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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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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字问得低沈,徐问秋垂眼看著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咽喉处有一点点凉,一点点刺痛,只要这只手有丝毫颤抖,那麽自己就……再不敢往下想:“是……”连说话也要加倍小心,生恐一个不留神就让瓷片划破了皮。

“那本歌谱很重要?”他继续用那样沈重缓慢的语调问著,似斑斓大猫正逗弄著爪下幼兔。

“我……不、不知道……”

他眸光一闪,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不、不、不是……好、好像很……很重要。”在自家鲜少有笑脸的母亲面前也不曾这样心惊胆颤,徐问秋艰难吐出一句,牙齿相互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宁怀璟再没有说话,徐问秋能感觉到抵在喉间的瓷片正在微微颤抖,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一小点……方才还闹哄哄的屋子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又有官家子弟在楼上闹事,闻讯,连楼下的食客也争先恐後离开,生怕不小心便受了无妄之灾。

“怀璟!”江晚樵死死按著他的肩膀。

宁怀璟却不理会,森森地对著徐家兄弟笑:“若是客秋在这儿,你们猜他会说什麽呢?杀,还是不杀?”

跟随怒气磅礴而出的还有一直苦苦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客秋、客秋、客秋……从很早很早起,开口闭口都是客秋,满心满眼都是客秋,客秋长客秋短,谁都可以欺负唯独客秋不可以,无论客秋说什麽都可以一笑而过,对谁都可以张狂无忌唯独面对客秋会低头,毫无原则地包容他,毫无底线地宠溺他。宁怀璟把徐客秋当朋友,当知己,当兄弟,当……

瓷片被握得太紧,锋利的边缘毫不客气地割破了手指,鲜红的液体滴落而下,如同宁怀璟分崩离析的自制。要找徐客秋,有些话一定要说出口,哪怕明知不应该,哪怕说了一样终究要曲终人散。

第十章

徐客秋在侯府客房里沈睡未醒。窗外即是草木葱茏的後花园,可赏四季繁花,可听雨打芭蕉,可推窗望月,清幽安谧,好得不能再好,未出阁时的宁琤嫉妒得眼红,戏称“好得能给怀璟小子做洞房了”。宁怀璟的新媳妇至今连衣角都没见一片,却叫徐客秋白白住了这麽些年,来去自如得比自己家还随意。

一晌贪欢,隔天的头痛是在所难免。宁怀璟破门而入,看到的正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安稳的徐客秋。

锦被大半被踢在地上,只有一角还死死让他抱在怀里。雪白的里衣松松垮垮拉开了大半,纤细雪白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大大咧咧地一路蔓延到胸口以下。明明是不能喝酒的人,每回醉酒必要起一身疹子,他还敢那样鲸吞虎吸般不要命地灌,这是在做给谁看……

捋起他宽大的衣袖,确如问秋所言,小臂上三道抓痕红得触目惊心。宁怀璟恼恨,若知是这样,当初哪怕被他骂个狗血淋头也该厚著脸皮掀来看一看。

深红色的伤口上零零散散沾著些白粉,一看便知是自己潦草敷上的,想必连医馆都没去,药粉也不知是哪个混账给的,非但不见好,伤口都溃烂了,渗出黄黄的脓水。

宁怀璟想一口咬死他,小时候不懂事,怎麽到大了还是什麽都不肯说!

也不怕弄醒了徐客秋,径自抓著徐客秋的肩膀翻过他的身,宁怀璟抓著衣领就往下扯。“嘶啦──一”声响,徐客秋哪怕是睡死的猪也被他折腾醒。

“你干什麽?”头痛欲裂,又被他莫名按在床上,徐小公子的脾气也不好,恼火地一瞪眼,挣扎著就要起来,“宁怀璟,你发什麽疯?”

起先就不该带他出去鬼混,什麽都没学会,骂人学了个十成十,小野猫嘴里不干不净吐出一串字眼还不带重样的。

宁怀璟就是不肯开口,盯著他光裸的背快把唇咬破。

“宁怀璟!小爷跟你说话呢!你装什麽死人!”徐客秋扭过脖子冲他没好气地大喊,不知是酒气没退还是气的,脸上又是一片鲜豔的红。无奈宁怀璟按得紧,手劲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揉碎,徐客秋强自挣扎却始终拗不过,兀自大骂不休,“宁怀璟,小爷哪里碍你眼了?要痛死我是不是?”

