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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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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在商场上听够了荤话,她当然晓得莺儿说的是什么,笑道:“扬州盐商最多呀,我三叔的岳父大人何大员外就是盐商,和怀义夫人何氏正好是同族,出了五服的族人。如今没有其他法子了,我进扬州城去寻何大员外,他财大气粗,门路广,肯定能帮我们找到足够的车马回金陵的。”

璎珞说道:“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不如要管事拿着小姐的名帖去找何大员外。”

沈今竹摇摇头,“何大员外是长辈,何况三房一家人对我一直很照顾,我理应亲自去一趟。”

扬州盐商多,互相攀比斗富,比赛似得造园林,何大员外世代盐商,这园子造的十分气派,此时此刻,何大员外正在围炉赏雪,顺便挑瘦马,预备当礼物送给两淮盐运使。

牙婆领着一群花红柳绿的少女进了温暖入春的厅堂,甩了甩手中的丝帕,笑道:“何大员外,瞧瞧我们家的姑娘,个个都生的十分人才,还有十分的才气,吟诗作赋、弹琴吹箫、画画下棋、打得双陆、摸得骨牌,还有洗手作羹汤,更习得一手按摩绝技,保管您通体舒——”

“行了行了。”何大员外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我土埋大半截的人了,无福消受艳福,是送人的,才艺无所谓,重要是颜色好。都快过年了,扬州那么盐商送廋马,颜色不够抢眼的,人家盐运使大人瞧都不瞧一眼,还管你有什么才艺呢,别让我尴尬的连人都送不出去。把脸洗干净了,首饰全部摘下来,就绾一个圆髻,就看哪个颜色好。”

牙婆赶紧照办,约一盏茶时间,瘦马们素着脸走来了,个个都颇有姿色,五人一组,皆听牙婆号令,牙婆说道:“姑娘拜客。”五个少女盈盈下拜,身姿如风摆柳。

牙婆说道:“姑娘瞧瞧大员外。”五双美目暗送秋波,勾魂摄魄看过去。

牙婆说道:“姑娘借手看看。”少女们轻轻挽起衣袖,露出如嫩藕般的胳膊。

牙婆说道:“再看看腿。”少女们站在原地如波斯舞姬般转圈圈,裙下居然都没有穿裤子,光着腿,纤细的脚踝好像要折断似得。

牙婆笑道:“何大员外,您要插带哪个?”这是行话了,看中了那个瘦马,主顾就用金簪插在瘦马的发髻上,名为“插带”,如果是当夜要入洞房的,便叫做“梳笼”了。何大员外是买来送给盐运使大人“梳笼”。

何大员外摆摆手,“换下一批。”五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居然一个都没看中。

牙婆堆笑道:“不着急,慢慢看,后头还有好的。”

如此看了有三十来人,何大员外才插带了一个瘦马,外头管家拿着名帖急忙进来说道:“老爷,有贵客来访。是咱们大小姐的侄女,沈家二房那个做生意的沈四娘。”

何大员外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沈三爷,沈三爷今年春刚刚从家谱去名,继承了父亲的香火,改姓崔了,何大员外乘机向当时还在世的沈老太太要了排行老二的外孙,将来作为嗣子,在自己百年之后改姓何,继承自己的香火和财产。沈何两家因有这层的关系,就比寻常亲家更亲密一些。

听说是沈家二房沈四娘到访了,何大员外忙命牙婆们带着瘦马们离开,还开窗散散满屋的胭脂香,请沈四娘进来,他夫人早逝,儿子少年荒唐,醉生梦死走了,家中没有女眷,所以由他亲自接待沈今竹。

沈今竹以晚辈之礼跪拜了何大员外,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包,何大员外笑道:“快过年了,这是我送出第一个红包呢。”

沈今竹话了话家常——实则也无多少家常可说,几句话又谈到生意上来了,“我初入商海,方知以前祖母祖父他们有多么不容易,也闹些笑话……”沈今竹将印《朱子全集》不知道要给稿酬的事情当笑话讲了。

何大员外笑道:“隔行如隔山啊,我也是头次听说印书的有这个规矩,赶紧记下来,以后当做谈资卖弄风雅用一用。你能继承亲家母的衣钵,很有本事嘛,不到一年就能做出如此成就,想必亲家也能含笑九泉了。你是想象不到啊,当年你祖父祖母从盐商转为海商,多少人都笑话非议呢,我当年还年轻,也想过转行,被父亲打了一顿关起来,说不准我跟着瞎胡闹,结果呢,你们沈家短短五年就将产业翻了数倍啊,好多盐商眼红不已,都说沈家抓住了机会。其实机会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看人啊,不是所有人都能赚到钱,血本无归,倾家荡产的也有的是呢。”

