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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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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义是出卖怀恩为代价交了投名状,投诚安泰帝的。听安泰帝有更换掌印太监的想法,心中先是狂喜,自己很有机会上位的,而后很快冷静下来了,跪地婉言拒道:“皇上,福全公公对您忠心耿耿,您生病之后,公公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累的昏厥过去,老奴扪心自问,远不如公公,还请皇上三思啊。”怀义并非不想登顶,坐上掌印太监的宝座,而是他觉得安泰帝慢慢变得多疑,反复无常,万一只是试探他呢,并没说要他接替福全啊,可不能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吃相来,何况福安愚蠢好糊弄,有这个木头人上司,他乐的自在呢,换个精明的,或许就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了。

安泰帝叹道:“朕知道他忠心,只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朕想派他去金陵当守备太监,享福养老。”红丸事件,让他对这个心腹也产生了疑问,皇后一介女流,不晓得这药物厉害,天真傻气,似乎可以原谅,可是福全是经事的老人了,命人研制药丸,难道也一点都不知道这药物的毒性?

至尊之位坐久了,自我开始膨胀,遇到挫折习惯迁怒于人,总之都是别人的错,是大臣们没有及时劝谏,或者瞎出馊主意。所以明朝崇祯皇帝丢了江山,依旧不知悔改,临死坚持说“诸臣误朕!非朕之过,文武皆可杀!”的脑残话来。

怀义暗道不好,福全去了金陵守备,那么现在的守备太监怀安会被排挤到哪里?何况怀恩还在金陵鸡鸣山孝陵扫墓呢,福全一到,这些年的布置岂不是白费了么?看皇上的这句话的意思,好像真的打算放弃福全了,这也难怪,福全身为皇上心腹,就晓得一味顺从,以前在藩地漳州尚能过的去,如今位高权重,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不过皇上此举也太心急了些,这才一年呢,福全慢慢总会有所长进,如今着急把心腹提走,恐怕会伤旧时追随者的心。

安泰帝问了怀义谁人可接替福全,怀义藏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小心翼翼的说了几个名字,皆是以前伺候安泰帝的老人,安泰帝问道:“你为何不毛遂自荐?”

君心难测啊,怀义说道:“都是为皇上效力,老奴在东厂当眼睛和耳朵就很满足了。老奴晓得自己能吃几碗饭,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情,老奴不敢硬扛着重担,耽误皇上的大事。”怀义觉得安泰帝是在试探自己,否则为何对他瞒住红丸一事呢,掌印太监最重要的是信任,我在皇上心中还是不够分量。

人贵有自知之明,还是怀义聪明啊,安泰帝摆摆手,叫怀义下去了,命人换了福全进来说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福全红着眼圈出来了,次日掌印太监的宝座就易主了,福全去金陵当守备太监,以前的守备太监怀忠则被派去刚刚收复的海南岛守备,监督那里的海防和移民垦荒,这个消息对福全和怀忠都是一种贬斥,对守孝陵的怀恩更是打击,在福全的眼皮子底下,好多事情运作起来就不太方便了,怀义暗自着急,心想福全和安泰帝起了隔阂,何不利用这个隔阂谋划一下呢?便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福全离开京城时,怀义亲自送了福全一程,在通州港驿站里,外头是皑皑白雪,怀义和福全辞别,屏退众人,福全眼里闪出一抹希翼之色,忙问道:“可是皇上有话交代咱家?”

