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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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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维翰见煦玉二人下了楼,便忙不迭行礼,礼毕方分宾主入座,煦玉命丫鬟上茶。

  岳维翰率先开口道:“四年前,学生于南昌府受大人大恩,得以回乡取试,随后自是日夜苦读,不敢有丝毫怠慢。幸而知县大人体恤,学生童生试后,又于宗师大人跟前,替学生荐了监生,学生方得以入京取试。此番又幸逢大人主持此试,可谓是天助学生,学生得以上榜点了第五,皆乃大人成全!……”说着便立起身来长揖。

  煦玉挥手止了岳维翰行礼,命其坐下,说道:“你此番成绩,皆凭了己身真才实学,并非我所偏向。我见你答卷,可知你此次下场乃是成竹在胸,已能万言满策。若是换作其他总裁,点了南元亦不无可能。若无意外,来年会试及第亦不在话下。”

  岳维翰忙答:“大人过奖了。”

  随后煦玉则询问一番岳维翰家中之事,岳维翰则答当年待自己携了老母并荆妻回乡之后,妻子素昔体弱,因不堪路途劳顿,回乡之时已身染重疾,不日后便病重不治。因场事在即,亦无心续弦,之后家中便惟余自己与老母相依为命,又恐老母无人侍奉,遂不敢轻易离乡,因而此番乡试上京亦是迟了。又因囊中羞涩,乡试完毕亦不敢回乡,只得于城外圆通观赁了房屋暂住,待来年会试并了殿试已毕,方着人接了老母上京,再行商议续弦奉亲之事……

  煦玉闻罢岳维翰之言,亦很是感慨,只道是寒门学子取试不易,随即命晴雯往二门处令人往账房取来五十两银子,吩咐岳维翰曰可从中支取一部分着人寄回家中,以慰母心,剩下方可用于在京寓所之费。

  那岳维翰见状,已是感激得痛哭流涕,忙不迭行礼道:“数年前学生已受大人银两惠赠,如今竟再行受恩,实在是受之有愧,良心不安。”

  煦玉则道:“这五十两银子虽非甚大数目,然我并非出之无因,全然是看在你是一可造之材,取试有望之上,只欲你日后能食住无忧,一心发奋苦读,早日取得佳绩。你需谨记我今日之言。”

  岳维翰连连作揖对曰:“大人大恩,岳维翰脑肝涂地亦无以为报,惟谨遵大人之言,日日刻读用功……”

  一旁贾珠闻罢岳维翰一席话,倒也明了了大概,知晓煦玉素昔体恤寒门学子,出资惠赠亦非甚罕见之事。只心下暗自琢磨了一番,有一事索解不得,方开口问道:“我有一事不解。你道是四年前,珣玉资助你五十两银子回乡,你归乡之后却仍有富余,且一家之计经年不缺,这是何故?区区五十两何能至此?”

  岳维翰听罢忙答:“贾大人有所不知,林大人虽仅出资五十两助学生回乡,然大人之前口授学生珠玑一篇,令学生沿途交与官府学署诸大人赏鉴,大人老爷们阅罢此文,无有不感念拜服者,方纷纷出资惠赠学生。待学生回乡,单一路所收惠赠,已逾二百两……”说着便将手中撰扇奉上,“学生将当日林大人所著锦绣誊于其上。”

  贾珠接过撰扇,将扇面撑开览视,随即笑道:“如此行事方不负才子之风。若单赠你银两,他自己对那银钱之事是无甚概念的……”

  随后岳维翰又迟疑着开口道:“此番学生尚有一不情之请,之前学生于南昌学署所誊录原文为阜宁县知县老爷索去了,学生只得将全文另行誊录于撰扇之上,还请林大人奉赠一方宝印。”

  煦玉闻言首肯,随后命晴雯往书房取来自己的印章。贾珠则自告奋勇替煦玉写了落款,印上私印。写毕,方递与那岳维翰看视,一面笑道:“这名签得足以以假乱真吧~”

  那岳维翰见罢忙附和道:“若他人不知,当不会认出此非林大人亲笔。”

  贾珠道:“你们有所不知,近些年来珣玉已懒怠动笔,几近赶上子卿。若非我迫他亲笔,只怕那写与我之信亦令小子们代笔了。许多无关紧要之物皆是他口授我代笔,他之字迹不易模仿,惟有那落款签名尚且肖上几分。如今京城之中,他亲笔之作是愈加鲜少,价钱已近一字千金~”

