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皇后生存日记_第162章

刀豆Ctrl+D 收藏本站

  这边乱七八糟还没完,那边永寿宫又传来消息,说太后要见她。冯凭只得又匆匆赶去永寿宫。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走出殿门的时候,人都有点晕,差点眼前一黑。宫人搀扶才堪堪立住了,缓过来,她忙移步入殿。

  

  那时候是黄昏了。冬日,有细细的雪花开始降落,时间太快,感觉都还没怎么经历,就突然入了冬。宫人们的衣衫不知怎么褪了色,突然看起来特别老旧。那宫殿檐角边的枯树上立了几只黑色的乌鸦,还有一只硕大的枭鸟。她心里一凛,顿时感觉很不舒服,枭专吃腐肉,经常出现外死人的地方,或者苍凉的古战场。枭是不祥的鸟,常预兆着死亡。

  黑色的宫殿,铅灰色的天,凝固的冻云,枯树和乌鸦。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十多年前,她在掖庭外,第一次遇见常氏的场景。那天的天气跟今天这样相似,那会她孤独寒冻,看到一个衣着华贵,手碰暖炉的贵妇人,便怯怯地叫了她一声。那一声很低,她几乎以为是没人听见,然后她听见了,回过头来了,牵起了她的手,从此带她走去另一个世界。温暖,锦绣,富贵,绚烂。

  是她那不经意的一牵手,完全改变了她的命运和人生。

  

  而今她富贵锦绣了,她却老了病了,时间这样无情,带走她的美丽和雍容,带走她的声音和气味,最终会带走她的灵魂和生命,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好的坏的,净的脏的,贫穷的,富贵的,刚强的,软弱的,高贵的,卑贱的,屈服的与不屈服的……一代接一代,最终都会委于尘土。时间不会宽待任何人,老的死了,幼的长成。

  她感觉很心慌。

  

  太后此时清醒着,只是仍然躺着动不得。冯凭握着她的手,听到她口中发出微弱的低语声。冯凭有些听不清,将耳朵侧过去,轻轻问说:“太后要说什么?”

  太后低低说:“怎么只有你……皇上呢……常英呢……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冯凭难受的胸闷。

  她轻声安慰说:“皇上……有事情在忙,常英现在没在宫里,太后有什么话告诉我,回头我转告他们。”

  太后说:“我不行了……”

  冯凭被这两个字突然触动,眼泪倏地一下掉出来,她强作笑安慰道:“太后不要这样想,只是这一会不好,吃了药,好好休养,过些日子就好了。你这是心里越悲观,病就越不好,病都是自己多心想出来的。有什么天大的难事过不去的,千万不要再多想了。”

  太后长叹说:“我活着,李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古外戚难得好死,盛的时候是极盛,败的时候抄家问斩,满门诛尽。当年越是威风八面,下场越是凄凉,没几个能例外的……我死就死了吧,我死了,兴许他能念在旧日的情分上,留我兄弟姊妹一条活命。”

  冯凭泪如雨下,强撑着笑道:“太后何出此言,皇上没有这意思,皇上不会这样的。”

  太后说:“你别相信他。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做,有人会做,常家占据了这么多年的高位,挡了多少人的富贵道,怕是数也数不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首辅也是一朝臣。墙倒众人推,一有机会,谁不挤破头,说那些愿不愿都是没有用的。你别当他傻,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比你精的多了。他既然重用李惠,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这孩子才傻呢,年纪轻,单纯,不懂人心,被他耍的团团转。”

  冯凭泪迷了眼,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轻声说:“孩子,太后求你一件事。”

  冯凭说:“不管太后说什么,凭儿都答应。”

  太后说:“我死之后,常家是必定要败倒的了。荣华富贵不敢再奢望,只求能够保全一家性命,不要因为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遭受杀身之祸。我这些年如何待你你也该知道,我想将常家兄弟子侄托付给你。若是死,祈得你想办法予他们一具全尸,若是侥幸逃过大劫,盼你照顾他们,不要使他们流落街头,受穷饿之苦。我是我唯一能求你的事了。”

  冯凭沉重点头,泪目说:“太后放心,只要我一日能言语能走动,但凡还有一口气不歇,必定想方设法保他们周全。”