何大员外这话的说十分中听,将沈家祖孙两代人都夸进去了,听说沈今竹要借车马,而且同行的还有怀义公公的夫人何氏,忙说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最多后日,一定将车马备齐了,送你们一行人回金陵去。客栈人多眼杂,不清净,你与何夫人一行人还是住在我的园子吧,论辈分,何氏也是我的侄女辈的。”

榻房的客栈确实住的不舒服,也不太安全——琴操这种风尘女子都能在何氏门口哭泣,而且随行的许多侍卫和保镖只能凑合在通铺里过夜,气温骤降,异常寒冷,何大员外的园子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们的箱笼和年礼都在榻房的货栈租用的仓库里寄放着,也不用专人看守,等何大员外凑足了车马,装箱直接跟着车队往金陵方向而去便是了。

权衡再三,沈今竹说道:“既如此,我就不和您客气了。”忙吩咐璎珞她们去码头榻房接何氏等人,还有随行的保镖侍卫住在何大员外的园子里,只留一个管事,两个保镖在榻房。

第134章 神相似疑是并蒂生,彪悍女对阵草纸公

有亲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大员外夜宴沈今竹和何氏,还要刚高价买的色艺具佳的扬州瘦马亮出拿手的本事来悦宾客,瘦马久经老鸨调教过了,既有眼色,见宾客是贵女贵妇,便没有使出跳舞等狐媚的本事,只是拿着一柄倭金扇,唱了一曲《牡丹亭。游园》,歌喉婉转绵长,正是最时兴的“水磨腔”,其手眼身段唱腔堪比优秀的伶人了。

瘦马唱到“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时,在身边布菜的缨络低声耳语道:“小姐,你看此人像不像一个人?”

这瘦马生的着实好看,美人嘛,都是明眸皓齿、身姿窈窕、发若堆云,大体有些相似的,不过沈今竹在脑中回忆起自己见过的美女,却并没有发现和这个瘦马相貌非常相像的。

“是谁啊?”沈今竹问道。缨络旁观者清,她耳语道:“如果峨嵋瘦个三十斤,或者这个瘦马胖个三十斤,这两人就很相似了呢。”

沈今竹定睛仔细瞧去,哎,果然很像啊,只是体重太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和相貌了,峨嵋若是瘦下来,八成就是这个模样呢。峨嵋身世离奇,诚意伯府屡次来找峨嵋归府,都被严辞拒绝了,伯府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绑了峨嵋要她服从,却被国千代当做礼物救出来了,海澄县县令孙秀将绑架的五个恶仆投入牢房,诚意伯府却反口不承认是自己指使的,说仆人叛主,想要绑架峨嵋索要银两,五个恶仆被伯府打了一百板子,据说都没熬过夜就死了。

这个相貌和峨嵋极像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沈今竹暗中吩咐莺儿翠儿,要她们去廊下套一套这个瘦马的身世。临睡前,莺儿翠儿来回话了。此女原是金陵城猎户家的独女,养到六七岁时,父亲重病,无钱医治,母亲便狠狠心将她买了,转了几到手,被扬州娼家看中,见她是个美人胚子,便打小娇养着,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歌舞戏曲,无所不能,就等着一朝选瘦马卖高价。

“以前是金陵人氏?”沈今竹暗暗称奇,问道:“金陵那里人?”

莺儿脸色有些古怪,说道:“据说是金陵峨嵋岭的猎户。”

峨嵋岭!沈今竹如遭雷击似得,以前七梅庵就在峨嵋岭上啊,峨嵋是别人丢弃在庵堂门口的弃婴,了凡师太随口娶了个名字叫做峨嵋,据说当时装在里一个竹篓里,竹篓上还打着一柄伞遮风避雨。此女颜色极好,不像是猎户家能生养出来的,莫非当时丢弃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被猎户家抱养走了其中一个?

沈今竹问道:“她如今和金陵猎户人家还有往来吗?”如果还有的话,可以去找猎户探访查证一下。

莺儿摇头说道:“据她说都已经过世了。”

沈今竹暗想,此女若真是峨嵋的姐妹,她不好袖手旁观的,看着何大员外将此女送去给两淮盐运使当玩物。只好将她买下来,从长计议了。

当晚沈今竹就向何大员外提出转买的请求,何大员外以为沈今竹也是看中了这个瘦马颜色极好,想要买回去送人情呢,他豪爽的大手一挥,说道:“你看中就带走吧,扬州遍地都是瘦马,我明日重新挑好的就是了,银子就不必了,就当我又给了你一个红包。”

沈今竹不好推辞,不过事后送了何大员外一个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其价值和瘦马差不多,说过年摆在家里喜庆,何大员外笑纳了。

