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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_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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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在疾驰的马上吊着一颗心。护卫官虽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可是行事方式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测,县衙里果然生了动乱,彭因新怕镇压不住世子府的力量,竟然还派人寻求援军。

彭因新领着幼帝御赐的名衔,手里握有祁连皇后的密旨,自然能调动县城外的两千守军。守军统领都尉先前打着解救王怀礼的旗号,被李培南一剑斩杀,军权就落在了副将手上。副将听到护卫官的传令,哪有不听从主张的,立刻带着两千人马围住了县衙,再次与李培南所辖制的军力对上。

有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副将正等着这种打翻身仗的机会。

已跑出县城外的闵安想通了其中的关联,越来越心急。他回头一看,主簿已经跟上来了,后边还跑来两匹马,正是护卫官派来的骑兵,负责一路督促闵安办好差事。

趁骑兵赶到之前,闵安拉住主簿的马缰急急说道:“县衙里已经闹起来了,大人想清楚,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主簿仍在犹疑,闵安恨不过捶了他肩膀一下,说道:“榆木脑袋不开窍!以后这天下,将落在哪家人手里?”

主簿愣了愣答道:“李家。”

“李家谁的势力最大?”

“世子。”

闵安放开马缰,极清楚地说道:“这不就结了,大人要抓住这个机会做出贡献来。等下我会帮大人甩开后面两名骑兵,大人拿着文书可一路通过关卡,直接跑进世子府去搬救兵,千万不要犹豫。”

主簿想了想,终于点头。闵安最后又恶狠狠地威胁道:“若不成事,小心王爷扒了大人的皮!”

两刻过后,疾驰在官道上的四匹马刚刚拉开了一点距离,闵安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囫囵滚向了草坡下。两名骑兵见状大惊,立刻勒住缰绳,跳下马朝闵安跑去。

闵安好不容易稳住了滚落的身子,趴在草地上说:“多谢两位军爷关心,我实在是力弱,不堪忍受长途骑行,不如让主簿大人先去取物证吧?”

两名骑兵看都不看坡上官道里的动静,任由主簿一人一马去得远了,还在关切地问:“小相公没出什么事吧?”

闵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抹去额上擦出的血丝,有气无力笑了笑:“两位军爷如此关心我,可是受护卫官大人所托?”先前,彭因新主动提出要他外出取物证,使他避开了县衙里的厮杀,他就觉得心奇,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他才先按下了这份疑心。

骑兵不答话,闵安又说:“护卫官大人显然又要听从彭大人的指派,我实在想不通,彭大人又怎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背后还有人要求彭大人这样做。两位军爷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两名骑兵互相望了望,迟疑道:“小相公怕是想多了吧,护卫官只交代下来,让我们好生照看小相公,并没有说其余的事。”

闵安笑了笑:“看来两位军爷也不知其中的曲折,我可能真是想多了。”话一说完,他就放开抓住草根的手,径直朝着山坡底滑落。秋草软滑,极快将他送到了坡下,他还拖长着一声惨叫,引得骑兵来寻,才扶着手臂艰难起身,朝着乱坟岗跑去。

  ☆、第52章 突围

戌时天黑,乱坟岗上寒鸦凄叫,野火飘飞,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气儿。

闵安觉察到摆脱了两名骑兵后,才敢直起腰长喘一口气。一旦放松了心神,他才注意到左臂痛得厉害,低头一看,发觉手臂肿得较粗,用手捏一捏,里面就传过来一阵钻心的痛。

骨头好像折了,稍稍移位。

闵安走到长满奇花异草的坡底,扯了一把泥巴药草捂在肿痛处,然后在左臂上绑好了夹板。坟头破瓮破瓦片倒是多,现成的木板却没有一个,他摸黑找了一阵,最后只能在臂弯内外绑上粗木树枝了事。

闵安抬袖一抹,擦去脸上痛出来的汗水、泪水、鼻涕,坐在坟前歇口气,心里埋怨着自己竟是这般不顶事,在行馆里学了大半个月的骑术,最后也避免不了受伤,像极了师父骂他的狗崽子命。

“以后需多加练习。”他暗暗下定决心,低头看了看左边冒着水光的破瓮,里面一闪而过一个黑乎乎的倒影,吓得他跌倒在地,连蹬几脚爬了开去。

鬼啊——这两个字堵在闵安喉咙口,被他死死忍着没说出来。他擦了汗凑过去看,才发现是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映在水瓮里就成了鬼影子。可他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察到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含笑比他更胆小,又怎敢在大半夜里跑到乱坟岗拜祭呢?

闵安收拾好散发,塞进帽子里,朝着茅十三的坟头拜了拜,才摸到了含笑被埋的陶缸边。陶缸过重,深筑在地底,衙役们忽视了这个物证,并没有搬回衙门。闵安在缸里掏了掏,抓出一把泥巴来,放在鼻底,闻到了一股苦辛的白蜡味道。

闵安回想着刚挖起含笑那一刻,她的身子又冷又滑,似乎被什么药泥腌浸过。而他在检查毕斯尸身时,只在心窝处摸到了一点透心凉的冷气,除此外,全身上下并没有滑腻的感觉。他为了求证得精细些,又爬上毕斯遇刺的山坡,学着尸身倒地的姿势,侧卧在残花树丛前。

案发场地一如往前,斑驳着许多杂乱痕迹,但是花树底,却遗留了一个泥脚印,闵安躺倒下来,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泥蜡味道,才能断定,这就是他要找的证据。

有人将泥蜡涂抹含笑一身,又将毕斯的尸身搬到山坡花树底,嫁祸给非衣。至于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只杀毕斯冷冻尸身、却不残害含笑,这些也是闵安极力想找到的答案。

