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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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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脸鬼应该只有一个,怎么冰糖房里也有?难道——金钗蓦地觉得不对劲,从床头的暗格处拿着一柄匕首在手,无脸鬼突然扑过来,一手抓着金钗的拿着匕首的右手,一手摁着她的肩膀,往下一拽,嘎吱,胳膊顿时脱臼了,匕首也坠落在地。

金钗蹲在地上欲用左手捡起匕首,却被无脸鬼照着刚才的法子也将左胳膊扭的脱臼了。这金钗困兽犹斗,也学着沈今竹的样子用嘴撕咬无脸鬼,只是没咬着脸,咬了一把头发,那无脸鬼呲牙呼痛,干脆捡起匕首将被金钗咬住的头发割断,叫道:“还不快进来!”

门被推开,晚上打缨络板子的几个婆子一起冲进来,将金钗摁倒在地。一个婆子扶着无脸鬼说道:“缨络姑娘,我做了一辈子的行刑人了,这拆骨扭筋都没有你下手的利索呢。”

无脸鬼撕下罩在面上的白色皮子,左颊清晰的五个手指印肿起,喘着气说道:“我家世代军医,最擅长跌打损伤,刀枪棒疮了,我能接骨,当然也会拆骨了。”

另一个婆子忙过去给她脸上抹上膏药,还替她吹着气,感叹道:“我活了快六十年,从来没见过像缨络姑娘这样能忍住疼的,那板子虽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但毕竟二十几板子呢,说好打十下,把裤子里藏的血囊打破就装晕抬走的,璎珞姑娘生生撑到二十五板子才休,我那时手都开始发抖了。你脸上臀上都有伤,快回去休养吧,这吃里扒外的臭丫头就交给我们了,刑房的工具都是全的,保管明早就招了。”

缨络?你不是被打的半身不遂了吗?!金钗震惊的看着缨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缨络冷冷的看着金钗,“她是园子里的老人,最是精明能藏得住气的,若不豁出去拼一把,怎能把她揪出来。”

金钗问道:“你如何能确定是我?”

“你和冰糖都有嫌疑,你的嫌疑最大,我亲自来试你。你也听到刚才冰糖的叫声了,她怕无脸鬼,说明她是无辜的。”缨络说道:“天花板平棋里面的鬼把戏已经被表小姐捅破,我们派人爬上去查过,瓦片都是一个多月前换的新瓦封死的,无法从屋顶出来,唯一能进出的,就是通过天花板平棋跳下房间逃走,无脸鬼无论进来还是出去,都需要里应外合,而这三天在正房值夜最多的人就是你和我,我偏偏和死去的紫霞有纠葛,整日心神不宁,行踪不定,你正好可以栽赃给我,说我是内鬼。一个多月前,凤鸣院修缮打扫完毕,是你领着人布置这里,一应家具摆设幔帐门锁那个不经过你的手?去阁楼布置无脸鬼把戏,把凤鸣院所有门锁橱子的钥匙多配上一副又有何难?放个迷香到我箱笼里,比吃饭还简单是不是?”

“听我一句劝,老实交代吧,操控无脸鬼的是谁?你的主人是谁?你们要把表小姐吓走所为何事?铁证如山,你再胡乱攀咬人,肯定比我今晚还要受罪——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齐三家的已经亲自带人去你家里了,把你老子娘、兄弟姐妹都送到牢里与你团圆。你老实招了,他们就少受点罪,你要是死不松口,或者想干脆咬舌自尽——”

缨络是强忍着脸上臀上的痛坚持找到内鬼的厉害人,脸上五指山红肿隆起,双目喷着怒火,五指山倒像是火焰山,在月光下更显可怕,缨络咬牙切齿说道:“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你是不是想要他们都试一试?”