  却说楼下三人正闲话,楼上黛玉姊妹则因煦玉于楼下待客,亦不敢高声喧哗,不过各人寻了一案搜索枯肠作诗去了。宝钗面上虽如其余姊妹一般思量,实则却寻了那靠近楼梯之处,暗自窃听楼下三人的谈话,心思一丝一毫皆未放在那写诗之上。她之前从楼上窥探那岳维翰容貌举止,心下便有几分好感,待此番闻见三人谈话,知晓岳维翰乃是今科乡试第五,又闻煦玉道曰该人才学过人,来年金榜题名不在话下。且原配新丧,亟待续弦,心下便活动了几分。只道是此人虽系家贫,然闻其言谈,是一志向不凡且知恩图报之人,可谓是品貌才学皆已不俗。若是能趁机寻一方法与之结识,探知此人当真乃一俊才,倒也不失为佳婿一名、良缘一桩。较了如今惟知蹉跎时日,于家无望的贾宝玉,可谓是天壤之别。

  宝钗正如是暗忖,不提防黛玉从旁拍了自己肩膀,问道:“姐姐可是做成了?”

  宝钗不禁唬了一跳,忙不迭收回心思,拿话搪塞道:“想必此番妹妹是做成了,妹妹向来有些急才,姐姐如何能及?正凑着呢,惟凑成半阙……”

  黛玉亦不追问,留宝钗独自寻思,又往了一旁询问他人。这边宝钗亦不敢耽搁了,忙不迭思量一番,匆匆凑成一首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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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略施小计宝钗字人(四)

?  此事过后,虽说宝钗心下存了这等心思,然到底是女儿家,此又系虚无缥缈之事,自己又如何主动开口?兼了知晓自家母亲尚且与了荣府的姨母有那金玉良缘之盟,定也不肯轻易放弃了,遂自己心事亦难以与母亲倾诉。一时之间,亦是无法可想,只得听天由命。

  却说此事倒也是上天有意作成。乡试过后,三月转瞬即逝,待到年末之时,岳维翰倒也生出一事。话说岳维翰一直寓于城外的圆通观内,上京赶考之时便携了银两,乡试过后又逢煦玉惠赠五十两,盘缠可谓颇丰,想必盘桓到来年殿试,是无甚问题的。奈何天有不测之风云,待大年将至,城中偷儿便也格外猖獗。岳维翰所寓房舍一旁,有一段土墙,近日被雨水浇塌了一截,圆通观中的道士便用些土砖将塌毁的地方临时补齐了,只道是待过了年,观中收了足够的香火费后,再行修整一回。遂那段墙面较了别处的围墙,便要矮上一截。

  不料某一日夜里,月色正好。岳维翰外出应酬,参加同乡聚会,回来得晚了。待进了后院入了自己房中,却见房中一片狼藉,便知遭了盗。岳维翰忙将行李检视一回,又命家人岳安将观主请来。观主闻知此事亦是心急如焚,急令岳维翰将行李整理一番,将丢失之物列出清单。只见此番丢了一个拜匣,里面有岳维翰此番进京所携大半的银两,包括上回煦玉所赠五十两白银;又丢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对金镯子并零星的物件。箱子上摆着一柄撰扇,上面因悬了一个玉扇坠,此番连扇子亦一并丢失了。岳维翰将失物清单列出,丢失的物件不多,然却皆是自己身畔最值钱之物。如今身上惟剩携了出门的十余两碎银子,惟庆幸之事便是他誊录煦玉所著之文的那柄撰扇因外出之时均随身携带着,方未曾丢失。

  圆通观观主命观中道士在周遭寻觅一番,观中人在岳维翰所居院落的那段矮土墙外发现了小箱子,然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方知偷儿乃是从这段矮墙翻入行窃。而又因岳维翰为了读书之便,方赁了观中后院最偏僻之处,此处便是观中之人亦少有进入,遂此番这处被盗,观中之人亦是毫不觉察。

  次日,岳维翰虽如观主所言向坊间报了案,呈上失单,坊里亦将观中道士审问一回,却是人人不知。坊里无法,只得报了巡捕衙门,严辑盗贼。

  却说此番意外出了此事,岳维翰的光景登时便转了个样子。本是食住无忧,囊橐颇丰,只待来年下场。不料如今是短金少银、捉襟见肘,只怕未过多久,便连观中房舍柴火钱皆要出不起了。而失窃之事虽报了衙门,然因无甚线索,毫无头绪,遂找回失物的可能性极为渺茫。

