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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_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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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婆婆说的对,若是没有切身体会,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苦楚,在他以前的观念里,怀孕生子不就是肚子里多个人,时候到了就出来了,却没有多想过这段期间,怀孕女子的身体会如何。

想起鬼婆婆曾经身怀六甲长途跋涉,中途也不知道遭过多少罪,后来连心爱的人都背叛她,身心打击双重折磨下,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她要报复,不仅仅是让那个负心人断子绝孙,还要让天下男人也承受这份折磨。

任鹏飞手心直冒冷汗,他索性放在衣襟上抹了抹,曾经对鬼婆婆说过他没负过哪位女子,现在想想,就莫名想起淮甯潋滟秋水的双眸之下幽幽的光芒。淮甯是名妓,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他不愿背负更多的责任,就从未说过任何乞求的话,这也是他为何会同她在一起这么久的原因。

他只是个男人,不是神仙,背负爹娘留下的渡厄城,还要全心全意的照顾任程飞,已经够让他操劳烦心,便不想再牵扯过多担子,所以时至今日,仍然孤家寡人一个。

即使有过成亲的念头,也下意识地想找门当户对温柔可人的女子,但从未动过把淮甯娶回来的念头。

所以他现在,算是罪有应得?任鹏飞又擦了下手心里的汗渍,然后摊开手掌看了一眼,上面还是沾着汗液。

明明觉得全身虚冷,为什么会不停冒汗?

任鹏飞抬起酸硬的腰,可才动一下,眼前顿时一片黑暗,还没多想,人便仰天栽倒在地上。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鬼婆婆明白,任鹏飞的身体并不像一般的女子,熬过前几个月,基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他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体质也越来越差。每日给他把脉,总能感觉他的脉象越发贫弱,就算不在乎他的身体,毕竟是第一次动手在活人身上实验,鬼婆婆还是想让孩子生出来,可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熬过怀孕阶段都是个问题。

逆天而行果然不是件简单的事。即使任鹏飞真熬不过去,可能鬼婆婆最多也就这么感慨一句。

或许是任鹏飞根基扎实,配合鬼婆婆的药,硬是撑过了六个月,只不过身体差不多被掏空了一半。

从第一次昏倒之后,任鹏飞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八块分明的腹肌逐渐化去,变成软如面团的肉,逐日鼓起。不知道是药效作用还是什么,不消两个月,他的身体如同泡胀一般整整胀了一圈,哪个地方挨上硬物都如万针扎肉般痉,偏偏木板床恁地坚硬,躺在床上,能让他咬烂下唇。可下床也不行,撑着走没两步,肯定栽倒在地上,然后痛得满地打滚,恨不能就此死过去。

任鹏飞很多次都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但鬼婆婆事先放过话,他死了他弟弟任程飞也别想活,所以他硬是咬牙撑下来。鬼婆婆见搬出他弟弟如此有奇效,索性开恩施针弄醒昏睡好几个月的任程飞。

任鹏飞大喜过望,虚弱地跪在弟弟床边,小心挡住下面的臃肿,并努力扶住除了能睁开眼睛说说话,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的任程飞。

任程飞经历过这一次,似乎一下子懂事许多,含泪告诉兄长,他错了,他太任性,肯定连累哥哥了,看他苍白憔悴的样子就知道了。

任鹏飞一遍又一遍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任程飞很是虚弱,醒了一阵又昏睡过去。也因为他这一醒,任鹏飞对他的病情更有信心,愈加配合鬼婆婆,只不过,依他的现状,除却每日躺在床上老实喝药苦苦承受身心的折磨外,什么也干不了。

好不容易又熬过一个月,怀孕第七个月的时候,任鹏飞喝过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然后腿开始抽筋,他疼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缓过去,又被其他疼痛折磨,完全没了睡意,便心情复杂地抚着挺起的大肚子,目光有些迷散地望向窗外,却发现鬼婆婆的身影在院外一闪,匆匆消失了。

以为是谷中发生了什么事,待鬼婆婆端药给他时,忍不住多嘴一句,鬼婆婆冷睇他半晌,蓦地抬起他下巴,阴戾地丢下一句:「长成这样,看来你真是个祸害。」

任鹏飞自然莫名其妙。

「在谷底待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想出来过,你一进去后,他就开始不安分,刚才都爬到半山腰了,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用药迷昏他,恐怕现在已经出来了。」

半山腰。任鹏飞想像那个高度,不由冒冷汗,昏过去后这么摔下去,不死也差不多进阎王殿了。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鬼婆婆又哼了一声:「真这么死了,倒是清静了。」

任鹏飞低头一口气把药给喝了。

日子就这样在任鹏飞咬牙切齿、痛不欲生、时不时咒骂两句老天爷的死撑下飞逝,转眼就到了临盆阶段,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身体突然间好转不少,身上的痛楚竟逐日减少,只不过肚子却大得让任鹏飞经常怀疑会不会突然爆开。