“不!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金钗叫道,缨络给婆子使了个颜色,说道:“拿块抹布塞着,别闹出那么大动静来,让人闲话说表小姐一走,我们凤鸣院就炸了锅了。”

缨络在一个婆子的搀扶下走到后排廊房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房间居然多了两桶冰!顿时愣在原地,喃喃道:菜籽儿?福嬷嬷?您怎么在这里?奴婢这里乱的很,没得脏了您的眼睛。”

菜籽儿眼睛都哭肿了,嘶哑着嗓子说道:“是福嬷嬷放我出来的,缨络姐姐,福嬷嬷都告诉我了,我果然没看错,缨络姐姐才不会做那等下作事情呢。”

“天热,棒疮最容易烂,我命人送了冰桶来降降温,在你养伤这几天,屋里的冰都不能断的。“福嬷嬷说道:“你今日立了大功,和流苏家的演了一出苦肉计,听说计划只打十下,你生生撑到二十五下才装晕,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夫人要我送一些上好的药来,这松木匣子里装的透明药膏是外敷的,黑丸子用开水化开了先服下,明日一早看大夫如何开药吧。夫人说了,容你在凤鸣院养伤,不用出去的。这菜籽儿就留在这里伺候你汤药吧。”

又叮嘱菜籽儿:“你老子娘就是大厨房柳嫂子,明日你去和你娘说,缨络的饭菜要清淡些,不要煎炸、发物,那些人参当归也别放,不要煮大补的东西,棒疮是热毒,补过了反而不好,明日要大夫开个菜单子来,你把菜单子交给你娘照着做,食材要采买的挑最好的买,银钱自会从四夫人私帐上支,赶紧把伤养好是正经。”

菜籽儿应下,福嬷嬷对这两人说道:“金钗是不能留的,夫人说了,明日就升缨络为一等大丫鬟,补金钗的缺;从三等里挑出个丫鬟填二等的名额,再升菜籽儿为三等丫鬟。”

四天之内连升两级!一跃成为一等大丫鬟!缨络惊喜的说不出话来,脸上臀上的痛在这份大礼面前,根本不算事啊!

缨络拉着菜籽儿说道:“还不快谢谢福嬷嬷,以后你就不用做粗活,可以来正房贴身伺候表小姐了。”

岂料这菜籽儿忙摆手说道:“我——我不要当三等,我笨的很,还是跟着花婆子莳花弄草吧,我这样缺心眼的笨丫鬟,伺候不了表小姐,没得惹小姐生气。”

缨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菜籽儿:进园子不到一个月就升三等丫鬟,多好的机会,你还真是缺心眼啊!柳嫂子怎么生了一个棒槌!

福嬷嬷也有些意外,说道:“随你做什么活计,你拿着三等丫鬟的月钱便是。总之把小姐份例上有品级的丫鬟都填满了,免得原管事又塞些刺头七仙女进来,这院子已经够热闹了。”

原来是为了凑数!缨络看着菜籽儿,心道真是傻人有傻福,我豁出半条命来拼出一等,这傻丫头却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

第三卷:金书铁卷

第38章 大丫鬟床前教心术,小主人命悬太子湖

福嬷嬷走后,流苏挥着巴掌给菜籽儿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训道:“你这个棒槌!你花种的再好,草剪的再妙,能有什么出息?

花婆婆就干了一辈子,谁不说她的手艺好?你看她混得如何?一把年纪还要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实在做不动了,就靠着一点积蓄和府里每月发一些米面过日子,死后有人收尸安葬罢了!柳嫂子就得了你一个,那么费劲把你塞到园子里当差,就是盼着你上进,在园子有立足之地,你——若不是福嬷嬷防着原管事塞人,急着要凑数,这到嘴的肉差点就飞了!”

菜籽儿并不把这教训当回事,说道:“缨络姐姐别生气呀,福嬷嬷说了你要好好养伤,不能着急上火,来,我扶你坐下,把福嬷嬷刚送来的药丸子冲水给你喝。”

“说你是个棒槌吧!”缨络瞪着眼说道:“明知我屁股上有伤,这还能坐下吗?”