一掌猛地按向蛛网般纵横交错将整个背部缚住的伤痕。很好,背上够不著,所幸连药粉都不敷了。指上未干的血迹和背上渗出的血水混到一起,著实惨不忍睹。

徐客秋猝不及防,顿时一声惨叫,头颈猛地向後仰到极致又颓然落下,哀哀俯在床上不住吸气,疼得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宁怀璟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牙关一错,唇边又绽一抹红。

“你现下知道疼了?”手还按在他背上,却放轻了不少。一字一字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你先前怎麽不喊疼?嗯?喝花酒你倒有力气?抱花娘你倒有精神!”

满腔怒气郁结不得发泄,宁怀璟气得不知话该从何说起:“那歌谱……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恨他不肯坦诚相告,也恨自己居然也不曾察觉。

心知他必然是知晓了实情,徐客秋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额际“嗡嗡”作响,涨得要把脑袋撑开,四肢百骸散了架似的,沈得抬一根手指头都觉困难,背上方才一阵剧痛,险险要晕厥过去。

“你……”宁怀璟原本就不是刑部大堂上提刑问审的刑官,自言自语斥了几句不见回应,便虎著脸不知要如何往下说。又见他始终垂著头把脸埋在枕间,探手一模,居然在眼角边沾到了些许湿意,顿时心头一软,又是恼怒又是疼惜,百味杂陈。

“我……我去给你找些药。”平日里窝囊惯了,真正硬气起来也撑不了多久。

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托盘,上头瓶瓶罐罐好几样。

徐客秋还趴在床上没有动,里衣刚才被宁怀璟扯下了,随意地搭在腰间,背上的伤就这麽大大咧咧地露著。听闻宁怀璟的脚步声,徐客秋也不回头,咬著唇不肯说话。

“我在酒楼听寒秋和问秋说的。”从前被他这样冷落的情况多了去了,宁怀璟也习惯了,一边替他抹药,一边自顾自没话找话,“我也没想到你……为了我,不值。”

底下的人挣动了一下,随即把脸埋得更深,却没开口。

“有些疼,忍忍就过去了。”宁怀璟轻轻拍著瓶口让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顿了顿,接著说道,“等等我就去春风得意楼把东西赎回来,以後……以後再也别这样了。”

一口气叹得悠长,指腹下凹凸不平血肉模糊,宁怀璟道:“寒秋和问秋……我教训了他们一通。”

徐客秋不吭声,他也不在意,絮絮往下说,说到哪儿算哪儿:“幸亏没叫你去骑马,否则,你又要硬撑。”

“春风得意楼也别去了,知道有伤还喝酒,你说你……”

“药粉是找谁拿的?我找他去,知道了也不来告诉我,小爷掐不死他!”

徐客秋一直不作声,宁怀璟的指尖由下而上慢慢摸到他後颈又徐徐往下:“客秋,除了这一回,徐家已经没什麽人能欺负你了,你为什麽还来这儿住?”

有些事,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徐客秋缓缓抬起脸,侧过头来看他,目光却只落在他绣著旭日东升图样的衣摆上:“宁怀璟,你又为什麽总让我住下?”

宁怀璟没有回答,接著问道:“客秋,我送你的那套文房四宝你还留著?”

徐客秋说:“宁怀璟,以前你干什麽总找人去教训寒秋和问秋?”

宁怀璟笑了笑,道:“从前我还喜欢过翠云楼的如姬,碧云轩的小荷,霓云院的紫霞,你一边骂我,一边替我撮合。”

“哼,我说我喜欢小桃,你隔天就替我送了她一双金镯。”

“客秋,你明明不喜喝酒,别为了陪我就说喜欢。”

“宁怀璟,你就那麽爱嚼豆皮?”

“为什麽不再与我同床?”

“是你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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