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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_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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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登基当天,宿尾请求加入暗卫,入青龙一门,驻守皇城。主人定然也对宿尾抱有戒备之心,因为宿尾的过去主人尽皆不知,宿尾也从未想过要像其他暗卫那般将往昔一一禀报,但是主人在暗卫众人中,最放心宿尾。”

尽欢帝幽幽地点了点头,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团团的白雾弥漫了唇角。

“主人定然知道,宿尾隐瞒了太多,从理论上而言是最不可信之人,然而主人却愿意倚重宿尾,究竟是因为宿尾长年伴君,还是因为,感觉?”

“感觉。”尽欢帝微微闭上眼眸,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化开了细细的纹路,碎裂的声音竟然无比动听。

“主人定然也对大皇子殿下有相付相托之感,若是如此,主人何妨丢弃对殿下过往的好奇和戒备呢?”宿尾抬眼看着尽欢帝,瞳眸中,是赤火燎原的耀眼。

房中陷入了寂静,尽欢帝又开始轻轻敲击起桌沿来,宿尾却是半点不急,已经跪了许久的左膝也纹丝不动,仿佛没有一丝酥麻的感觉。

良久,良久,尽欢帝收回手来,将已经冰冷的指尖缩进袖袍内,脸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添上了温和的笑靥:

“宿尾,福满堂之事已结,你可以走了。”

“是。”宿尾闻言,脸上亦泛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向尽欢帝的眼神安静祥和,仿佛看到浪子回头的慈父。

只瞬息,宿尾却又拢起了眉,用与方才一点不同的,一板一眼的腔调道:“宿尾还有要事上奏,羊谷祸乱已平,常将军仍然没有回朝的意思,带去的军队已经从扎营改成了长期驻守,对外却宣称是有备无患,以防贼心不死的羊谷人再挑起战事。”

“我不是说过了么,宿尾不要再抢白虎的情报了。”尽欢帝语调带着点责备,脸上却仍是温和的笑容,也没有半点担忧常氏,与其统率的已经过多了的将士作乱的意思。

“主人,事有轻重缓急,羊谷后患若是不除,日后常将军羽翼丰满了,便难处理了。”宿尾看着尽欢帝眼中一跳一跳的冰雪消融,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说的不错,事有轻重缓急,羊谷王被我朝的待客之道吓得够呛,倒是需要不少时间来好好消化他和常将军的关系,因而这个羽翼丰满联手对付我朝的计划,看来需要很久呢。”尽欢帝有意曲解着宿尾的意思,而后歪头道:“啊对了,镂空错银龙纹手炉,还是直接送给逝水便好了,天儿冷地够快呢。”

“据宿尾所知,主人素喜未雨绸缪,而非泰山崩于前方才敛眉寻途。”

“宿尾是怀疑主人的处理方法么?”

“……”宿尾垂首,无奈:“宿尾不敢。”

“好得很,主人的寿辰在即,近日无事,也放宿尾的假,好好出宫溜达溜达吧。”

“……”宿尾轻笑道:“宿尾此番该是谢过主人呢?还是只托了大皇子殿下的洪福?”

“胡说。”尽欢帝半嗔半无奈的语调毫无说服力,眼见着紧闭的窗户洞开,宿尾摇摇头便从中飞逝了出去,方才伸手,轻轻按上了左胸:

在跳动,有节律的,也许欢快的跳动。

——与皇儿相处不过两个月的时光,便已经习惯了有他在的日程表。

习惯了拿着书卷纠正皇儿僵硬握笔的手,习惯了用膳时错用他的碗筷,习惯了书画时抬眼便见他认真压着宣纸边角,习惯了漫步各色小径或是大道时牵起他的手。

不知何时起,太监已不再在晚膳时分举着码放了牌子的托盘让自己选妃嫔;亦不知何时起,董辞已经习惯了一般不再催着自己交出皇儿。

——前日里皇儿睡地早,自己在草草浏览过堆积月余的奏折后,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他的房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冷不丁地就俯下身来,蜻蜓点水般在莹洁的额头印了个吻——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自己吵醒。