鬼婆婆给他把过脉,再仔细检查身体过后,说道:「就是这两天了。」

任鹏飞一头雾水:「什么?」

鬼婆婆冷淡地扫他一眼,「这几日我不会去哪,你要是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疼得厉害,叫一声我就过来。」

说罢,起身出屋,不一会拿进来一堆东西,在小屋内不停捣鼓,很快,木头方桌上就整齐堆放满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药,也有任鹏飞曾经见过的那套闪着寒光的刀具。

任鹏飞的视线渐渐移到挺得又圆又尖的肚子上,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过:难不成,他要生了?

身体顿时无力,直接重重倒在床上。

当晚,任鹏飞努力压抑却仍痛得发颤的喊声划破静默夜色。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白天听完鬼婆婆的一席话,他的心思就没平静下来过,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低头看自己的大肚子,想像自己生出来的到底会是个什么鬼东西,晚上食物也没吃下多少,光喝下两口冬瓜炖肉汤——为确保他能生下孩子,鬼婆婆在吃的方面真没亏待他。

到了傍晚,夜还没全黑,肚子就开始疼了,有点想上茅厕的感觉,之前也这样痛过,一开始任鹏飞并没怎么在意,以为忍一忍便能过去。可是疼痛却不曾减弱,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熬了大半宿,实在痛得受不住,才强忍着痛苦开口叫人。鬼婆婆一阵风似地便过来了,点亮油灯,在他小腹上摸了一阵,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要生了。」

任鹏飞疼得忘记鬼婆婆尤其痛恨男人碰触自己,一把揪住她的手,吃力地道:「婆婆……把他弄出来……」

鬼婆婆用力甩开他的手,若不是看他快生了,肯定用药把他这只脏手化掉。她伫在一旁冷眼看着任鹏飞痛得全身汗水淋漓,半晌才吭声:「是不是很疼?」

任鹏飞敏锐地察觉鬼婆婆周身弥漫的寒气,此刻生死全在她手上,半点不敢废话,只吸进一口冷气,眨眨眼睛任覆在眼帘上的汗珠滴落。

鬼婆婆幽幽地摸上任鹏飞圆滚滚的肚子,「我当时一个人在那间破屋子里,很疼很疼,恨不得马上去死……」

任鹏飞疼得死去活来,见她兀自沉浸在回忆中,愣是不敢出声惊扰,鬼婆婆的喜怒无常手段毒辣他早见识过了,要不然他会在这里哼哼唧唧痛得半死么。

好在鬼婆婆也没想多久,很快便有了动静,从一处拿来几根绳子把任鹏飞的四肢绑紧。

「婆婆……这是干什么?」

「我怕你待会儿忍不住,乱动。」

说罢,在任鹏飞嘴边递上一块软木,「咬上。」任鹏飞低头瞄一眼,不多废话,张嘴咬住。待鬼婆婆转身拿来了把锋利的小刀时,他惊骇地瞪大双眼。鬼婆婆一眼看穿他的恐惧,悠悠地转动手中的刀子,「这次就不用迷药了,要疼就疼到底,你说是不?」说完,走上来用剪子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露出浑圆的大肚子。

鬼婆婆在他肚子上抹上凉凉的药膏,闪着冷光的刀子在眼前直晃,任鹏飞再大的世面都见过,唯独开膛破肚,尤其是在自己身上开膛破肚想都没想过,见鬼婆婆再次举高刀子,实在忍不住闭上眼睛撇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过程实在不欲多想,任鹏飞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昏过去,即使痛得浑浑噩噩全身冰冷,他还能清楚感觉鬼婆婆在自己被割开的肚子里掏东西,只觉里面一空,紧接着啪一声脆响,便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听到这个,任鹏飞浑身一颤,意识顿时溃散,昏迷之前,他错觉一般听见鬼婆婆抖动的声音悲切地传来:「青青……我的孩子……」

这次任鹏飞真的是去掉半条命,整整昏睡五天六夜才终于幽幽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上小腹,鼓起的圆肚子蔫了下来,但还是像怀有三四个月身孕微鼓,不知道鬼婆婆用什么缝的,上面只余下一条娱蚣似的伤痕。

身体虚弱无力,任鹏飞仍然只能躺在床上,但此刻,因为还能醒过来,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鬼婆婆过来为他把脉,淡淡道:「你能醒来这道坎就算过去了,只是你现在的身体比平常人还要弱些,不适合再练武。」

任鹏飞愣了好久。

鬼婆婆又道:「你要见孩子吗?是个女孩。」

任鹏飞忆起昏睡过去前,听到鬼婆婆喊的那一声青青。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婆婆,您能为我弟弟去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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