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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_第4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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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冤孽,冤孽!”妇人哭诉着什么,眼中却没一滴泪,只作个哭诉的模样,扑过去拍打在床间的少妇两下子。

还是边儿上男人劝道,“姑妈,长卿是病糊涂了,她病糊涂了,你别听她的病话。”

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亦道,“娘,表兄说的在理。姐姐实在病的厉害了。你看,姐姐的眼睛都阖不上了,快帮姐姐阖上,让姐姐睡一觉就能好了。”

那男人猛然起身,略带一些惊色的望向床间,妇人也呆了,接着直起身子,摸一摸少妇的颈间,再摸她的脉,陡然又是一声嚎啕,“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赵长卿”终于想起来了,啊,这是她的前世。

她死后的前世。

此时再见凌氏等人,那种感觉,实在令语言难以形容。

她终于死了,活着时凌家亏待她,死后凌家做足面子,寿衣葬器不是上等之物,也很配得起凌腾官员的身份。

满屋满院满眼的白,凌腾惺惺作态的在陵前守着,以示对发妻的深情。赵蓉也在哭,心里担心的却是与凌腾的亲事,凌氏称病了,在家躺着用药。赵老太太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与赵勇道,“这孩子去了,也算解脱了。”

赵勇劝母亲,“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赵老太太落泪,“我说的是实话。这辈子的苦吃尽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赵勇又是一阵劝,赵老太太打发儿子,“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过去瞧瞧吧。阿蓉一个姑娘家,就是给长姐致哀,也不必总是过去,凌家来往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相宜。”

赵勇皆应了,服侍母亲休息后,方回了自己房里。凌氏正在炕上躺着,见着丈夫问了老太太几句,便说起赵蓉的亲事来,“姐姐过身,妹妹嫁过去,也不是没有。”

赵勇勃然大怒,“长卿还未入土!你这当娘的也太迫不及待了!”凌氏转身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辩白道,“我为的是哪个,长卿是咱们的闺女,难道阿蓉就不是了。”赵勇没的心烦,起身出去了。

丧 礼尚未结束,便传来了蛮人攻打西平关的消息。赵勇身为卫所百户,每日都要训练以备战事,城中人心惶惶。赵长卿的丧礼便在这人心惶惶中虎头蛇尾的结束,灵柩 要出城安葬,可如今战事时期,不得随便出城,只得给足香油钱,暂且寄放在平安寺。凌腾急着回帝都,他是官身,想出城是不难的。赵蓉找到他,问,“我们的事 怎么办?”

凌腾揉一揉眉心,“阿蓉,我在妻孝间不可议亲,不然定有御史参奏。我们有什么事,若说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赵蓉问,“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会回来的。”凌腾摸摸赵蓉的秀发,道,“阿蓉,我是官身,一言一行都不可逾礼。”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总是等着你的。”

赵 蓉走后,凌二太太便开始抱怨,“十八|九的大姑娘,不去寻婆家,成日过来跟姐夫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是的,她反悔了。长媳一死,好几个不错的人家 与她打听儿子续弦的事,个顶个的比赵家强。不是她势利眼,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赵家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

凌腾走后没多久,有关战争的消息漫延在整个边城的角角落落,到底边城离西平关还有一段距离,西平关是平安的,边城便是平安的。

赵蓉无所谓战事不战事,她只关心凌腾的消息,凌氏上门时,凌二太太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凌氏不傻,她觉的出来,可是,她想促成次女与侄子的亲事,哪怕面对凌二太太的冷淡也只得忍了。

凌氏并没有忍太久,转眼一年过去,凌二太太极快的在边城给凌腾定了一家富户女做继室。听到这个消息,凌氏赵蓉如遭雷亟。

可是,连伤痛的时间都没有,西平关岌岌可危,卫所兵马皆要调往西平关,城里许多人准备出城逃难,整座城似惊弓之鸟。在这个时候,连赵蓉也顾不得爱情。赵勇叮嘱凌氏,“出城时一个人头十两银子,能走的都走,带着孩子们带着老太太,还有家里的家底子,你也都带着。”

