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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_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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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已经发生两任千户倒毙的案子,特使毕节也来到山头上,闵安再无借口阻挡毕节查个究竟,毕竟宫里一旦震怒,突然发兵打过来,局势对左州、对李培南就没有好处。

闵安又想,彭因新贸然来桃花溪,一定也是听信了歌谣里的传闻,但他走到这里就被蜂子蛰死,恰好又印证了“桃花溪困锦衣”一句,倒是令她费解之事。

那边,毕节随从惊呼道:“大人过来看看,这里有一块字碑!”

字碑放置在山包背面,被草木遮掩,平时不易查探得到。上面写了“木子李,换大旗,桃花溪,困锦衣”十二个大字,从字面痕迹来看,已经留有一些时日了。

闵安回头朝温什瞟了一眼,温什一个激灵,暗暗用口型说:“不是我,什么时候搁这儿的,我也不知道。”

毕节笑道:“找到这块字碑,离歌谣传言又近了一些。”

闵安道:“依我所见,当是有人提前凿好字碑,先放在了这里。”

“哦?”毕节的笑容有点讥讽之意,“那人恐怕是大罗金仙转世,竟然能提前算到彭千户要做什么,会死在这里,特意用来对应歌谣传言的。”

闵安走近一步,对上毕节的眼睛:“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大人深受诗书教导,竟然也信?”

毕节朝闵安拱拱手:“下官不得不信。下官更怕,背地里有人,帮助李公子煽动风势,真的引起一场倾覆社稷统治的大火。”

煽风点火,这也是闵安心里的怀疑。在毕节催促,沿着字碑外露的这条小山道继续查探一番时,她也没有推辞。温什唤庄里的帮工取来十数副防护用的纱笼帽及手套,叫众人戴上,准备妥当了,一行人才走进相连的一个山洞里。

毕节问:“这洞通向哪里?”絮絮问了一些细处。

温什没好气地答:“白木州。再走九、十里,就可看到邻州地界,那里世代有苗蜡族把持,我怕他们进来偷蜜,把出口封了。”

毕节奇道:“相传苗蜡有独门手艺,能养活族人,为何还来做这偷蜜不齿之事?”

温什越发不耐烦:“香山盛产凝脂梨花蜜,拌在泥蜡中,可以用来封存尸体,苗蜡族整天捣弄‘蜡尸’,少不得这种辅佐物。”

凝脂梨花蜜、泥蜡、蜡尸,这些对外人而言较奇异的事物,听在闵安耳里,却显得不那么陌生。她在清泉县衙参与过含笑遭泥蜡裹身的案子,早就知道有凝脂梨花蜜的地方,必定有苗蜡族。同理,有苗蜡族出没的地方,必定会有祸端。

她对即将要到来之事,隐隐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山洞蜿蜒盘旋,顶部高悬,两壁挂着长明松油灯龛,既能照亮又能取暖。走到开阔处,温家置办的蜂箱散发一阵甜香气,引得大小不等的离巢蜂子嗡嗡飞转。闵安朝前走,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白灰香米分味,连忙出声唤道:“大家护好头脸,前面有白翅毒蜂,不去招惹它,它不会蛰人的。”

前里的光景确是如同闵安说的那样,当一行人穿过一小段白翅蜂的壁洞巢穴时,它们只爬上爬下,震得洞眼里的草屑纷纷掉落,倒是没有攻击底下的行人。她知道白翅蜂的生长脾性,也是得益于一年多前,与朱沐嗣同进白木郡蜂洞的那次经历。眼见一路走来都是香蜜、蜂子,使她蓦地想起了同是养蜂人的朱沐嗣,心里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如果他还活着,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妥善安置蜂洞,赚得各种便利。

可是人不在,往事已矣,今事还未毕。

闵安回神来想,死在溪旁的彭因新越发显得古怪了,为什么在那种开阔的地方,偏偏就他招惹了白翅蜂,被蜂子注毒蛰死?

还未走出白翅蜂的地界,前面稍暗的洞穴里传来一阵柔和的明光。众人凑过去一看,发觉是一块白玉石碑,地基垒得很高,碑上书写着“李氏临朝,昌兴帝业”,旁边镌刻了一道紫鲤跃出龙门的图案,还用金砂勾芡了,在玉质石色映衬下,拂散着淡淡的辉芒。

“宝气天光,宝气天光。”毕节喃喃说道,“洞里果真藏有瑞祥,冥冥中引得我一路走过来,让我不曾犹豫过,一定是天意昭然。”

至此,歌谣传唱的第四句“玉石腾空跃紫鲤”已然出现。

不等闵安瞥过来,温什就跑到石碑前左看右看,说道:“真是邪门了,本家人从来没进里面来,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块石碑?”