次日,何大员外就找齐了车马,再日清晨,大雪停了,天气放晴,沈今竹和何氏启程回金陵,车队中间的一个马车里,瘦马小菀洗净铅华,穿着素面对襟大袄、厚重的棉裙,梳着双丫髻,很不自在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锦衣玉食、调脂弄粉惯了,只有在幼年的时候她才穿衣打扮的如此朴素,依稀记得小时候淘气,时常在山林间玩耍,扯破衣裙是常有的事,因此她的衣服上都是各种补丁,她很讨厌穿补丁衣服,以至于后来在娼家时,她也从来不穿很像满是补丁的水田衣。

本来以为会被送给盐运使大人当侍妾呢,没想到居然被何大员外送给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家,她要自己做什么?看起来是个闺阁千金,应该最不屑和自己这种娼妓接触才对啊。幸好院子里的老姐姐们除了教她伺候男人,也教了些伺候、讨好主母的法子,凭她的本事,定能将这个千金小姐哄的团团转。

可是一路上她根本粘不到沈今竹身边,她不用伺候任何人,但也没有人伺候她,连衣服都要自己洗,她有些吃不消了,才晓得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多么自在,现在双手浸泡在冰水里搓洗着衣服,也就几次而已,双手明显就粗糙了,这样的手摸着自己都嫌弃,唉,沈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其实沈今竹也犯愁了,等到了金陵,她该如何安置这个可能是峨嵋姐妹的瘦马呢?小菀毕竟出身娼家,其品行和秉性都不了解,她总不能把人带到隆恩店,也不能带回租居的家里,还是缨络出了个主意,“遗贵井的房子小姐已经托付沈三爷秘密买下来了,里头只有一对老夫妇看房子,不如叫小菀住在哪里,她不是会是莳花弄草么,在里头整理庭院,等把这事查清楚再说。”

沈家二房在遗贵井的房子邻居是半开门余家,余家的去世的余三娘对沈今竹有救命之恩,所以沈今竹为了暗中给余家立足之地,便秘密将自家房子买下来,就搁在那里,倒是恰好可以暂时安置小菀,暗娼明妓,谁都不嫌谁。

因此沈今竹一到金陵,就径直命人将小菀送到了遗贵井,她则亲自将何氏送到了娘家金陵城北的狮子山别院,圆满完成了怀义公公的重托。

到了三山门外隆恩店,邱掌柜急忙跑出来迎接,头一件事情就是说皇上派来皇店收银子的公公已经催过好几次了,沈今竹蹙眉说道:“来催?他是走错地方了吧,三山门外的皇店才归他收,隆恩店给皇上的孝敬我是要通过金陵守备太监怀忠公公转交的,这事年初就已经和怀忠公公商量好了。”

已经是腊月了,大小铺子都忙着盘账算利润分红,皇店是皇上的私房钱,由太监收取入皇上私库,隆恩店是庆丰帝赐给沈今竹的,沈今竹当初一是想着怕庆丰帝肉痛舍不得给,二来是打着皇店的名义有靠山,所以表示每年将利润的两成孝敬给庆丰帝。但是控制隆恩店的是她沈今竹,公公一连几次跑来催收银子,这意思就深了。

沈今竹第一次念头是莫非庆丰帝这个小气鬼变卦了,想要把隆恩店收回去?一年的心血呢,岂能白费了,沈今竹吩咐道:“通知账房的诸位伙计管事,今晚连夜将账盘出来,算出分成,我明日就给怀忠公公送去,那收账的公公若再来,你要他直接来找我说话。”

说曹操曹操到,沈今竹刚坐下,翻开案前堆积如山的账目,收账的公公的就来了,沈今竹眼光很毒,一瞧这个公公的服饰和腰间的象征身份的铭牌,就知道是个品级不高,也不太得势的奉御而已,上了香茶,无论这个奉御如何装腔作势敲诈,沈今竹绝口不提银子的事情,笑呵呵的问这位奉御在宫里二十四衙门那里高就。

沈今竹出入过宫廷,也宫外也时常和公公们打交道,自有一些心得体会,越是谦和从容的公公,品级就越高,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很舒服,就是想要整死你,不到最后一刻摊牌的那一刻,一般笑脸都不会收回的,怀义是如此,金陵守备太监怀忠也是如此,就连她的顶头上司厂公怀恩都少对她甩脸子看。反而越是这种品级低的公公,生怕别人不尊重他,就用提高音调,藐视的目光对待他人。

宦官机构有二十四衙门,即司礼内官、御用、司设、御马等十二监,惜薪、钟鼓、宝钞、混堂等四司,兵仗、银作等八局。宦官等级森严,刚进宫时只能当小内侍,而后提升为典簿、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太监。这个说要收账的奉御官职说高不高,说小也不算小,就看是在二十四衙门的冷灶还是热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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