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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_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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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看清男子的面庞,全身都被冻结住,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熊熊燃起一把火,愤懑得随时要炸开,忽听耳畔有人低喃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牙关紧咬,面色铁青,床上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沁瑶更是毫无赧色,依旧搂着那男子的脖颈,两个人四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凌迟一般,施予他世间最难堪的耻辱。

他咬了咬牙,迅速提起剑,不往床前,反狠狠地往身后刺去!

恍惚听见什么东西裂帛的声音,他睁眼一看,眼前哪里是思如斋,分明还是方才那个昏黑阴冷的小庙。

他的剑正奋力刺向逼至身前的罗刹的手臂,剑身横亘之处已在罗刹臂上烙出半寸有余,身旁清虚子百忙之中看他一眼,吃力地开口道:“还算有定力,能察觉出眼前见到的都是幻象,否则,你方才那一剑便是刺向我了。”

蔺效虚脱般地暗松口气,这罗刹果然深谙人心,利用人心底最隐秘的愿望,造出一个梦寐以求的梦境,让人心荡神驰,等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时,便幻化出最丑陋不堪的场景,直直将人从云端打落。经此遽变,哪怕是再心如磐石之人,也难免不心神大乱,继而被罗刹所利用。

“你方才见到什么了。”清虚子瞥见蔺效鬓角仍有汗珠,脸色也很是难看,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无非是些鬼蜮伎俩。”他看向仍在拼力对抗窗外恶鬼的沁瑶,微微松了口气,避口不谈方才的幻境。

清虚子将手中草绳攥紧,运力道:“只要咱们这个阵法不破,罗刹一时奈何不了我们,等缘觉带人赶到,咱们便有法子收服罗刹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常嵘忽发出一声哀嚎:“阿娘——”

他一脸哀恸,流泪满面地起身就往前跑,似乎意欲追赶什么,因动作太大,手中无涯镜“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镜中光芒就此熄灭。

清虚子和蔺效迅速地对视一眼,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就见那罗刹发出一声得意至极的怪叫,原本被定住的身形恢复之前的敏捷,闪电般欺到二人身前。

事态瞬间失控,眼前巨爪如风而至,失了无涯镜的震慑,清虚子手中的草绳对罗刹再无束缚之力,罗刹的巨爪如风而至,眼看便要将清虚子一撕两半。

蔺效忙格剑一挡,却只能抵挡罗刹的一只手臂,对欺向清虚子的那只却鞭长莫及。

清虚子正万念俱灰,殿外忽传来一阵木鱼声,远远听见有人宣佛号道:“诸孽皆退”。这声音沉稳柔和,无波无澜,犹如清风拂面,穿过层层叠障送入殿中。

清虚子脸上一松,破口大骂道:“这老秃驴总算来了。”

☆、第53章

这声佛号传入殿中,罗刹的动作随之一顿,不过也只滞了一会,复又挥动巨爪狠狠抓向清虚子。

然而就是这一滞的功夫,清虚子得以逃出生天,敏捷地俯下身子往一侧滑开,躲开了那巨爪的牵制。

只听一声声浅吟低唱般的诵经声,门外原本闹哄哄的恶鬼喧腾声似乎骤然安静了下来,恶鬼们的攻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窗棱上探身而入的残肢断臂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伴随着不紧不慢的木鱼声,门外踏进来一位身着杏白色袈裟的和尚,眉目温雅和煦,气度从容沉静,正是大隐寺方丈缘觉。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年轻和尚,俱都手持木鱼,眸子半垂半闭,嘴里齐齐低声诵经。

沁瑶见恶鬼们终于不再前赴后继地往殿内闯,忙收回噬魂,喘着气擦擦头上的汗,同时慢慢调匀繁乱的气息。

恰好缘觉走过她身旁,虽然殿内灯光昏暗,她仍然一眼便看见缘觉身上的袈裟价值不菲,虽乍看不起眼,但用得是上好的织锦布料,纹路繁复,隐隐纹着金线,十分精致。脚下的僧鞋似乎也用某种特殊材质制成,不但毫无泥泞,而且结实美观。

在沁瑶的印象中,似乎每回见到这位缘觉方丈,他身上都是纤尘不染,没有一处不考究,显然是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

“哼,什么时候都不忘摆臭架子!”清虚子很是看不惯缘觉这副故作低调的富贵派头,先低骂一句,复又高喝道,“家伙都带齐全了?别磨蹭了,快布阵罢!”