闵安低声说:“恐怕是白木州那边的出口被人掏开了,放了一块石碑进来,你整天只知道享乐,什么时候又想着进洞来查看查看?”

“大人此言差矣!”毕节大声说,“这块石碑质地不凡,旁边又有毒蜂出没,寻常人哪敢来此地冒险?只能是天公授意,落下吉石散发祥瑞,引导我等明了李家造反叛乱的心思!”

巡检一嗤:“真是荒谬。”

温什哂笑:“自个说梦话,还想大家都听信他。”

闵安回道:“大人非要一口咬定这座山里的种种异相,一定是天意使然?大人迷醉在此等传言中,又有什么用处呢?”

巡检暗笑:问得好。

毕节振振有词:“山生异相,必定是天意垂示;天意垂示,往往是动乱的先声嚆矢……”他说了很多,总之一口咬定,李家人一定会生反心,老天爷都提醒世人了,这种传言说法绝对没有错。

闵安心知,李培南一定会反,但是逆反一事,又怎能拿到明处来说,让太后一派先有了剿灭的借口。她猜想,毕节执意查看山里境况,口口声声相信“天意”,必定是有人先教与他这样做,那么站在太后那边,躲在毕节后面的人,才是其心可诛。

转过石碑,毕节又惊呼:“不好,还有个人死在这里!”众人连忙提灯去照,才看见石碑背面地基旁仆倒一具尸身,锦衣官靴穿戴,暗暗喻示着出身不简单。毕节将尸身翻转过来,腰牌扑的一声落地,金漆刻字在光亮下解释了死者的来处——西疆总兵府。

闵安看到死者面目,不得不动容:“这是马开胜马大人。”

西疆总兵府本由李培南掌管,自李培南削爵后,朝廷就派武将来接管李培南的兵力,却遭到军营上下一致的抵制。除去总兵府所居的首县,其余各州郡纷纷发生哗变、兵乱,以左州、白木州两处尤甚。若是按照往日规矩,首县总兵府里有李培南坐镇,底下各处也不至于噪乱,难就难在现今朝廷派出一个有声名无军功的武将来,要一手夺过西疆总兵权,底下各部的兵头、总兵们自然不会卖朝廷这个面子。

马开胜就在此时被派到西疆来斡旋新旧兵力纷争的。

闵安细细推究,发现朝廷选马开胜来做中间人,应是看在他与李家人的些微交情上。一年前,李培南坐镇清泉县马家,协助闵安破了马家老爷马灭愚的命案,随后马老夫人感念恩情,拜见楚南王李景卓,受到李景卓的提点,她主动去昌平府二儿子马开胜家中,劝说马开胜脱离彭马党营,依附到王府势力中去。马开胜侍母至孝,虽说未主动向李景卓投诚,倒是真的从彭马一派中挣脱开来,分离了彭马势力。他的所作所为,使得李培南在最后的楚州举贪案里事半功倍,李景卓念着他的好处,在放权之前,擢升他去宫里做了三品大官。

这样一来,已归顺给太后的彭马旧党就知晓了马开胜与李家的关系。只要他们一进言,太后就迫不及待地将马开胜扔到兵荒马乱的西疆去。

马开胜在朝政上失了依靠,自然无力抗拒,要来西疆走马上任,可是无论怎样看,他都不会失势得这样厉害,竟然来西疆不过一旬,就暴毙在香山地洞里。

内中想必又有隐情。

马开胜倒毙在地时,手搭在石碑地基上,头面、四肢均有青黑色,肚胀,口角渗血。

闵安心中一动,提着灯盏照亮马开胜的尸身,吩咐随行仵作细查各处。仵作查验过后,再次断定,马开胜亦是死于白翅蜂的毒针下。

“那可怪了。”闵安说道,“马大人好好的军司安置使不做,跑到这穷乡僻壤钻山洞,要活活被蜂子蛰死。”她顺着马开胜所指方向去看,仍是那块石碑,左右都无异处。

随行众人站在闵安身后议论:“马大人和彭千户一样的死法,确是邪门。”

“马大人也穿了锦衣,难道是蜂子只杀锦衣人?”

巡检嗤笑:“温绅穿的衣服不知比两位大人贵重多少,也没见蜂子来蛰他么!”

温绅瞪眼推了巡检一把:“他娘的武夫说话就是粗鄙!小爷我穿锦衣怎么着,不做亏心事,自然受蜂子敬重,不行吗!”

才吵嚷了一句,留在石碑正前的毕节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毕节两手胡乱挥舞,几只白翅蜂从他的帽子纱帘下、袖口处飞出,遭到大力驱逐后,它们仍然恶狠狠朝着他蛰去。

“快救大人!”闵安一声令下,巡检已经一个箭步赶过去,扶住了毕节快要倾倒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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