  “有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太后叹息道:“太后没有儿女,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看待。太后庆幸当初收留了你,太后死了,还有你活着做太后的眼睛。记得要替太后多活一些。”

  冯凭唏嘘不成声。

  苏叱罗,围观的一众宫人也都跟着低泣起来,一时满殿都是哭声。

  第131章 野心之谋

  太.安五年的冬天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一直进展很顺利的均田之事突然遭到阻遏。好像是大坝突然决了口,声势如洪水一般涌出。许多派下去均田的官员被地方官吏民众控告贪贿,欺压百姓。民间涌起了很多怨言, 许多地方百姓和官府发生了小规模的殴斗, 弄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这年冬天天气又极其冷,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 冻死了很多牛羊。青州发生了一起上千人的叛乱,刚刚平息, 盛乐又突然地震了。

  盛乐是魏国旧都, 也不是地震频发之地, 竟突然地震,拓拔叡吓的连下了三道罪己诏,又大赦了一次天下, 才平息了议论。但是各种事情仍然纷纷不断地缠上来,直至腊月二十八这日,太后薨。

  

  拓拔叡知道太后重病,但是他一直没有去看过。也不全是因为之前吵过架或对常家不满, 主要还是忙,二则也没当回事。拓拔叡只当她是随便病病,过些日子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会一病不起。

  拓拔叡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不会说话了。拓拔叡看的心一酸,想起她抚养自己,儿时照顾疼爱, 对他的种种好来,竟也难过地落了几滴泪。冯凭看他眼泛泪光,偎过来挽了他胳膊,手抚着他后背,紧紧挨着他。拓拔叡眼泪落到地毯上,心里难受,只是没说话。

  李芬站在背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两个人肩并肩搂着腰紧紧相依。皇后掏出雪白的丝绸手帕,帕上绣着金色的荷叶莲蓬。她用那手帕拭泪。

  

  由于太后薨逝,□□五年的春节难得的没有喜庆。平城缟素,宫人们也都换上孝服,冯凭的头发上,也戴上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拓拔叡将朝事暂歇,呆在太华殿悲痛沉湎了好几日,宫中上下都在忙碌着操办太后的丧事。

  常太后之薨是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李惠对常家的打压,朝臣都是噤声缩首,除了那么几个人帮忙说话,还被罢官了。太后薨后,却突然冒出许多声音,提议给常英复爵,给常氏家人兄弟厚待的。朝臣多是同情太后的,坊间百姓甚至传言是拓拔叡打压常氏,冷酷无情地逼死了他的养母太后。这种声音不知为何遍布闾里,宫人们私底下也都如此议论,大家都在说,是皇帝逼死了太后,皇帝如何如何无情不孝……

  这些话最终是传到了拓拔叡的耳里。

  拓拔叡十分生气。

  他拍案大怒了。不说这话是假,就算是真,这种非议君王的话怎么能传扬天下呢?他深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舆论是能杀人的。这种事情绝不是自发,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恶意引导话语。话语权不在君王手里,竟然被宵小拿去,这是要出事的。他命廷尉追查谣言的源头,抓到了始作俑者,毫不留情地杀了,并下令,抓住诽谤君王的人一律斩首。

  如此一番动作,总算遏制住了流言。没人敢再议论太后的死,然而官员百姓私底下的传言只是越来越多,且皆以为真,只是不敢在公开场合说。

  

  李益建议他,给常英复爵,给常家子弟厚待,以平息流言。拓拔叡也知道这种言论一味的压制,只会陷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被动。为了进一步平息时议,他下旨给常英复爵,给常家子弟封赏加爵。

  常英非常惶恐,谢恩不已,对着皇上感恩戴德,又是陈罪,又是哭泣,又是流涕。回到家中开始称病,他知道拓拔叡此举绝不意味着常家又能恢复荣华。太后死了,常家注定要衰落,他能祈求的只是皇帝手下留情,让这个过程稍稍慢一点。而他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不怕查到你的头上?”

  青年人一身灰锦袍,外穿着银鼠皮的褂子,手拿着筷子从盘中拈菜。菜是极珍奇的,东海的牡蛎,石发,南方的莼菜,都是北方没有的,只有在王公贵族的府邸才能偶尔见到。青年就着菜下酒,斜瞥了坐在案对面的人一眼。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