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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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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一)

?  却说此番在应麟到来之后,煦玉经由应麟亲自问诊调理,不过数日便已然大愈,身子恢复了七七八八。随后似为弥补前日未曾尽到的责任那般,日日侍奉于林海榻前,亲手为林海侍汤奉药、闲聊解闷,倒似欲将这数年来父子分离的遗憾均补足了一般。更兼了他父子二人俱是学养极深,谈诗品文、论道议理亦能百家兼长、别出心裁。彼时应麟从旁往往是但笑不语,任由他父子二人争锋相对,辩得是面红耳赤。而因了林海平素不过略观大概、不求甚解,不若煦玉那般探微索隐、精益求精,遂往往在论理据典之上还输了煦玉半筹。林海虽面上不肯服输,然只觉人生之中未尝得一时刻像如今这般怡然畅快过。只道是如今儿女挚友均伴于身侧,除却内子早亡、长子未婚之外,人生真可谓是完满无甚遗憾的了。

  而虽说如今挚友相陪、儿女承欢,林海之病况却并未有甚大愈的迹象。虽得应麟调理看护,奈何亦不过是好一阵之后又复发这般循环往复罢了。某一日,贾珠在与应麟私下相处之时便直言询问道:“先生,依您看,此番林姑父之病,可有大愈的可能?”

  应麟负手长叹,半晌方答:“此番惟珠儿在此,我便实言相告。如海虽日日服药将养,又有一双儿女悉心照料,奈何用药不过治标不治本,人到底挣扎不过命数。我前日里曾私下为如海占了一卦,卦象显示凶多吉少,若是过了这八月不见好转,怕便也无力回天了……”

  贾珠闻言低声喃喃说道:“便是先生亦无能为力吗?”

  应麟惟摇首不语。

  之后家中一行数人虽日日在了林海榻前侍奉陪伴,屋内终日不离欢声笑语,而应麟贾珠二人虽知晓情势不容乐观,然亦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待到了八月末,林海的病况竟忽地急转直下,陷入沉疴。终日缠绵病榻、不得起身,最后竟已是神思恍惚、不思饮食,便是煎了药亦无法服用。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是心急如焚,奈何请医吃药至今却不见好转,遂亦是束手无策、莫可奈何。

  月末的一日,林海从昏睡之中醒转,口中只迷迷糊糊道曰“敏儿唤我了”,众人见状忙请了应麟诊视,应麟把脉过后惟无奈摇首。众人见状莫不心下悲戚,一旁的黛玉亦是拿了丝帕掩面饮泣。不料正值这时,林海则忽地恢复了几许意识神志,将身侧一干侍奉的人等俱屏退了,惟留下煦玉、应麟并了贾珠。

  此番众人皆知林海怕要交待后事,遂亦是知趣而退。而贾珠见状只道是此乃林家家事,自己留于此处怕是不甚适宜,遂本欲自请退下,不料林海却唤住他说道:“珠哥儿与了玉哥儿自小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为人亦是忠诚可信、稳重可靠。此番虽是我林府后事,然玉哥儿性子向来任性直率,姑父亦承望了今后珠哥儿能施与援手,多番从旁提点,事事协助了玉哥儿,如此这般我方能放心些许……”

  贾珠闻言忙地应承下来,按捺下心中悲戚强笑道:“姑父说哪里话,此事何需姑父专程提醒。即便珠儿再过不济,亦不敢忘却林家于我有恩,对于林家一事何敢怠慢了……何况玉哥之事便是我之事,妹妹弟弟于我更如亲弟妹那般,岂有怠慢之理?”

  林海听罢对曰:“既得珠哥儿此言,姑父便也放下心了。”言毕又转向煦玉,此番不知有多少情愫填膺于胸,于榻上拉了爱子之手,便是有多少话也哽咽着说不出口了。

  一旁贾珠应麟见状亦是无不动容,只听煦玉幽咽着开口说道:“此番老爷若有话欲交待了玉儿的,便尽管吩咐,玉儿洗耳恭听、莫不谨从!……”

  林海对曰:“玉儿啊,你是我林家的头个儿子,亦是十余年来唯一的子嗣,乃上天恩赐,来历不可谓不奇。你先母尚在之时便也常向我念叨父子两地任职,致使骨肉分离,好不凄凉。只道是人生不求显达,惟求骨肉亲人能相聚团圆……奈何为父被钦点外任,本以为三年方还,不料却外任至今,此番怕亦是要客丧于此了……”

  煦玉闻言早已是泣涕如雨,抹泪道曰:“老爷何出此言?!老爷此番不过安心静养便是,怎言此大凶之言?”