凌氏哭成一团,“让长宁带着老太太和弟妹们走吧,我陪着你。”

赵勇道,“长宁已经成丁,出不了城,赶紧收拾细软,跟岳父他们一道,快走。若边城平安,日后再回来便是。我听说岳母有甘肃府的亲戚。”

满城尽是哭别声。

老太太最终没走,赵老太太道,“我腿不成,家里还得有人看家,让你媳妇和孩子们先出去避一避。平安再回来。”老人家年纪大了,路上怕是支撑不住。

赵勇要带着赵长宁去卫所,之后再未回来。赵老太太一人一老仆在家,焦灼恐惧到极致,反是平静,在平静中一日三餐,念经祈福。

只是,城破的比想像中要快,满城焦土火光,血流成河。西蛮人抢走一切能抢走的东西,杀掉一切能杀光的人,追逐着东穆的残兵散勇直至一处庙宇。

平安寺的朱红庙门早已不知去像,庙中横陈着僧人与百姓的尸身,一行七八个侍卫护卫着一位年轻的将军退至庙中。蛮人极快杀来,挥舞着沾血的刀枪嘴里发出“哟喝哟喝”的声音。那年轻的将军忽就大笑,抹一把唇角的血迹,高声道,“今日为国战死,马革裹尸,亦当快哉!”

诸侍卫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战争之中,人与丛林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诸人力战而死,那蛮人头领此方驱马至年轻将军的尸身前,挥刀斩下那将军的头颅,挂在鞍侧。

“赵长卿”望着那挂在鞍侧的头颅,心下猛然一痛:是楚渝!楚渝前世竟然是这样死了吗?看来,赵蓉当初的话是假的。

蛮人搜查整个寺院,值钱的东西通通挂在身上带走,一直至一处低仄的房屋前,屋里什么都没有,独独停着一俱棺材,是她的棺材。

蛮人没放过这棺材,合力撬开棺材板后,里面的尸身已腐,蛮人将陪葬之物一抢而空,高声欢叫着离去。

夜晚慢慢来临,如今的边城,已是一座死城。

待天明时,天空的秃鹫会出来寻找食物,成群的盘桓不去。

过了几日,终于,正殿观音座下微微一动,竟开了个两尺见方的洞口,在地宫里劫后余生的僧人一个个的爬出来,对着满院的破败与死亡痛哭失声。

这个时候,僧人们也顾不得烧香拜佛,均急惶惶的逃命去。唯剩下一消瘦青年与一老僧,老僧问,“施主不走么?”

那青年容颜消瘦,仍旧带着几分斯文,模样亦令“赵长卿”惊诧,是夏文。夏文苦笑,“走到哪儿还不一样,大师呢?”

老僧一笑,指指满院尸身,“皆是需超渡之人。”

夏文与老僧用布巾覆住口鼻,开始收拾院中尸身,不过是抬一起烧掉罢了。夏文见到无头将军的尸身,对老僧道,“这里有好几具军人的尸身,唯这具头颅被割,想是应别有身份。为国战死之人,总要入土为安方好。”

老僧叹道,“这也好。”

让夏文意外的是,他还在庙里发现一具散乱的棺材。老僧叹道,“是以前一户凌施主寄放的,可怜里面的女施主,未入主为安,反遭如此劫难。”单掌竖起念一声佛。

夏文道,“正好,把这位无头将军放在棺材里,也好下葬。”

老僧道,“女施主可怎么办?”

夏文道,“一道安葬就是。事急从权,大师也不要计较太多了。”

老僧又念一声佛号。

夏文将无头将军的尸身搬到棺材旁,将这尸身与那腐烂的女尸合放棺材之上,重新合起棺帽,就地挖了一个深坑,合老僧二人之力,将此棺材葬入坑内。

老僧念了几遍往生经文,对夏文道,“施主行此善事,将来必得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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