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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公举_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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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朕当初怎么就纳了谢氏呢?”

  黄顺被这个问题吓得脖子也跟着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应声道:“当时陛下救下娘娘后原是打算替她另寻良人赐婚,只是当时朝中舆论汹汹,贵妃娘娘又几次寻死,陛下您顾念旧情,索性便立娘娘为贵妃。”

  皇帝怔了怔,也不知有没有把黄顺那句话听进去,好一会儿才默默然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沉甸甸的。

  就如黄顺所说,当年皇帝带兵攻入熙都,再见谢氏时方才知道她竟是当年路过救了自己的女孩。皇帝当时念及她当年的天真纯善和救命之恩,一时心软便也留下了她的性命。说到底,谢氏男丁尽数斩尽,谢氏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年纪又小,皇帝也不觉得留她一命会有什么恶果,甚至还想着从底下的年轻才俊里选个人赐婚。

  只是,前朝公主久留后宫,内内外外难免多了留言,谢氏更是几次寻死,有一回她真的是差点死了,躺在榻上,只是含泪与他道:“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当年救了你……只是,若叫我重来一遍,想来还是会救你的。还记得当年你倒在路边,我便悄悄和嬷嬷说‘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她的目光几乎是垂死的温柔,带着那深切的依依,“其实这些年,我也常常想起你的,想起当年你说的那些话……”

  皇帝当年尚且年轻,看着她那样含泪的目光,看着她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听着她那一句句的话,想起当年那个纯稚的孩子,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所以,他便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朕说过,要护你一世,便绝不失言……”

  所以,谢氏九死一生的痊愈后,他便力排众议,立了谢氏为妃,百般荣宠。只当她仍旧是当年那个路遇伤者都会停车相救的女孩。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或许便是信了谢氏的鬼话纳她为妃——那封血书上面所写的桩桩件件,字字清楚,细节明确,显然并非胡诌,可倘若这上面所写的都是真的,那些事都是谢氏所做,那么一直宠爱她、纵容她的自己又岂非是她的帮凶?

  就连小公主那件事——皇帝当时是早知谢氏为人的,若是真能下狠心将小公主左右清理一遍,若是能更加小心些,又怎会叫当时困居蓬莱殿的谢氏得了手?那是他的女儿啊,遇上那样的母亲已是足够的不幸,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没能保护好她。而且,他竟然还在女儿死后,几次宠爱、抬举谢氏……

  一念及此,皇帝只觉得是锥心之痛,咬牙忍了许久方才将喉间涌上的那股腥甜咽回去。

  皇帝面沉如水,左右之人自然也跟着屏息敛神,御辇很快便到了甘露殿。黄顺小心翼翼的叫人扶着皇帝下了御辇,往殿内去。

  皇帝不动声色的推开了边上搀扶着自己的黄顺,径直迈步往里走,一直走到临窗的暖榻上坐下,方才懒懒开口道:“都退下吧。若是谢氏来了,便带她来这里。”

  黄顺躬身应了个是,转身出了殿门又连忙抓了个小内侍,吩咐人:“赶紧的,去尚药局那边跑一趟,把两位奉御请过来。就说,就说陛下龙体不适。”虽然这是违背皇帝的命令,可黄顺到底清楚得很:皇帝的龙体康泰才是重中之重,适才吐了那么一口血,说不得便是心头血,这么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没事?他还是找人在边上候着比较安全。

  小内侍见着黄顺面容严肃,哪里敢多问多说,点头应了下来,一声不吭的转头跑了。

  黄顺则是又转了步子,走到殿外候着,竖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声响。因着夜风有些冷,他忍不住缩着脖子跺了跺自己的老腿。

  过了一会儿,便见着有人抬了步辇过来——原是谢贵妃来了。

  谢贵妃这会儿被皇帝叫来甘露殿,多少有些诧异,见着前头的黄顺,便也柔声问了一句:“陛下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叫我来甘露殿伴驾?”

