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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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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要命的走了一半路,又流出沈今竹的坟墓被盗,连棺材尸骨都不见了的传言,沈二爷、三叔、沈佩兰等长辈几乎是一夜白了头。最惨的要数沈义然和沈今竹的亲哥哥沈义诺,他们堂兄弟两个初秋就去了京城,准备今年的春闱,可是噩耗传到京城,兄弟俩不得不放弃了三年一度的春闱,往海澄奔丧了,刚到灵堂,上的三炷香还没烧完呢,封赏的圣旨就来了。

全家跪接圣旨,然后撤下了灵堂,换了吉服,又家赴京城领旨谢恩,好在那时江水运河的冰慢慢融化了,可以坐着官船北上,比憋在马车里舒服多了,到了京城,已经是春暖花开,朱氏的病彻底好了,那时春闱刚发榜不久,新科状元和进士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京城花,心中不禁为继子错失今科春闱而叹息,三年之后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何况沈义诺曾经发誓不中进士,就不说亲事。

继子如此,继女沈今竹已经十八,虚岁都十九了,一个姑娘家居然一直暗中当了东厂暗探,如今又封了游击将军,这就更难说亲事了,一对继子继女在婚事上皆那么艰难,真是愁煞人也。

连续几场春雨过后,京城的血腥和风沙都被冲走了,春闱发榜的喜庆赶走了几十户满门抄斩的惨烈,旧的官员人头落地,崭新出炉的进士们又出来了,加上以前在吏部排队等候选官的进士,还有在各部打杂的“观政”们,庞大的科举体系选拔出的士人争抢着去填空出来的萝卜坑,永远不缺当官的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昨日暴风骤雨,今日老天变得温和起来,通州港一副杨柳依依,雨丝风片的春景,沈今竹从昨日就宿在港口的榻房里,等候家人的官船到岸,一夜风雨,正好酣睡无梦,今早起来推窗一瞧,此等春景,正好出门踏青,不过刚走到楼梯口,一个人影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正是曹核,他老子曹铨刚刚接任了京城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举家迁往了京城。

曹核在楼梯口处单膝跪地行礼,阴阳怪气的说道:“标下见过沈将军,这一大早的,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外头路滑,还下着细雨,没事就不要外出了。”

沈今竹顿住脚步,说道:“我骑马穿着蓑衣斗笠沿着河堤走一圈,呆在客栈怪闷的。”

曹核不肯让开路,说道:“皇上吩咐了,要我们锦衣卫好好保护沈将军,以防叛贼余孽对将军下黑手。”

沈今竹怒道:“你这不是保护,是软禁好不好!连出个门都不行!”

曹核皮笑肉不笑说道:“嫌弃我们锦衣卫没用,就去找东厂的人来保护沈将军吧,反正你以前就是东厂的人,厂公不会见死不救的。”听到沈今竹以前是东厂档头的消息,曹核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那里不舒服,反正他有种被欺骗愚弄的感觉,就好像一头狼总是想着法的去保护一只狡黠的猫咪,但是仔细一瞧,其实对方是一只披着猫咪皮的老虎!

不仅仅是曹核,就连他爹爹曹铨都开始忌惮沈今竹了,因为她了解老曹家的底细,她晓得太多秘密了,而作为东厂暗探,天晓得她有没有透露出去!

庆丰帝怎么派出这么一个难缠的保护自己啊!这些天曹核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怨妇嘴脸,活脱脱一副王宝钏专业苦守寒窑三十年的口气和自己说话,沈今竹忍无可忍,干脆提着曹核的领口将其拖回了自己房中,将其顶在墙壁上,低声喝道:“你再这样说这种酸溜溜的话,我就把你们老曹的家底告诉厂公!”

曹核被壁咚威胁了,和沈今竹四目相对,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蓦地脸红了,半天都不说话,眼神有些发直,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沈今竹觉得有些不自在,右手从曹核领口撤回。

曹核穿着左衽交领飞鱼服,领口一下子被沈今竹扯开了,露出半截锁骨和半幅胸肌,还蛮养眼的,沈今竹的目光在上面游离片刻,觉得自己拉扯人家的衣领有些造次了,本能的想要整理一下衣服领子——好像更不对了哦,双手在空中停滞片刻,都缩了回去。曹核依旧靠在墙壁上纹丝不动,衣领依旧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沈今竹板着脸训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曹核整了整衣领,嬉皮笑脸拱手说道:“标下整装完毕,请沈将军检阅!”