  那长随中的来福见岳维翰光景甚是凄凉,随即便辞了东家跑路。那剩下的高升尚且念着往日的恩情约定,暂且留下,此番也直劝岳维翰将那柄誊写了煦玉所授之文的撰扇出售,倒能权且赚得许多银两:“……爷听我一句劝,如今需为生计着想,否则爷亦是支持不到会试下场……此番爷既知林大人有心相助,不若便老了脸前往林府,在大人跟前求大人一回。据闻林大人素来对学子关照有加,何况爷与大人私交不凡,便是大人随手惠赠,便已足够缓解爷之窘境了……”

  岳维翰闻言却不欲听从,只道是从前便已多番仰赖煦玉,做人却需有那骨气,不可惟仰赖他人过活。

  高升随即又道:“如此爷既不肯向林大人伸了这手,欲仰赖自个儿,不若便寻了古雅斋的向老板商议,将手头那柄撰扇出售了。如今京城里林大人的真迹甚是值钱,尤其在学子之中的声誉,较了侯大人更甚。若说这柄竹折扇,若是换了寻常当铺,倒也不值两个钱;然那向老板曾经手过几件林大人的字画手迹,是个识货的。世上惟有三架的才子联诗的玻璃屏风,有两架还是仿品,其中一架便在他店里。若是寻他出手,倒能卖个好价钱……”

  岳维翰听罢这话,仍是不从:“此扇系林大人留于我的唯一物什,彼时以此文伴我归乡,其间所含皆是大人对我的期许,此情不可尽负。我此番便是露宿街头,亦断然不会将此扇出手!……”

  此番二人商议了半晌,岳维翰亦不肯听从高升之言。之后岳维翰竟是日益窘困,日日只得食用咸菜白饭。无可奈何之下,惟有往了城中当铺,将之前备下的几件大毛衣物当了,权且做了生计之使。

  却说某一日,薛蟠从自家当铺里出来,手里拽了柄撰扇,用锦缎扇袋套着,兴致勃勃地进了内里,在薛姨妈宝钗跟前说道:“你们瞧瞧,我拾到了什么?”说着便将手中扇子递给了宝钗。

  宝钗接过撰扇打量,只见这是柄状似普通的湘妃竹撰扇,待撑开扇面,竟是泥金缎面的扇面,其上惟有密密麻麻的端楷,落款还印了章。

  只听一旁薛蟠笑道:“妹妹看那扇上的印章,落着‘瑜君’的,又写着文绉绉的文章,岂不正是那边府里林老大的扇子吗?何况他手里时常便拿着一柄,如今扇子被我拾到了,且看他如何谢我去~”

  宝钗一面闻听薛蟠之言,一面细细审视了一回扇上所题内容。然待读了那扇上的文章,方知那文章乃是抒写一人的身世,写得可谓是字字珠玑、言言锦绣,内容更是缠绵悱恻,读之令人怆然。宝钗见状倒也毫无怀疑此文出自煦玉之手,遂开口问道:“这扇子你是从何处拾到的?”

  薛蟠则答:“这扇子倒也并不是我拾到的,是我方才往了恒舒典查看生意,店里伙计说有客人落了这柄扇子在店里……”

  宝钗闻言疑惑地开口问道:“既是林少爷的扇子,怎会落在我们家当铺里?他去当铺做什么?”

  薛蟠听罢此问,惟有耸了耸肩膀说道:“大抵是为人偷了,那偷儿来典当东西,便落下了。何必管他这许多,总归了是他的扇子。林老大那人,惯常是不带正眼看人的,此番我将那扇子还了他,看他如何待我……”

  宝钗心下有些怀疑,然忽地忆起几月前岳维翰拿了一柄扇子求煦玉落款之事,得了主意。令薛蟠将恒舒典中管事的唤来,又命薛蟠问他:“林大少爷抑或林府的家人可有来过咱家当铺?”