  要是以往,黄顺或许还真会与谢贵妃说上那么一两句,可如今他一想起皇帝那句“你说,朕当初怎么就纳了谢氏呢?”就觉得腿肚子发抖,哪里敢多说什么。他笑了笑,一面引着谢贵妃往殿内去,一面轻声奉承道:“这是陛下宠爱娘娘您呢。陛下还特意吩咐了,说是娘娘一来就带你进去……”

  谢贵妃咀嚼着“宠爱”二字,面上笑意微微有些复杂。然而,等她入了殿门,还是沉下心,小心的打量着坐在暖榻上的皇帝:皇帝此时坐在榻上,一只手搁在案上,一只手则是拿着什么,正垂着头细细的看着,那模样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谢贵妃心下微微一松,缓步上前去行礼,低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似是忽而回过神来,也没叫起,只是抬起眼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来了?”顿了顿,他仿佛也没打算等谢贵妃的回话,沉了声音,重又开口问道,“朕再问你一遍,你宫里的曲扇到底如何了?”

  谢贵妃跪在地上,藏在袖中的那只手不由得握紧了,心中颇是忐忑:难不成,皇帝知道曲扇死了?这般一想,她便咬了咬唇,轻轻的道:“妾的确是听人说她病了,还躺在病床上养病……”说着,她又十分无辜的转了口风,道,“只是,她到底是个奴婢,底下人怕她给妾过了病气,自她病了以后,妾便再没见过了。真要说起来,妾还真不知道。”

  前头皇帝问起曲扇的时候,谢贵妃还能口口声声的说是“倒不是不巧,她这几日病了,我已叫人来看。只是,一直也不见好。唉,看她的命数吧……”,如今皇帝再问,谢贵妃却已乖觉的转了口风“自她病了以后,妾便再没见过了。真要说起来,妾还真不知道。”

  便是皇帝听到她这般巧舌如簧都忍不住扬唇一笑,然而他唇角一弯,神色却已凛然,直接厉声道:“怎么,你还要欺君吗?!”

  谢贵妃跪在地上,只觉得手心满是冷汗,她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得知曲扇已经死了的,可此时她却是决不能认下此事的。所以,谢贵妃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只是含泪道:“陛下难道不信妾?”话说间,她细长的眼睫往下一搭,珠泪滚滚而落。

  她那双黑眸犹如一汪碧泉,清澈见底,盈然水润的叫人心生怜惜。

  以往,见着谢贵妃这般美人含泪的模样,皇帝大概便也觉得有些心软了,只是今日皇帝却是嗤笑了一声,那笑声极冷极短促,带着满满的讥讽与冷漠,犹如一把尖刀一般划破谢贵妃的娇面。他只是淡淡的道:“对,朕不信你。”

  听到皇帝这句话,谢贵妃的脸色都白了,她隐约知道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她心中乱成一团麻,只是强自镇定着,好一会儿才找回一丝的冷静。她只是哀哀哭着:“既如此,陛下不若赐死臣妾,也好叫妾去地下和三娘作伴……”按照谢贵妃对皇帝的了解:平日里,只要她一提起早逝的小女儿,皇帝多半便会心生愧疚,再生不起气来,大错便也成了小错。

  然而,谢贵妃这话还未落下,坐在上首的皇帝却已勃然大怒,直接拿起案上的茶壶砸在谢贵妃的身上,冷怒道:“你竟然还敢提三娘!朕便是要赐死你也必要叫你死的远一些,省得扰了三娘的安宁!”

  茶壶本就比茶盏大得多,里头又满是茶水,自是极重的。这般砸下来,谢贵妃身上立时便湿透了,慢慢的都是茶水和茶叶,便是腰背都被砸的一软,险些趴到在地上。便是这般狼狈的境况里,谢贵妃还是竭力的想要从中找出头绪:怎么会,皇帝怎么会一时之间变了脸色?!难道是三娘那件事?

  就在谢贵妃想着要如何分辨的时候,皇帝已然把手中的那封血书丢给谢贵妃,冷声道:“这是你宫里的曲扇临死前交给人的,你且看看。”

  谢贵妃心口砰砰跳着,她想要镇定一些,可是当她接过那封血书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白了脸色。她咬了咬牙根,还是忍不住徒劳的分辩道:“求陛下明察,这都是、都是小人诬陷!”她眼珠子一转,已经想出了借口,“曲扇原就是个贪心不足的,欺上瞒下,做了许多恶事。只是妾一贯念旧,倒也从未苛责过她,还屡屡劝解。没想到,她竟是心怀怨愤,竟是留了这么一份书信冤枉妾!陛下,此人心思恶毒,您万万不可相信啊……”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嗤笑了一声:“你知道朕为什么特意叫你来一趟甘露殿吗?”