沈今竹怒道:“滚!”言罢,沈今竹拂袖踏青而去,曹核紧随其后,一个长随过来耳语道:“曹百户,那个人还跟着,要不要——”

曹核说道:“此人是友非敌,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待会看到我和沈今竹并辔而行踏青游玩,你可不要太伤神哟,都是已婚的男人,当断则断,黏黏糊糊作甚。

“那个人”就是徐枫,徐枫听说沈今竹被册封游击将军一事,同样也很震惊,他担心沈今竹会被逆贼余孽打击报复,这些日子都在暗中守护着她,果然有一些零碎的死士来刺杀沈今竹,不过有了东厂在暗,锦衣卫在明,加上徐枫这个编外人员的协同保护,刺客们均被歼灭,没有机会接触到沈今竹。

只是远远看到青草地上一对男女拍马竞技,互相追逐,此情此景还是刺了徐枫的眼睛,一股不平之气涌向心头,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胸襟了啊,徐枫放下望远镜,闭目打坐,排开杂念,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趣的,总是这样远远的跟着,拖泥带水,非大丈夫所为,可是晓得沈今竹还有危险,他就厚着脸皮赖着不离去,曹核这厮偏偏故意做出种种令人误解遐想的言行,刺激着徐枫的神经,徐枫发誓等以后逮到机会,一定好好把曹核揍一顿。

“我赢了!”曹核最先跑到了前方柳树下,却不知他此时这等言行是后世注定孤独终老的典范。曹核勒紧缰绳停住马屁,马上就后悔了,糟糕!逞一时之勇跑赢了沈今竹,却忘了自己的初衷并不是要战胜她,而是——,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缺心眼了呢?

其实连曹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内心的大男子主义作怪,以前沈今竹是商,他是百户,两人的结合会给沈今竹带来地位和利益的提升。而如今沈今竹成了游记将军,高他好几级呢,他开始重新审视两人,发觉自己如果站在沈今竹的角度,根本无法承担她所承受的压力,也做不到她如今的成就,心中开始自卑起来,比赛骑马的时候寸步不让,潜意识希望自己至少有的地方比沈今竹强些,以此来证明自己是由资格爱慕她的。

沈今竹骑着白色的蒙古马追逐着,飞扬的神采是独一无二的,曹核豁然开朗:为什么要纠结自己比不过她呢?如果她是一个男人,自己还会有这种嫉意吗?用一颗平常心学会欣赏的她的优秀和传奇就可以了啊,她不是寻常的女子,需要一个宽阔的肩膀来依靠;她是一只翱翔的飞鹰,胸襟不够宽阔、不能包容她的男人,就不配将她装在心里,也装不住她。

第154章 迎家人将军当孝女,沈文竹誓绝姑表亲

啊多么痛的领悟!曹核醒悟过来后,整个人心境放平和,打破了那层隔阂之后,不再阴阳怪气的和沈今竹闹小别扭,两人在春雨绵绵的河堤上踏青闲聊,相处的十分愉快。

解开心结的曹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沈今竹问道:“你爹爹已经是京城锦衣卫指挥使了,你将来打算如何?是回金陵,还是留在京城?”

曹核笑道:“我看起来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嘛?爹爹调到了京城,长公主以后也会在京城常住,好容易能自由自在的无人管束,当然是继续待在金陵的锦衣卫比较舒服。”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在金陵还能时常有机会见到沈今竹,到了京城就难了,距离太远,除非天津卫港口也解禁,日月商行在天津开分行,否则沈今竹不会踏入京城半步。尤其是现在沈二爷起复举家回京居住了,沈今竹最头疼和家人相处,尽量避免见面,避无可避,必须做戏时才会出现,比如现在,沈今竹要做出一副孝女的样子,在通州港口亲自迎接父母,以示对她死遁行为的道歉和安抚。

官船在雨丝风片中靠港了,沈二爷夫妇远远就看见穿着玄色道袍、做男子打扮的女儿站在码头上迎接自己,曹百户亲自举着黑油布雨伞,周围还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保护着,好生的威风,此时此刻,再也无人指责沈今竹穿着男装不成体统,不符规矩,她的付出和成就,已经超越了世俗关于性别的界限。

第一个从官船上下来的居然是一条白色大狼狗,此狗上岸后很是兴奋,到处乱闻,然后在一个旗杆旁边抬起一条腿撒尿,沈文竹第二个下船,将狼狗强行拉走,“小雪!不要在游击将军面前放肆!”

沈文竹已经是十五岁的豆蔻少女了,相貌和沈今竹有些相似,她从小就喜欢养猫狗鹦鹉等宠物,而且只养白色毛发的畜生,全部都叫做小雪,以前那条西洋哈巴狗是如此,现在这条站起来足足有一人高的狼犬也是如此。

“姐姐!”沈文竹将小雪迁到一颗大树背后“放水”完毕,笑嘻嘻的给沈今竹行了一礼,“听到姐姐封了游击将军的消息,我高兴的一夜都没睡哪,之前在灵堂眼睛都哭肿了,姐姐,你真了不起,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沈家几代人就姐姐最出息了。”

这时沈二爷夫妇和大哥沈义诺已经上岸,沈今竹规规矩矩行了家礼,对哥哥歉意的说道:“听说你耽误了今科春闱,真是抱歉。”

沈义诺大手一挥,说道:“你没事就是好,命只有一条,我可以再等三年。”

沈今竹说道:“今年太后七十大寿,皇上很可能会开恩科,哥哥早些准备。”