  那管事的忙答:“并未见林大少爷抑或林府的人来过。”

  闻罢这话,薛蟠又按宝钗指示的那般命管事的就势将恒舒典的账册拿来,随后命丫鬟送入里间宝钗手中,宝钗翻开账册查询一回,果真在今日的帐上寻到岳维翰的名字,其上还记有岳维翰现居城外圆通观。宝钗见罢账册,方确定这撰扇果真便是上回岳维翰前往林府拜访之时,求煦玉落款之物。然又疑惑上回见他之时,岳维翰的光景倒也并非窘迫不堪的模样,尚还身着一袭簇新的直缀。何以不过几月,他竟到了需典当物什的地步。如此暗忖一阵,又将那撰扇于手中翻来覆去地打量一番,见这撰扇用扇袋装着,扇上字迹更是个个端楷,可知这扇子深得其主之心,只怕失落于自家店中乃是意外之事。念及于此,宝钗心中登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只道是此事当真是天助她也。

  宝钗随即从自家寻出一柄相似的泥金段子作面的湘妃竹撰扇,又命莺儿研墨,亲自动笔将平生得意之作题了一首在扇上。随后将岳维翰的扇子从扇袋中取出,将自己的扇子放了进去,再将扇袋交与薛蟠,令其复又将扇子交与那拾到扇子的伙计,待岳维翰来寻,便交还与他。随后又如此这般地交待一回。最后千叮万嘱道此事至关重要,且按自己之言行事,莫出甚差错。薛蟠得宝钗授以此计,尚且不明就里,待要细问,宝钗却只道是其中自是有些原故,此人对了自家很是要紧,只事成之前尚且无法透露太多。此事或成或败皆在此一举,遂再三吩咐千万依计从事。

  见薛蟠答应着去了,宝钗方屏退周遭众人,与了薛姨妈商议。却说姨妈见自家爱女如此行事,亦是百思不解。此番宝钗方才将这些时日自己关于婚事的考量并了数月前前往林府的所见所闻尽皆告知与母亲。而薛姨妈听罢这一袭话,心下却是万分踌躇迟疑,只道是若那岳维翰当真如宝钗所言,倒也不失为一可意郎才;然实则自己之前便与姊姊王夫人有了默契,欲将她家宝玉与自家宝丫头凑了一对,联合两家优势,做了个亲上加亲。而如今眼看着这桩亲事的障碍皆除,正是坐收成果之时。若是此时收手,岂非难以对了亲家交待,伤了姊妹二人的和气?

  宝钗亦是明了母亲心中的顾虑,然若说她之前未曾见过岳维翰,大抵便也顺从母亲之愿,嫁与宝玉不作他想。不想上天到底安排了这桩缘分,令她可另作他选,若是白白任由这段缘分从手中流失,却是着实心有不甘。遂方对曰:“此番且按下与姨妈所议之事,不动声色。这边我们自是暗暗谋划这头。若是果真天遂人愿,成全了这桩美事,便是天意如此,命中注定。若是谋不成此事,我也只得按了从前计划,嫁了宝玉为妻,亦全是我之命也……”

  母女二人如此商议妥当,方各自歇下。

  却说那日岳维翰进城往薛家的恒舒典当了几件棉衣,期间不慎将撰扇失落。待出了城回到观中寓所内,方才觉察此事,当即怄了个仰倒。只道是自己节衣缩食、典衣当物地过活,亦不愿卖了那撰扇换取银两。不料此番自己尚未出手,此信物便意外失落了。若为他人拾到,岂非白白便宜了生人。遂便也心急如焚,不顾夜幕降临,当即便往出城的路上寻去,皆未寻到。又因彼时城门已关,无法进城,岳维翰只得无奈折返。当日夜里,便寝食难安,整夜躺于榻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次日寅时岳维翰便忙不迭起身,命岳安伺候着梳洗了,草草用罢早饭,便又匆匆出门。此番岳维翰光景甚是不堪,车是雇不起了,只得徒步进城。往了城中昨日去过的地方逐个询问一回,店家皆回以不曾见过。此番还未往了恒舒典中询问,岳维翰已几近绝望,只道是此扇之上印有煦玉之印,京师之中谁人不识林大才子宝号,从昨日失落此扇至今,亦过去半日,期间若有谁拾得此扇,皆知此扇价值千金,谁肯再行归还。遂待岳维翰一路失魂落魄行至最后一处能忆起之地恒舒典之时,心下并未抱有多大指望。

  却说上天自有成全历经磨难之人的美意。待岳维翰寻了恒舒典的伙计询问撰扇之事时,一旁的管事之人闻罢,忙不迭上前问道:“这位可是昨日来小的店里典当衣物的岳公子?您昨日里失落在店里的撰扇被伙计们拾到了,本想当即归还,不料只眨眼间,您老便不见了踪影,小的们还以为您老不要这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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