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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谣_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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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执拗和固执不讲理,不论身边的人如何相劝,这位老夫人就是死命拉着白衣郎君不放,执意要等她儿子谢思奴过来,让谢思奴看看她是如何被人搭救的。

“阿母,阿母。”巷口传来男子惊慌失措的呼唤声。

一名中年男子在巷口下了马,踉跄几步,冲这边跑过来。

这中年男子身材高而健壮,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很端正,不苟言笑,看到好端端站着的老夫人,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阿母,您没事吧?”

老夫人眼中有了水光。

白衣郎君被她握着手,想走也走不了,这时好奇看了她一眼,猜测她下一刻要和“谢思奴”抱头痛哭,感慨自己劫后余生,逃得了性命。谁知这位老夫人明明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却忽然撒开白衣郎君的手,喝道:“拿来!”她身边的婢女应声送上一根沉甸甸的乌木拐杖,老夫人拿了拐杖在手,没头没脑便冲谢思奴打过去了,“我打死你这不孝子!我被疯牛拉着车乱跑之时你在哪?我快被吓死之时你在哪?呸,我是没白养了你这个不孝子了,最后要靠着位不认识的小郎君救命!”这老夫人看上去年事已高,这时的身手却很敏捷,乌木拐杖被她甩得虎虎生风,那人高马大面孔方正的“谢思奴”被她打的呲牙咧嘴,抱头鼠蹿,狼狈之极。

白衣郎君看的十分稀奇有趣,浅色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现出笑意。

“阿母息怒!”谢思奴跪在老夫人面前,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打坏了儿子不要紧,累到您老人家,儿子更增加罪过了。”

老夫人打的也累了,喘着粗气住了手,恨恨道:“养你何用?我遭遇危难之时总是见不到你!”谢思奴再三赔罪,老夫人怒气未消,指了指白衣郎君,“这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还不快过去拜谢。”

“是,阿母。”谢思奴恭敬的答应。

“别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人家欠你三百大钱似的。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犯人,你得冲人家陪个笑脸,知道么?”老夫人毫不客气的训斥。

“是,阿母。”谢思奴竭力在他方方正正的脸上堆起笑容。

转过头看向负手站立的白衣郎君,谢思奴脸上那本来很不自然的笑容愈发僵硬,“桓十三郎?”

杀了疯牛,救下他阿母的“过路人”,竟是桓家的十三郎么。

“谢左监。”桓广阳彬彬有礼的俯首。

“你们两个认识啊?”老夫人顿时高兴了,兴高采烈,“这太好了!”

谢思奴笑的有些苦涩,“阿母,这位郎君是寿康公主和桓大将军的爱子,桓家的十三郎。”

“小十三啊。”老夫人热烈的看着桓广阳,神情别提有多满意了,“十三好,我家小思奴在族里也排行第十三!”

桓广阳眼角抽了抽。

他瞅瞅人高马大、向来以正直无畏、铁面无私著称的廷尉左监谢平,再想想“小思奴”这个呢称,笑意汹涌而来,在胸中来回翻腾。

如果他不是自制力很强,一定会笑出声的。

谢平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家母……家母年事已高,有时候会……”

“我明白。”桓广阳了然。

这位老夫人一定是年龄大了,有些糊涂了,明白的时候还是正常人,犯起糊涂来就闹各种笑话,让人啼笑皆非。俗话说的好,“小小孩,老小孩”,人若是老了,会和小孩子一样懵懵懂懂,幼稚无邪。

谢平命人把一辆牛车赶到小巷子里,请老夫人上车,“阿母先回家,好不好?”老夫人先是生气,“谢思奴又想撵我回去,把我关起来!”被谢平柔声软语的哄着,扶着她上了车,她不知怎地又欢喜了,脸上现出喜悦的神情,“小平平,我先回家了,你也快点回来,好不好?”谢平被她目光殷切的看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老夫人笑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线,高兴的和谢平、桓广阳挥手作别,任由婢女放下帷幕。