怀义不置可否,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药水倒进了茶壶,给福全斟了一杯,双手捧给福全。福全瞬间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地,嘴唇颤抖的说道:“皇——皇上他——”皇上一定是厌弃自己没有及时劝谏服用红丸,失去了信任,而且红丸一事涉及皇上和皇后的脸面和尊严,知道人越少越好,自己就是一枚弃子,明地里说是去金陵养老享福,暗地里却要处死自己,永远都不开口说话。

怀义说道:“公公对皇上最忠心了,只是现在公公死了,比活着更能表示公公的忠心,皇上会感激公公的好处,风光大葬,还会封你的侄儿为世袭千户,世代享受富贵,公公安心去吧。此药会慢慢的发作,公公知道该如何配合。”

福全哪知怀义是在冒险假传圣旨?皇上这一年变了好多,多疑易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如沐春风的王爷了,也罢也罢!此生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什么富贵也都享用过了,侄儿封了世袭千户,世代都能有口饭吃,没有什么遗憾的,如果死亡才能让皇上放心,那就去死吧。

福全抖抖索索的接过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亮了干干净净的杯底给怀义看了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一股悲愤之喷涌而出,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皇上还是真的抬举老奴了,赐给老奴和当年福王妃一模一样的药物,原来老奴在皇上心中和福王妃一样重要。”

怀义听了心中大骇:福王妃居然是皇上下了慢性毒药弄死的?这是为何?毒死结发妻子,这得有多大仇啊,莫非是这个老头子在诈我?

福全看见怀义惨白的脸色,顿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来,笑道:“厂公莫要得意,福王多疑,不听劝谏,晓得太多秘密的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条,今天毒死我还算好的,明日厂公未必能和我一样有个全尸呢。”

福全中计服了药,怀忠的守备太监之位暂时保住了,怀义给金陵的怀恩和怀忠写了密信,要他们暗中调查福王妃的死因,目前已经确定是安泰帝亲自动手毒死了自己的王妃,要深挖背后的原因。

福全五日后得了急病死在去金陵赴任的官船上了,据说身边的小内侍说公公其实早就觉得身体不适,但一直拒绝请大夫把脉施药,等到咳出血昏厥时,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消息传到安泰帝那里,安泰帝沉默片刻,去了翊坤宫找林淑妃说话,叹道:“死装和当年福王妃几乎一模一样,他病了也坚持不让大夫诊治,看来是一心求死,服毒自尽了,他是在用生命来表示对朕的忠诚啊。朕有些后悔了,朕——朕要他去金陵守备,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找个地方给他养老,他误会了朕的意思。”

提起陈年旧事,林淑妃安慰说道:“王妃为了求子嗣,居然铤而走险在寺庙和和尚通奸,死不足惜;福全心窄,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耍小性子,皇上日理万机,那里顾及的了他的小心思,您不要过于自责了。您是真龙天子,勤政爱民,心怀天下,岂能舍本逐末,自怨自艾呢。大皇子这几日的字长进了许多,您来瞧瞧他抄写的三字经……”

林淑妃犹如一朵解语花,像一只熨斗般将安泰帝皱起的烦心事熨平了。都晓得忠言逆耳,但是人们都喜欢听好话,喜欢开脱责任,帝王就是这样被人慢慢蒙蔽了双眼,变得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告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别人的错,他英明神武,永远不会错,林淑妃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渐渐开始了解帝王心思。

自从安泰帝不能再造人之后,又重新拾起了对大皇子的重视,只要得空,便来检查儿子的功课。淑妃悄悄出去了,将书房留给这对父子,只身去了绣房,拿出做了一半的荷包绣起来,这是做给皇上的,他当然不缺这种小物件,她的姿色、地位、娘家背景都不如皇后,只得使出一些水磨功夫来让皇上记得自己。

暖香熏得人犯困,林淑妃靠在引枕上打起了盹,恍恍惚惚来到皇后的坤宁宫,头戴凤冠的皇后转过身来,模样却是端庄贤淑,而非刘皇后丽色无双的样子,林淑妃吓得连退了三步,“你——王妃!你怎么到了皇后寝宫!”