“哎哟,该死该死!我忘了。”菜籽儿扶着缨络,“我把姐姐扶到床上趴着吧。”

缨络趴在床上,菜籽儿化开药丸,等着凉下来的功夫,轻轻褪下缨络的裤子,虽已经上过药了,臀上棍伤摞棍伤的创口还是很吓人,菜籽儿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泪珠儿又落下来,滴在伤口上,这咸味的液体刺激的臀肉都疼的跳动起来!菜籽儿忙说对不起。

缨络疼的呲牙咧嘴,心想若不是看在你苦苦为我求情的份上,我早就一脚踢出去了!缨络狠狠说道:“你——笨手笨脚的,幸亏有自知之明,推脱不去贴身服侍表小姐,就冲着你这愚笨的劲头,不是去伺候小姐,小姐反过来伺候你倒轻松些。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福嬷嬷带来的膏药抹上啊!”

缨络又气又疼,拳头直捶着床板,趴着确实舒服多了,但是她的右脸被流苏打了一耳光,为了演的真切,流苏是真打,她也是真豁出去挨了一下,此刻五指山红肿成火焰山,不能压着,所以她趴着也只能把左脸压在下面,时间长了,颈脖甚是酸疼,却又不能换脸,很难受。

此时菜籽儿已经将药膏在缨络臀上厚厚的抹了一层,汤药也凉下来了,服侍着缨络喝下,帮着她往左边侧躺,又在她颈部加了一个软枕,福嬷嬷的膏药一抹上,就像敷着冰块似的,凉飕飕的,那股火辣辣的疼被渐渐熄灭了,果然是有奇效。

闹腾了大半夜,缨络侧躺在床上,很是困倦,却被疼痛一次次赶走睡眠,只得闭着眼哼哼唧唧养神,安慰自己说,四天连升两级,从三等丫鬟到了一等大丫鬟,有什么不值得?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苦肉计。再疼再苦,也比回到那个猪圈般的家,给哥哥弟弟做牛马强。唉,我倒是不怕苦,可是如今身子带着伤,轻易出门不得,如何完成小姐的重托?

睡在竹榻上值夜的菜籽儿听了,还以为缨络疼的哭呢,叹道:“缨络姐姐,换成是我,我就做不到你这样的,我怕疼、怕苦、又笨,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今日这事就是教训,伺候小姐虽然风光,但是我肯定做不好,做不好呢,还不如不做,不做就不会出错,不会出错就连累不了我娘。我娘在大厨房辛苦那么多年才当上一个管事呢,虽辛苦些,但也小有成就,都叫声柳嫂子,再过十年,我大了,出嫁了,就把她接回去养老,起码图个安宁。”

“我好好跟着花婆子学手艺,老老实实和花草打交道,我施肥浇水修剪花枝,这花草就长的好,开的花多又漂亮,不会辜负我的勤劳和照料;而人心太复杂了,我不懂,估计被人算计到死都死不瞑目,何必挤进正院争强好胜得表小姐喜欢呢?至少花草不会算计人对不对?花婆婆虽然累些苦些,至少能活着不是,只要活着,我就能陪着母亲,给她养老。我若是走了,谁养她?估摸我刚走,她就跟着去了。”

缨络几乎被菜籽儿说服了,但她想了想,说道:“不是谁都天生会算计、会察言观色、这好比戏水,你不跳进水里头,啥时候能会游水?再说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以为只莳花弄草就能躲过一切是非?不妨告诉你,只要有人,有利益冲突,就有是非,就有算计。我以前在大厨房打杂,那专门剥葱蒜的都能和劈柴的成了仇人,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是我自贬或者看不起人——这地方越是穷、越是地位低的地方,就越多丑恶的嘴脸,强的欺负弱的,弱的欺负更弱的,更弱的被欺负的心理扭曲了,就去踩最弱的,最弱的毫无反抗之力,整日愁苦,就回去拿妻子孩子出气,这妻子受了气,三从四德嘛,从不敢和丈夫抗争,怕人骂不贤惠,就拿干脆孩子撒气,人都重男轻女,怕儿子将来不养老,不敢十分打儿子,绝大部分的怨气都撒在女儿身上。所以穷人家的女儿是最倒霉的,在家里做牛马,长大了被胡乱打发嫁了,当然也是穷人,这女儿呢,多半会重复母亲的人生。”