牛车缓缓驶动,老夫人走了。

谢家其余的仆从也被谢平打发走了。

小巷里只剩下桓广阳和谢平两个人。

“十三郎要我怎么做?”谢平咪起眼睛。

他知道他的阿母固执起来非常难办,不过,他不认为桓十三郎如果救了人后真的想走,会因为他的阿母不放人而走不了。桓十三郎一定有事要他办,他可以确定。

桓广阳嘴角微挑,浅淡一笑。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谢平精通刑律,铁面无私,不依附于任何党派、权贵,桓家也好,王家也好,都休想拉拢到他,将他收于麾下。但是,谢平并非由钢铁铸成,亦是血肉之躯,他的阿母,便是他的软肋,他最柔弱的地方。

桓广阳身上的白衣浸上了血迹,却更显得华美圣洁,风姿特秀,“奇怪,为什么我当天也出现在陵江王府,谢左监却一直没有向我问话。”

谢平露出惊讶之色。

显然,他不知道桓广阳当天也曾去过陵江王府。

桓广阳扬眉,“陵江王妃和世子妃,没有提到我么?”

谢平摇头,“陵江王妃病倒,世子妃侍疾,都没有见我。下官隔着珠帘问候过王妃,王妃病弱的说不出话来,世子妃关心则乱,忧心如焚,什么事也想不起来。”

“如此。”桓广阳神色冷淡下来。

谢平心中一凛。这件案子皇帝限他三天查清,可一天已经过去了,又有多少事情他还被蒙在鼓里,没有查出来呢?桓广阳到过陵江王府,他居然不知道……

这也难怪,知道桓广阳身份的只有陵江王妃、世子妃和有限的几个心腹仆人,其余的人都把桓广阳当成杜大夫的弟子了,哪知道他是桓大将军的爱子。

还有多少真相,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谢平不禁深思。

陵江王妃从床上懒懒的坐起身,“总是躺着,没病也躺出病了。”世子妃忙过来扶起她,体贴的安慰,“您再忍忍,陛下限他三天破案,他在府里也就只能嚣张三天。”陵江王妃皱眉,“三天可不行,我躺不了,没病却要躺着,实在太难受了。”世子妃献殷勤,“出去外面不行,我扶您在屋子里走走。”

外面有廷尉的人,屋子里是无妨的,全是心腹。

陵江王妃叹了口气,“好吧。”认命的由世子妃扶着下了床,在屋里缓缓踱步,“这次回京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样的事,大王还不知怎么想咱们呢。”世子妃冷笑,“大王英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这三个儿子哪个忠哪个奸,哪个斯文哪个野蛮,他会心里没数?老大自恃是长子,不服气世子;老三自恃文武双全本事大,也不服气世子;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他老人家哪有不知道的。还有,老大和老三连世子都嫉妒,任平生不是他的儿子,却比他的儿子还受宠爱,他们能看着任平生顺眼么?早想除之而后快了。这次咱们一个不慎,让他们得了手,呵呵,任平生也受怀疑,咱们也摘不干净,老大和老三大概做梦都能笑醒吧!”陵江王妃说话少气无力的,“要闹这些,好歹也在嘉州啊,闹到京城、闹到陛下眼前,算什么?”世子妃气愤的哼了一声,“若在嘉州,在大王眼皮子底下,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就是到了京城才敢这么折腾呢,唯恐事情闹不大,唯恐您和世子人丢的不够!”

陵江王妃幽幽叹气,“兄弟相残,这又何苦。”

世子妃本是气愤难忍的,想到今天的事,又幸灾乐祸的笑了,“现在谢平又怀疑上任平生了,好啊,我看任平生还忍不忍的住。他要是忍不住有人往他身上泼污水,这便站出来吧。有任平生和他们对上,咱们也好坐山观虎斗,不费力气,坐收渔人之利。您说呢?”

陵江王妃沉默许久,半晌,方缓缓道:“这样也好。”

让任平生和老大老三去斗,总比她亲自出马要好。

世子妃拉拉她,警醒的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阿家,依我看,这件事不管实际上是谁做的,都往老三身上推,如何?老大生母不显,人又窝囊没本事,就他几个儿子不安生,说到底也是不顶用的,老三母子二人却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啊。”

陵江王妃恨恨,“你说的不错,老三和他那可恶的亲娘,才是最最可恶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庞,恨的咬碎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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