不过以眼前状况来看,找到泥蜡的来源处,就可以找到那个凶手。闵安想到了调派猎狗搜寻气味的法子,忍着痛又赶回了城里。他凭着彭因新发放的火签,向东门守军解释,外出办公负伤,所以先行回到衙门报道。那名守军见闵安痛得脸色发白,手臂又上了夹板,应是不做假的样子,就摆手放他进了城门。

此时临近亥时三刻,街上实行宵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闵安摸进巫医术士常落脚的民巷里,一一拍开大门,给他们闻了闻腰包里裹着的泥蜡。大多数人摇头说不知味源,有一家郎中认得师父吴仁,从而记得闵安这个小徒弟的面相,好心跟他说了一个隐情:泥蜡里封了凝脂梨花蜜,是西疆特酿蜂蜜的味道,可见来处出自西疆。小相公要想找到主人,必须去外来门户集居的南街。

闵安听出了门道,连忙摸出五两银子塞过去,请求大叔再帮他解答一个疑问:若是冻住尸身再解开,外表会否发生改变。郎中摇了摇头,说是医书中从未记载过此类例子。

闵安四处翻找,摸出最后一点碎银,一把递了过去,并跪地向郎中磕了个头:“我说个法子大叔帮我求证,一有了结果,就请大叔跑到县衙外敲响门鼓,事关数百条人命,大叔千万马虎不得。”

郎中受惊不敢应,闵安一阵苦求,终于迫得他点头。细细吩咐了事情本末后,闵安才辞别郎中,摸黑朝着行馆那边赶。一到街口,他就探头瞧了瞧,果然不出意料,他看到一队刀兵把守着门户,将行馆团团围住。

李培南赶往县衙时带走了所有侍卫,只留下一些仆从及丫鬟守门。依照现在光景来看,应该是行馆被彭因新派来的人占住了。闵安转到街外转角处,取来民户翻晒屋顶所用的梯子,顺着梯子爬上了石屋背后的那棵树,朝坐在正前的豹奴咄了声。

始终留守在石屋顶的豹奴回头,看到闵安挤眉弄眼的模样,以手指口啊啊叫着。闵安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行馆出了事,阿奴不要慌张。现在仔细听我说,世子爷还困在了县衙里,等着我送证物进去。阿奴把豹子赶出来,给我绑好坐鞍,我要骑着豹子闯进公堂,听明白了么?”

一刻钟后,行馆石屋处响起一声爆吼,一道金黑斑纹的身影从半墙掠过,径直奔向了长街外。兵士不敢追赶,押住豹奴询问究竟,豹奴说不了楚州话,只管咿咿呀呀地摆手,最后让兵士不了了之。

闵安口中衔着哨子一阵追赶,终于在小巷里看到了豹子的身影。豹子听到召唤的哨声,硬生生刹住爪子,朝闵安走了过来。

闵安对上豹子绿幽幽的眼睛,打了个激灵,一边退一边笑道:“豹兄,我们尽释前嫌可好?现在正处在紧要的当口,我们千万不能窝里反了,应该拿出男子汉的风骨来。要是你也同意我的话,就趴下来……事成之后,我一定拿着好吃好喝的款待你……”

闵安使出全身解数终于“降服”了豹子,吊着胆爬上了鞍座,将双腿紧紧夹在豹肚下的皮绳里。豹子虽然没有战马那样高大,胜在外形威武,在背上驮起缩成一团的少年郎,也并非是难事。它在夜色里吼了吼,攒足了力气,箭一般弹向县衙那方。

县衙外,重重围困着两千郊野驻军。前锋军已经铺进了大堂院落里,手持火把,正对着二院叫嚣,他们敢激不敢进,因为隔着一座公堂的距离,二院过道中堆满了尸体。

两三个时辰前,县衙里还不是这番光景。

李培南待闵安走出公堂大门,对着厉群说了声:“去。”厉群走到卷棚前,向左轻权低语:“公子命令我们激怒彭大人生事。”左轻权与厉群一样,向来不问缘由,马上走上堂对着彭因新一阵诘问,完全不顾公堂上的礼仪。

彭因新见两大将士逼近,而李培南依然坐着不过问的样子,大声呼喝着禁军前来护驾。非衣站起身走动两步,当道拦住了一扇大门,说道:“诸位军士可要看清楚了,堂上的两位将军未曾佩戴武器,世子坐得好好的,也未说过一字片语威胁彭大人,诸位仍要拿着刀剑冲进来,岂不是落了个扰乱公堂的罪名?”

被分化出来的隶属于彭因新的百名禁军顿了顿脚步,非衣又低声说:“我劝诸位不要管我与世子的私事,若是执意踏进公堂一步,免不了要与往日的手足厮杀。”

左轻权治下的禁军哗啦一响拉开了佩刀,齐齐看向右边的禁军,样貌不怒而威。左轻权听到声响,连忙快步走出,向百名敌对禁军团团作揖:“今日一战若是不可避免,小弟请求各位兄长留待最后,不要轻易冲进来。厮杀时,小弟团队只用刀背对抗各位兄长,算是偿还了昔日的同营之恩。”

左轻权诚恳长揖到底,属军果然齐齐调转了刀刃对着自己,对外露出宽厚的刀背来。敌对的百名禁军长官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禁军缓缓后退,离开了卷棚一尺距离。

那名长官说:“请世子送出彭大人来,我等自然不会越过大门一步。”

李培南坐着不说话,彭因新就站在公案前不敢动。非衣走回来低声询问李培南的意见,李培南朝彭因新看了看,说道:“留他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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