菜籽儿听了,忙辩解道:“才不是呢,我母亲对我就很好。那穷人家的女儿从小被打骂忽视,肯定是伤心的。她自己有了女儿,怎么可能像她母亲当年那样也虐待自己的亲骨肉?若是我,我会发誓保护好女儿,加倍对她好。”

缨络冷冷道:“你家里世代在内宅大厨房做管事,算是过的不错的,没见过外头真正的穷人。柳嫂子是个好人,又只得了你一个,她当然会好好保护你,不让那些恶心事被你听见。那穷人家的女儿不重复母亲的人生又如何?她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啊,都是这么对待女儿的啊,她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一辈子都困在穷窝里,过着病态的生活,就觉得这病态是对的,那正常喜欢儿女,对女儿好的人反而可笑可怕了。表小姐经常看的一本书叫做《山海经》,那里头有个独眼国,国家里全部是独眼,若来个有一双眼睛的人,是不是就成了异类,是不是要被排挤?就算是为了你的子孙后代,也要好好努力打拼,不要让他们堕落到与那些穷人为伍的地步,否则,你的女儿孙女就要重复我刚才说的人生啦。”

菜籽儿觉得缨络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太残酷了。

缨络说道:“远的你不信,我就说近的。拿大厨房举例子吧,我初去大厨房,初来乍到,又没有后台背景,哼哼,有后台的人谁会去大厨房打杂?那些劈柴的、杀鱼片肉的、剥葱蒜去皮的、灶膛里送柴火的,做的最辛苦的活,拿着最低的月钱,主子们打赏时连个银角子都分不到,那个没欺负过我?刁难过我?看到我弱小好欺,个个恨不得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才解她们平日的怨气呢。你母亲可怜我,时常照顾我,有人欺负也时常上来解围,我感激你母亲,所以才和你说大实话,其他人呐,我才懒得开口。”

“听我一句劝,不要怕来正房当差,你自己会算计了,才会躲过别人的算计。你细想去,这世上有几人学功夫是为打人的?大部分是为了自保吧。我缨络爬到一等,若不是有些本事,如何能躲过金钗的毒计?金钗这是要整死我,把我当替死鬼呢。我和她不同,我会算计,不是为了害人,只是要自保往上爬。”

菜籽儿忙说道:“我相信缨络姐姐是好人的,紫霞欺负我娘,就是你解的围,我娘说,你是知恩图报,不是那些白眼狼。金钗就是白眼狼,四夫人对她多好,副小姐似的养着,她居然包藏祸心,合着外头害表小姐。”

缨络有些语塞,其实那天帮柳嫂子,大部分是为了自己,帮柳嫂子只是顺带,却没想菜籽儿当了真,在自己被打了二十几板子的情况下挺身而出护着,虽说幼稚可笑,还帮了倒忙,可这拳拳赤子之心,又使得她心软下来,不忍捅破自己在菜籽儿心中慷慨正义的幻象。

或许同意菜籽儿一心跟着花婆婆做园艺才是明智之举?或许她再长大些、看的事多些,就不会这么单纯无知?这幅呆傻的样子来正房伺候小姐有些拔苗助长了吧。算了,由的她去,种花就种花吧,总比柳嫂子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强。

缨络说道:“算了,睡吧,你爱跟着花婆子就跟着,我不勉强你,横竖正房也不缺你一个。只是以后好歹是个有品级的丫鬟,就该摆出三等的款来,别只要是个人就能指使你掐花送草的,已经不是小丫头子啦。”

菜籽儿应下,又问:“做了三等,是不是要改名字了?我的名字太土气了,叫出来就是个村姑,缨络姐姐的名字就很好听。”

缨络打个呵欠,说道:“改不改的,等表小姐回来,你是她的三等丫鬟,理应她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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