实他们叶家也是想发国难财的,只是发不发的到财要各凭本事。叶荣秋心想,回去以后不能再让爹沾这块生意了,这种国难财的生意太损阴德。

  叶荣秋小声道:“辛苦你了。”又道,“谢谢。”

  黑狗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天他们就收拾东西上路了。叶荣秋烧已经完全退了,可他还是全身无力。被黑狗搀扶着咬牙走了一上午,下午遇到了过路的农夫用牛车带了他们一程,总算是到了县城里。

  晚上去住店,黑狗本想要间客房,叶荣秋却拉住了他,说:“住通铺吧。”

  黑狗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在叶荣秋生病的前几天他们就是睡的通铺,因为房里有人打呼噜,并且有人汗脚的气味传遍了全屋,无法习惯的叶荣秋整晚整晚睡不着,第二天心情也会变得异常烦闷。他的这场大病与他缺乏睡眠也不无关系。

  叶荣秋有点惆怅地说:“睡一天客房的钱都够买一大盆馍馍了。”他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在睡眠和食物中只能选择一项。

  黑狗听他这么说,就要了间通铺。因为叶荣秋省下了这笔钱,所以他们晚上买了玉米面的馍馍打牙祭,吃得饱饱的。

  通铺没有床,十几个男人睡在一长条铺子上。会睡通铺的必定不是什么体面的上等人,往往是一身泥土臭汗,磕牙打屁无所顾忌,一到晚上大大小小的呼噜声磨牙声响成一片。铺子本身也不干净,换了十几波客人也不洗一回,若要细究,被子里什么污糟玩意儿都能翻出来。唯一的好处就是通铺足够便宜,便宜到两个铜板就能睡一晚。

  睡在叶荣秋旁边的那个男人上床后先掐了会儿自己身上的虱子,然后喉咙里咕噜咕噜搅和了半天往铺子下吐了两口浓痰,这才闭上眼睡了。叶荣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拼命往黑狗身边挤,已经完全离开了自己的炕位。可是这样也不够,叶荣秋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被子一股子说不上是什么味的味,可是不盖又不行,他只能把头仰起来,鼻子离开被子越远越好。

  黑狗察觉了他的别扭,问他:“你咋啦?”

  “我这被子一股子腥味。”叶荣秋闷声说。然后他凑过去闻了闻黑狗身上的被子,虽然也不咋地,不过比他那条好点。

  黑狗见状把被子撩起来,说:“得了,我跟你换一床盖吧。”

  叶荣秋想了一会儿,钻进了黑狗的被子里,和他挤一条。他有些羞臊地说:“我觉得有人在那床被子里干过啥……那味太恶心了,你也受不了。”叶荣秋和黑狗睡一块都睡习惯了,如今是半点都不嫌弃他了。

  黑狗看他那纠结的表情,不由得乐了,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坏笑道:“在那条被子里干过啥?”

  叶荣秋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没吭声。他现在对黑狗非常放心,他知道黑狗只是嘴坏点、手贱点,但对他却是实打实的好,这世上除了他爸和他哥就属黑狗对他最好,而且是真心实意不图啥的好,所以他已经对黑狗完全卸下了戒心,只是恼他总喜欢欺负自己。

  就这会儿功夫,屋子里有人开始打呼了。叶荣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能硬忍,假装自己听不到。然而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忽略那嘹亮的呼噜声,心情又开始烦躁了。突然,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叶荣秋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黑狗。

  黑狗低声说:“睡吧,你睡着了我就把手放开。”他知道叶荣秋那些要人命的富贵病,睡觉时必须非常安静的环境才能睡得着。

  叶荣秋咬住下唇,突然把头埋进黑狗怀里。他感到那具年轻的温暖的胸膛正在给他安定的力量。他时常会忘了黑狗其实是个比他还年轻三岁的青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如此可靠,如此让他依赖。他小声叫道:“表叔叔。”

  “嗯?”黑狗没听清:“你说什么?”

  叶荣秋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黑狗终于明白叶荣秋刚才说了什么,于是他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叶荣秋的后脑:“乖,大侄子。”

  叶荣秋不知怎么的心里不是滋味,抬起头瞪了黑狗一眼,又把脑袋低下去,拱进黑狗怀里,然后他又把头仰起来:“我渴了。”

  黑狗从被窝里爬起来,找出水壶递给他。这个水壶还是他们当时从一个被日军炸死的士兵身上舀下来的行军水壶,不锈钢做的,十分牢固好用。他们本来舀了两个,一人用一个,后来叶荣秋爬山的时候弄丢了一个,于是他们现在就共用一个水壶喝水了。

  喝完水以后,叶荣秋又躺回黑狗的怀里,黑狗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如果后面脚程快点,再走两天,就能到武昌了。”

  由于各种状况,如今已是五月多了。没有这些事,叶荣秋半个月前就能到武汉,也许现在正喝着西洋红酒睡在丝绸大床上。然而听到武汉快要到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叶荣秋并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兴奋,还有些无法言说的……不舍。

  他有些烦躁地嗯了一声:“总算要到了。”然后拉起黑狗的手:“帮我捂耳朵,好吵。”

  第二十九章

  两天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周家所在的武昌镇。

  叶荣秋和黑狗两人已是衣衫褴褛,面无人色,在进城的时候还被守军拦下来盘问,以为他们是行乞的逃荒者,差点不让他们进城。

  好容易进了武昌,黑狗问叶荣秋:“你亲戚家住在哪里?”

  叶荣秋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却反问他:“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黑狗一愣:“咋了?”

  叶荣秋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坏了,他是闻不出自己身上到底有多臭,不过想必让人不太好受。他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着车体体面面出重庆的,现在却混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羞于见故人。再者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虽然周家和叶家是关系非比寻常的世家,可他到底是代表了整个的叶家,丢不起这个人。他说:“买衣服。”

  黑狗好笑:“不是你亲戚家吗,你还买啥衣服,你一进去,人肯定送你几套衣服啊!”

  叶荣秋解释道:“不是一般亲戚,是祖上交好的世家。”

  黑狗说:“那又咋的了,你这是遇到变故了,还怕人笑话你?他要是笑话你,这朋友也不用交了。”

  叶荣秋有点着急:“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嘛!”

  黑狗嗤道:“至于么,难道是二少爷的未婚妻?”

  叶荣秋没吭声。

  黑狗见他表情有些古怪,没想到自己竟说中了,不由愣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起来:“那是得好好打扮打扮,那可是未来的二少奶奶,怠慢不得!这光买套衣服也不够啊!鞋也得换吧,头油怎么办呢?”

  叶荣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溜溜的,一把抓住了他数钱的手,没好气地说:“算了!不买了!直接去就是了!”

  黑狗说:“我没说不买呀,二少奶奶跑了我可担待不起。不过我只有这几个铜板了,新衣服买不起,猪油倒是能弄那么一小块,当头油抹抹,剩下的抹在脸上,气色也显得好。”

  叶荣秋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他,语气很冲:“干啥子嘛!你阴阳怪气是想爪子嘛?劳资有未婚妻你不痛快哈?”和黑狗在一起呆了那么些天,叶二少爷说话都变得粗鲁了很多。凶巴巴地问完这句话,他心跳立刻加快起来。他还有点后悔,因为他这一句势必会招来黑狗十句嘲讽。(爪子:四川话干什么)

  然而令叶荣秋感到惊讶的是,黑狗并没有继续回敬,而是闷住了不吭气,还样子还真有点郁闷。

  叶荣秋心跳得更快了:“你、你想爪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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