说话间罗刹的巨爪正好从后伸出,眼看就要搭向他肩头,清虚子忙挥动拂尘往后一甩,趁巨爪缩回的功夫,仓皇就地一滚。

这时殿外又跑进来一个人,却是阿寒,他本在殿外杀百鬼杀得起劲,杀到一半时想起师父和沁瑶,忙奔进殿中,正好看见虚子狼狈不堪地逃避罗刹的追杀,不由面上一紧,大喊道:“师父。”便要扑上前帮着师父抵挡罗刹。

缘觉睁开眸子,伸出一臂拦住阿寒,沉声道:“不急,待老衲布阵。”

阿寒不得不收住脚步,着急万分地看向在殿中东逃西躲的清虚子。说来也怪,那罗刹不知是忌讳蔺效手中的赤霄剑还是怎的,十回出手有九回是奔着清虚子去的,把个清虚子逼得左支右绌。

沁瑶见缘觉只管慢吞吞地坐下,慢吞吞地对身后四位徒弟说些什么,慢吞吞地拿出一个光滑溜圆的铜钵,全然不顾师父的窘况,忽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缘觉有意在拖延时间,故意磨着师父似的。

“缘觉!”清虚子气得破口大骂,“你个一肚子坏水的老秃驴!故意等着看我笑话是吧?好,你给我等着!”

说着对罗刹卖个破绽,等罗刹朝自己伸爪时,极力一跃,直往缘觉扑去,意欲将罗刹引到缘觉身前。

罗刹这才注意到端坐于殿中的缘觉等人,见一共五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老老实实静坐着,看着似乎很是良善好欺,便放弃清虚子,冷冷将鬈尾朝缘觉等人扫去。

缘觉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顾垂眸诵经,等罗刹的尾巴逼至眼前时,身后忽有两名弟子闪出,两人各持一金?,双手对击,发出“锵——”的一声响。

那罗刹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刺耳的声音,怪叫一声,迅速收回鬈尾,往殿后退去。

那两名年轻和尚一击得手,立即退回原位,恢复之前的阵型。

清虚子这时重又拾起那枚被常嵘丢落在地上的无涯镜,用袍袖拭去镜面上沾染的浮尘,调匀气息找一处坐下,默然片刻,便挥动拂尘驱动镜身,就见那无涯镜重又绽放光芒,照向罗刹。

而缘觉等人则静坐原地不动,手持木鱼低声诵咒,这诵经声虽柔和沉闷,对那罗刹来说却仿佛魔音贯耳,令它挥爪挠腮,猿形尽显。

沁瑶见师父和缘觉各据一旁,将个罗刹死死制住,自己一时插不上手,索性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运气调息,以期能快速恢复功力。

刚要闭上眼,忽一眼瞥见佛像前供桌下的桌布动了动,又飞速放下,似乎有东西藏在里头。

她疑窦丛生,起身缓缓走向那供桌,意图看个究竟。

仿佛听到了沁瑶的脚步声,那供桌微微晃了晃,像是有人又往里头躲了躲。

沁瑶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猛地掀开桌布,往桌下看去。

便见一名少女正抱膝躲在供桌底下,头发散乱,衣裳鞋袜都脏兮兮的,像是已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许久,看见沁瑶,她先是尖叫一声,随后叫声戛然而止,露出个又愧又悔的表情,嗫嚅道:“阿瑶……”

竟是冯初月!

沁瑶愕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冯初月,好久没回过神来。

也不知她究竟躲在这下面多久了,自己跟师父在外面跟罗刹斗了这些时候,她竟从头到尾未露出行迹,也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倒也真沉得住气。联想起冯初月之前夜会秦征的情形,沁瑶错乱了,这冯初月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呢?

冯初月看了看殿中的情形,仍不敢出去,抱着膝对沁瑶低声道:“阿瑶,谢谢你救了我。”

沁瑶这时脸上的表情方能动得了了,望着冯初月僵硬地点点头,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踏青时见过的一种野花,那花无名,生命力却很是是顽强,无论旱涝,落地即能生根,暮春的时候能开遍整个长安城,但它们却常常迎风而散,绝不甘于留在原地化作春泥,风好的时节,偶尔也能扶摇直上,飞入亭台楼阁、王谢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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