——也许宿尾说得对,相信一个人,并不需要彻底了解他的过去,甚至,可以不介意他的目的。

第三十三章 猫鱼之争(五)

尽欢帝脚步轻快地回到东间时,看见的是已经整理地干干净净的膳桌,和一脸沮丧地坐在桌边的逝水。

“嗯,看来父皇还是错过午时的茶点了。”尽欢帝倚着门框,远远描摹着逝水的表情。

“啊,儿臣参加父皇。”逝水忙不迭地半跪下身来,俊脸愁地像苦瓜一般:

——怎么会这样呢?

以为父皇不在了,自己就可以选择不吃那个‘鱼香稣烙’,哪知侍食太监很顺溜地上手就夹了一块给自己,满脸谄媚地道了句‘皇上吩咐了,以后做了鱼一定要让殿下尝尝。’

然后,然后——理所当然地,自己伴和着甜腻腻的云片糕总算是把裹着鱼的稣烙咽下去了,否则等到那个太监到父皇那里打个‘大皇子殿下不肯吃鱼’的小报告,凭着父皇对自己的‘宠爱有加’,自己的余生都会被‘鱼’这种天地不容的事物淹没了!

——唉,话说,一口鱼,毁了整个茶点,甚至现在嘴巴里,仿佛还充斥着鱼腥味儿……

“逝水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尽欢帝明知故问,脚程稍快就走到了逝水近前。

“没有,儿臣只是贪喜吃多了。”逝水顺着尽欢帝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子,嘴里编着拙劣的借口。

“哦,这样。”尽欢帝却是点头接受,而后道:“父皇还以为,逝水是想念之前殿里的宫人,有些食不下咽呢。”

“父皇。”逝水有些诧异地看着尽欢帝,而后字字斟酌地道:“儿臣,确实有些想念殿中宫人了,天气严寒,宫殿又尚在修葺,恐怕殿中宫人……”

“今日无事,逝水若是担忧,可以回去看看啊。”尽欢帝整了整逝水的衣襟,贴心地道。

“父皇!”逝水瞪大了眼睛,而后生怕尽欢帝反悔似的点头道谢:“父皇真好!那儿臣去去就回!”

逝水足底生风,衣襟毫无停留地从尽欢帝手心挣开,因为怕尽欢帝又耍什么心机,便再也没有回头看看。

因而他没有看见,尽欢帝僵在半空的手,半晌才抑郁地缩回去。

他更没有看见,尽欢帝脸上的表情,混杂了欣慰和失落,铭刻了从未有过的真实。

甚至没有意识到尽欢帝特意吩咐了宫人们不要跟随,他只是加快了步子,带着两个多月不见墨雨的焦急和期盼,带着出笼鸟儿对终于到来的自由的享受,毫不停歇地奔向了原先的小宫殿。

如此,半个时辰后,逝水终于跨上了自家宫殿的门槛,惊讶地看到,或是惊讶地没有看到,施工的痕迹。

——没有走来走去的监工,没有堆叠一地的赤红砖块,没有通天笔直的合抱粗木,也没有新漆呛人的气味——干净,冷落,像是自己刚离开时的样子。

逝水眼中却只闪过了瞬时的困惑,便马不停蹄地走入了正殿:

至多说明父皇此番同意自己回殿,只是心血来潮,修葺的谎言来不及实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也醉翁之意不在此。

只是走着走着,逝水的困惑便又袭了上来,因为一路上,墨雨一惊一乍的‘殿下!’,没有出现,墨雨急匆匆地能卷起一阵风的脚步声,也没有出现。

直到逝水随意种了花木的小苑就在近前了,整个宫殿还是清冷地仿佛万里之外的圆月,安静,噤声,毫无生气。

失望,失望,再失望,深吸了一口气,逝水转过长廊,做好了面对满园凋零花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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