福王妃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说道:“这里本来就是我应该住的地方啊,没想到吧,你设毒计污蔑我与和尚通奸,为了是要王爷把你扶正,可为何至今还是一个妾呢?想要母凭子贵住进坤宁宫对不对?可是刘皇后可没有我好对付,皇宫也不比以前王府一亩三分地,任你兴风作浪。”

林淑妃镇定下来,说道:“你是一个死人,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嘲笑本宫。成王败寇,当年你有了身孕,万一生下嫡子,王府岂有我们母子立足之地,你必须死。”

福王妃怒道:“你简直丧心病狂,哪怕我得罪过你,可我腹中孩儿何其无辜!你是上了玉册的侧妃,儿子将来即使不能继承亲王,也能封郡王富贵一辈子,你将来也是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封君,怎么会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是为内心贪婪丑恶找借口罢了。”

林淑妃冷笑道:“谁人是无辜的?孩子托生在你的肚子里,这就是他的罪;你没有本事保护自己和孩子,就是你的罪!那些被侮辱的、枉死的,谁都不无辜,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济,被人踩在脚底下!本宫半生坎坷,尝遍了人情冷暖,老天可怜本宫不认命、不气馁、不怨天、不怨地,安排本宫遇到了皇上,给了本宫翻身重新做人的机会,本宫当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努力的往上爬,做人上之人,不给任何人践踏本宫的机会。任何拦在本宫面前的障碍,都会被除掉,因为只有爬得越高,嘲弄和侮辱才会越少,等本宫成为坤宁宫的主人,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敢小觑本宫!”

福王妃哈哈大笑,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说道:“你以为当了皇后就听不见嘲笑了,呵呵,这凤冠不是那么好戴的呢,不信你试试。”

言罢,福王妃突然将凤冠朝着林淑妃头上砸去,林淑妃想要躲避,但是双脚就像钉子钉死在原地,根本挪不开步子,凤冠就这样砸到了她头上!

“哎呀!”林淑妃叫出了声,猛地坐起,宫人围在她身边说道:“娘娘,是不是做噩梦,您头上身上全是汗。”

梦境忘记了大半,不过头颅就像真的被砸了似的,一阵阵闷疼,林淑妃捂着额头说道:“头好疼,快传太医。”

太医急忙来诊治,说是染了风寒,吃了几服药,风寒好了,但是却落下来见风就头疼的毛病,太医也说不清是何病因,林淑妃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境,有些心虚,因此也不追究太医的责任。

正月里,林淑妃家人进宫拜见,冰糖在大年三十除夕夜里刚刚生下一个粉嘟嘟的女儿,取名就叫做夕颜,还没出月子,就没进宫,林大人带着长子糖果儿来了,林淑妃给糖果儿发红包,叫他牵着大皇子去园子里堆雪人玩耍,自己和亲哥哥密谈。

林同知是锦衣卫同知了,仅在曹铨之下,他的消息也是灵通的,说道:“上次娘娘叫臣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那个药丸秘密送去药房查验,老师傅们捉摸出了方子,熬出来和那个药丸差不多,都是性烈的春药,里头还有治幻的五石散。”

林淑妃大惊,而后冷笑道:“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争宠,所谓文成公后裔,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若不是皇上要遮羞隐瞒内情,不准他人知晓,此事若捅出去,本宫必能扳倒刘氏,成为新的皇后。”

林同知说道:“是啊,这个把柄不能用了,否则会触怒龙颜,两败俱伤,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力。不过,也并非一点收获都没有。”

“哦?”林淑妃眼睛一亮。

林同知说道:“有一个从南边来的老师傅,说这个方子在苏扬青楼倍受推崇,北边罕见。皇后娘娘怎么能知晓这个方子呢?”

林淑妃想了想,说道:“据传她流落民间时,被苏扬富户收养过,后来因相貌和诚意伯世子夫人很相似,加上玉佩胎记等严丝合缝,便骨肉团聚了,你是说——传闻中的富户有问题?”