  林海则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大抵于此时已是无药可医。如今敏儿先我而逝,除却你们兄妹几个,我于这人世已是无甚留恋。总归了你弟妹二人年纪尚小,我心下唯一忧心遗憾之事便是你的婚事……此番便是因了阖府俱离,距离远了,做父母的便是想为你谋一门亲事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初很是看好孙家的那门亲事,不料中途正逢了你先母丧期,亦只得将亲事推脱了。待你母丧,为父的亦是万事难以上心,如此耽搁至今,致使你至今仍未成亲……”

  煦玉听罢早已情难自禁,藏于云袖中的手拽得死紧,浑身微微发颤,念及素昔与了父亲的情意,心下惨痛地对曰:“此事如何能怪了老爷?!皆是因了玉儿自己不上心之故!玉儿只道是年岁不大,遂并未将那结亲之事提上日程……”

  一旁贾珠灵机一动,只不动声色地握着煦玉之手,插言道:“珠儿有话欲道,姑父有所不知,事实上玉哥在京城之时早有了意中之人,正待将婚事提上议程……”

  煦玉闻言亟亟转头望着身旁的贾珠惊道:“珠儿?!”

  贾珠自作不见,接着说道:“只不料却忽地被点了学政出京视学,加之此番又恰逢姑父身体染恙。所谓父母高堂未曾康泰,作儿女的便也不敢将了喜事独专,遂便也未将此事告知与姑父,待姑父大愈之后方才报喜……”说着转向煦玉说道,“对吧,玉哥!”

  “珠儿!你何必?!……”

  此番待煦玉转而目视贾珠之时,从他眼神之中读到的信息似是在道“既然姑父对你之亲事耿耿于怀,你何不如此这般说,倒能令他心安些许”。

  煦玉则回望着贾珠,眼神中说道:“君子言行自应‘取信于人、诚不可欺’,既非实言,又何必欺瞒?”

  贾珠则对曰:“不过是善意的谎言,未曾不是为了令父母心安。”

  一旁林海听罢贾珠之言倒很是欣忭,忙地开口询问煦玉可是实情,话已如此说,煦玉亦不可驳斥了去,只得将计就计地拿言支吾。林海闻说煦玉亲事有望,倒也满心欢喜。随后便道:“如此说来,我倒也能安心些许,若是玉儿此番回京,大可全心料理此事,届时还请承祚兄代为照管一番。”

  跟前应麟闻言亦只得应承下来,心下只道是玉儿婚事他何曾错过,早已料理妥当了。

  林海又道:“既说到婚事,便不可不言那彩礼。今日承祚兄与珠哥儿在此亦可做了旁证,我当初外任扬州之时,只道是三年便还,加之玉哥儿又留任京师,遂便也未曾将金银等物俱携了来此,除却来此之后所获并新近购置的地产商铺之类的收入,其余的便也俱在京城。前日里我命了林缙林继二人将两处产业总值合计了一番,总值在四百余万两以上,此番尚且不算敏儿当初携来的嫁妆,她之嫁资亦近了百万两。敏儿当初亦打算将那嫁资供了他们兄妹分了,然玉儿既道欲将那嫁资均留与黛丫头嫁人,遂便依了玉儿之言……”

  一旁贾珠闻言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则直嚷:“煦玉这小子到底对了钱银有没有概念啊,兄妹三人便是平分好歹亦有几十万两啊,竟全让给妹妹了,你个妹控!”

  随后又听林海道:“……敏儿之财留与黛丫头,今后嫁人便也不愁了嫁资单薄。除此之外府上其余财产,便通由了玉儿继承支配了,到底他弟妹二人尚小。只不过今后他弟妹婚嫁成家之事便需得玉儿全权料理承办了。”

  煦玉听罢则道:“老爷放心,玉儿定然恪守兄长职责,将弟妹二人照料妥当!”