望子成龙,沈二爷听了,眼睛顿时一亮:“果真?吾儿有望矣。”,沈今竹笑了笑,说道:“皇上有意为太后的千秋节开恩科,大臣们也有奏本提议,有八成的希望吧,我已经将此事去信给了二堂哥,叫他也收收心,重拾书本,准备今年开恩科。”

听到这个消息,沈义诺的情绪立刻振奋起来了,在回家的马车上就开始温书。时隔三年多,石老娘胡同的宅邸重新迎回了主人一家子,当晚家宴过后,沈今竹告辞,朱氏有些局促的说道:“好容易劫后余生,一家团聚,就不要搬出去住了吧,你放心,我——你已经是游击将军了,我不会多说什么的。”继女的生活和事业早就脱离了她能认知的范畴,朱氏已经彻底认识到自己是无力管束女儿了,不再自讨没趣指手画脚。

沈今竹笑道:“母亲莫要如此,实则皇上另给我赐了宅邸,皇恩浩荡,不敢辜负,这些日子都住在赐宅里。离这个也不远,就在陈皇亲宅附近,明日一早我会回来给爹娘请安的。”沈今竹不想在家住,一来是合不来,一家人客客气气的生怕说话造次了,二来是她担心刺客们追杀,殃及池鱼,祸及家人,还是一个人住着清净。

朱氏毕竟是在京城长大的,很熟悉西城的宅邸,“陈皇亲宅?临安长公主的府邸就在那里。”

沈今竹点头说道:“是啊,我和临安长公主是邻居。”庆丰帝赐的宅邸恰好就在那里,她又没得选,何况长公主人还不错,公主府守卫森严,曹铨又高升了指挥使,大树底下好乘凉,那里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沈文竹心直口快,拍手笑道:“那曹大哥就住在姐姐隔壁啰?更方便保护姐姐了。”沈二爷和朱氏迅速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沈义诺轻咳了一声,最小的沈义言则问道:“曹大哥,刺客都长成啥模样?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擒获他们的?”

坐在贵客席上曹核笑道:“皇上命我们锦衣卫严密保护沈将军,你们放心吧,首恶已服诛,剩下的一些不过是小虾米罢了,对于刺客是格杀勿论,捉到活口的都投了诏狱严加审问。”

书香门第,甚少听闻这些打打杀杀的,朱氏听了觉得渗的慌,文竹和义言倒是颇有兴趣,连连追问,家宴结束,沈今竹和曹核告辞,此时京城已经开始宵禁了,不过宵禁对于锦衣卫而言是不在话下的,沈家二房一家子将竹核送到了二门外,看着两人上马前行,两人个性相貌着实般配,曹核看起来是个愿意妥帖周全的,沈今竹和他相处起来格外自在融洽,好像她和曹核才是一家人似的,诸人心中不禁都唱起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睡前朱氏替沈二爷换上寝衣,又是担忧,又是高兴的说道:“听说今竹儿时就和曹核相识了,算是青梅竹马吧,临安长公主也很喜欢她,皇上又命曹核贴身保护今竹,是不是有撮合他们,以后赐婚的意思?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用再操心她了。”太好了,大女儿终于能嫁出去了,而且对方门第人品家世都不差,是一门难得的好婚事。

沈二爷瞧着也像,但是以前他曾经亲眼瞧见徐家八郎和自己女儿牵手过,结果却——唉,还是等等看吧,女儿的心思捉摸不透,她不明确点头同意,他这个当爹就不能发话,何况女孩儿家的要端一端,等着长公主请了媒人说媒提亲,总不能自己贴过去说你要不要娶我家女儿吧?

所以沈二爷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尤其是今竹,她向来都是自己做主,你操心太多也无用,静观其变吧。倒是文竹已经十五了,得空给她物色好人家,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天生开朗活泼,你给她找个家风开明的人家。”

朱氏说道:“我省得,相公如今起复高升了,文竹的亲事也更容易说一些。”说什么来什么,次日沈二爷一早去了户部衙门报道,朱氏则带着儿女们去了阔别三年的娘家拜见爹娘。

朱老太太常年茹素,老了身子有些熬不住,太医都说要适当吃一些荤食,但是老太太坚持不肯吃肉,这身体就垮了。朱氏见到母亲时,母亲已经病的三天都没下病榻,朱氏含泪劝道:“母亲,吃些肉粥吧,都是三净肉,不碍事的。”

朱老太太虚弱的摆摆手说道:“不行,菩萨会怪罪的。人固有一死,我不怕的,反正死后会再世轮回,我终日吃素念经,将来定会投个好胎。如今女婿起复升了官,你也回京城了,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走的也安心。”

这时朱氏的嫂子朱大夫人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娘,您吃燕窝粥吧,这燕子窝又不是肉。”如此这番解释,朱老太太方同意入口。

朱氏忙接过粥碗,喂母亲吃下了,朱大夫人识相的笑道:“母亲和姑太太三年没见了,说会子体己话吧,我先退下准备家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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