  谢贵妃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那封血书,满面苍白,心中唯有深深的绝望。

  皇帝勾起唇,轻而冷的道:“朕便是想要见见你,见见你巧舌如簧、满口谎言、绞尽脑汁想要否认的模样。也想要见见你,一夕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下的狼狈模样。”他一双黑眸沉得如同夜色,薄唇一抿,一字一句的道,“而且,你当真觉得朕如今当真还会信你的话吗?”

  渐渐凉去的茶水顺着谢贵妃的发丝、衣襟一滴一滴的滑落下去。她知道:皇帝此回是绝不会信她了。

  对上皇帝那冷漠讥诮的目光,谢贵妃胸膛里躁动不安的心脏渐渐也冷静了下来。她忽然也学着皇帝的模样,弯了弯唇:“是啊,陛下现今不信妾了……”她黛眉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可若非您的信任,先前那些事,妾又如何能瞒到今日?陛下盛情,妾当真是感激不尽。”

  皇帝紧紧的盯着她,手掌握着案角,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谢贵妃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索性便直接往皇帝心口戳刀:“倒是可怜三娘,运气不好,碰上陛下和妾这般的父母……”她顿了顿,柔声细语,“当时,妾瞧着她那模样也有些舍不得,可一想起这是陛下您的女儿,再不舍得便也舍得了。”

  皇帝紧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三娘她是你的亲骨肉,与你血脉相连,你竟也下得了手?”

  谢贵妃伸手捋了捋自己被茶水打湿的鬓角,懒懒的道:“为何下不了手?这不是还有她的亲舅舅陪着她一起死吗?更何况,妾血脉相连的亲人,早已在国破那一日,死在熙宫里。”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朝着皇帝嫣然一笑,说道,“说来,柳妃也是个傻子——她当年为着保住幼子,故意将小皇子和小内侍对换,然后抱着那个小内侍闭宫点火自尽,烧灭证据。可笑,就因为她犯傻,堂堂皇子沦落成没根的内侍,就算保下一条性命又有什么用?似兰射那般的,倒不如当年便死了好了……”

  皇帝却看住了她的那双眼睛,冷嘲道:“既如此,你又为何苟活至今?倒不如当年便陪着你的那些个亲人一起死了。”他言辞如刀,讥诮而冷漠,“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贪生怕死、贪慕虚荣罢了。偏还要披一层报仇雪恨的外皮,何其可笑!”

  谢贵妃面色微变,随即又冷静下来,沉声道:“不如此,我又如何能见陛下今日气急败坏、心痛欲绝的模样?”她哈哈了两声,似是觉得快慰,仍旧是毫不退让的看着皇帝。

  皇帝只觉得她不可理喻,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抬了抬手,开口道:“来人,把谢氏押下去。”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道,“给她喂乌骨散,一点一点的给她喂,朕到是要看看她能熬几日。”

  当初,兰射在皇帝的酒中下乌骨散,原就是想要先废皇帝的武功,然后再从骨头和内脏里一点一点的发作,寸寸骨裂、耗尽血液,这才能够断气。他是恨极了皇帝,故而才专门寻出这么一味毒药来。只是那毒酒被小公主误饮了。

  皇帝此生永远都无法忘记幼女在怀中一口一口吐着鲜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所以,他才想要叫谢氏也亲自来尝一尝这个滋味——乌骨散原就是散功药改制的毒药,适量的乌骨散是不会致命的,可是却会折磨人,从骨头里、内脏里一点一点的折磨人,直叫人生不如死。

  他倒是想要叫谢氏亲自尝一尝女儿所受过的苦,看看她能熬几日。

第108章

  黄顺等人惦记着殿内的情景, 一直都在外头候着,这会儿听到皇帝的吩咐, 便立刻推门进去。

  只是, 这忽然听到皇帝这般吩咐,想着以往谢贵妃的盛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心里头也有些没底, 可眼见着皇帝那难看之极的面色以及跪坐在地上的谢贵妃那少见的狼狈模样,这些个久经世事的老内侍全都把嘴巴闭紧了, 再不敢有半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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