  应麟贾珠亦从旁点头以示明了。

  林海又道:“待我去后,玉儿便就此上报吏部,将扬州此处资产清理完毕后便可领着弟妹回京,内宅女眷大可听凭她意,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这话刚一出口,屋内贾珠便敏锐地捕捉到从屋外传来轻微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贾珠忙地开口厉声问道:“何人在此?”一面说着人已开门闪身出了屋子,只见门外夏姨娘正往了一旁疾走躲闪。贾珠见状忙地上前拦住那夏姨娘,道句:“姨娘可是欲往了何处去?方才在门外窥视我等,可是打的甚主意?”

  那夏姨娘见瞒之不过,忙地回过身来,只见其手中正端着一托盘,其上放着四盏茶,赔笑着说道:“妾身是见四位爷在屋内畅谈许久,屋里也没个人伺候,方才想端了茶进来。”

  贾珠听罢冷笑一声,靠近了夏姨娘耳畔轻声说了句:“奉茶?这茶吃进肚里没问题吧~”

  夏姨娘一听这话脸色骤变,义正言辞地对曰:“贾少爷何出此言?!此话断不可随意出口,当了儿戏!”

  贾珠见状方抬起身离了那夏姨娘的身旁,说道:“无事自是最好,如此还请姨娘原谅贾珠方才孟浪了。”

  随后便闻见身后传来煦玉的声音在问:“珠儿,出了何事?”

  贾珠忙地转头对煦玉笑道:“无事,是夏姨娘端了茶来。”说着贾珠便闪身让道,这夏姨娘便端着托盘进了屋内,将那茶盏取了放在案上。

  贾珠双手抱胸目视着那夏姨娘的动作,见她将茶盏放罢,便开口说道:“此番我有些话欲与了姨娘说,还请姨娘借一步说话。”

  这夏姨娘见众人均在场,亦无法开口拒绝,只得答应下来。贾珠对屋内三人道了“失陪”,又对夏姨娘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随后便跟随在夏姨娘身后步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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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二)

?  此番贾珠将这夏姨娘领至旁屋之中单独面谈,便是因了心中有话欲对这夏姨娘申饬,同时又能避开屋内林海与了自家爱子商讨家事。

  待将此屋房门掩上之后,贾珠便也不等那夏姨娘发话,率先开口说道:“姨娘妙计,晚生佩服。此番若非晚生不晓‘知情识趣’,竟意外领着林家弟妹前来扬州,横插了这一杠子,姨娘的大计怕要就此实现了~而正是方才姨娘在了门外偷窥之举,我方才忽地明白了姨娘当初为何专挑了大少爷下手……”

  夏姨娘闻言止不住面色一变,然不过一瞬间之事,随后便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神色,傲然对曰:“我不明白贾少爷在说什么。”

  贾珠见状不过笑笑,亦不以为意,只接着说道:“姨娘如何会不晓~姨娘怕是在若干年前姑母临终之前,便曾窥觑耳闻了这林家资产的内|幕,知晓这府里幼儿幼女年纪尚小,头上老爷太太惟宠不过长子,这府里的财产十有八|九地便会令了这长子继承。此番这老爷病重,府里姨娘未得一子半女,今后若留在这府里亦没有个倚靠指望,大抵亦是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若欲趁机从中捞到油水,这最大的障碍不过便是这有财产继承权的大少爷了,幼儿幼女尚小,根本成不了气候,要对付起来当是容易许多……姨娘可是如此考虑的~”

  “……”

  贾珠又道:“知晓此番老爷病重,大少爷乃是孝子,定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扬州探望侍奉。此番内宅无人当家,你已代行当家之权,无论此番大少爷携了多少小子家人前来,到底进不了这内院。一旦大少爷身子不适、卧病在床,届时将他一人禁锢在这内院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日常衣食、请医吃药之类不过全凭你一人做主。果不其然,少爷向来体质欠佳,上回来了扬州便是缠绵病榻,好在上回太太虽去了,老爷尚在,大少爷到底还有老爷从上顾看着。而这一回老爷自顾不暇,大少爷病重,便落入了你手。你亦是聪明,心机极深,并不行太大的动作,面上对了老爷道是将少爷交与你照料便是,私下里便请些庸医来将少爷之病拖延着,只道是这般日复一日地拖下去,便是小恙也延误成了沉疴了。届时若是少爷一病不起,你便也推给了那大夫,佯装成自己身居内宅,不知外事,亦不过是上了那庸医的当罢了。不仅如此,姨娘亦是知晓这内宅之中众人俱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而各生异心,各有谋略。而姨娘不过不闻不问,不过任其自相残杀,届时不过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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