林同知说道:“臣怀疑养父母有问题,已经偷偷描了皇后的小相,命心腹南下苏扬烟花之地暗中寻访了……”

且说大年初一大朝会,安泰帝信守诺言,命人将太子带到大殿听政,那一日在殿上高呼要他退位,请顺王登基的激进臣子没能和家人团聚过大年三十,被乱棍打死在午门,此人用性命来试探安泰帝的底线,所以这一日无人做莽夫之勇反复挑战底线,做无谓的牺牲。

因大朝会之后皇上还要参加许多祭祀典礼,所以在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吉利话之后,王阁老再提出了御驾亲迎顺王回京的话题。

安泰帝这一次早有准备,不再恐慌失望了,他笑了笑,说道:“朕不忍见骨肉分离,当然会迎回顺王,只是王爱卿搞错了,其实这世上和顺王最亲的是太子啊,应该是太子去迎亲生父亲,以全孝义。”好吧,你们不是和我讲孝道嘛,太后思恋顺王成疾,朕不能不管。但是顺王也最想见到儿子嘛,你们不要太子去,就是太子不孝了。

又对王阁老说道:“太子年幼,身边需要一个掌事的老臣辅佐,刘阁老师朕的恩师,朕很信任他,又身居高位,就由刘阁老和太子一起南下迎顺王回京。就这么决定了,朕还要去天坛祭天,莫要耽误了吉时,退朝!”

第175章 利相悖婚事恐难成,回京师刀剑严相逼(一)

自从传来顺王回归的消息,安泰帝被逼的当场吐血昏厥,关闭宫门修养,群臣们看不见皇上,就把目光焦距在沈二爷身上——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居然生下安远侯这种不停的创造各种奇迹的女子啊!

石老娘胡同沈家宅邸每日各种求见和宴会的帖子都堆的高高的,沈家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沈二爷连大年初一大朝会都请假没去,长子沈义诺去户部替父亲告了假,说病倒了。沈家关门闭户,连过年都没去走亲访友,只是命管家四处送了年礼。

女儿意外的迎顺王回来了,表面上没有人敢说是坏事,但是沈二爷心里很清楚,女儿此举,不管是有心无心,都触了当今真龙天子的逆鳞,他日清算起来,恐怕小命难保,甚至可能祸及家人,朝廷官员们都说女儿立了大功,夸赞教养了一个有勇有谋的好女儿,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些溢美之辞背后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阳光背后藏着阴影,去年腊月二十七大朝会时,多少官员用眼神示意他出列说迎顺王之事,他咬牙顶住了,就是绝口不提——女儿已经大出风头了,他若再推波助澜,沈家恐怕要完呐。

沈二爷因此干脆称病告了长假,不在朝会上招摇过市,惹安泰帝憎恶心烦;也不再沾惹政事,免得被政敌抓住把柄,恶意攻击。沈家就这样过了一个寡淡,且惶恐的年,正月初一下午,沈二爷穿着半旧的玄色通袖袍,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出了门,走进街角一个冷清的茶馆,四处都是轰鸣的鞭炮声,他心里也像是点燃了一串鞭炮,炸的噼里啪啦响:称病不出,但是今日这人是非见不可的——他是今竹未来的公公、锦衣卫指挥使曹铨。他约见自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沈二爷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曹铨怕是要悔婚了。因为大儿子和二闺女也在说亲事,大闺女迎顺王回来的消息传开之后,对方就变了脸,连媒人都不登门了。

沈二爷步履沉重的踏上楼梯,整个二楼空荡荡的,曹铨坐在角落的桌椅处喝茶,客客气气的起身请沈二爷入座,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大朝会上,皇上命太子和刘阁老去海澄迎接顺王和使团了。”

沈二爷不在朝中,是首次听到这个消息,暗想皇上看来是打算徐而图之了,在天下人的见证下,总不好将顺王一直凉在海澄不管,只是要太子去迎,万一路上有个差池,岂不是鸡飞蛋打,连太子也——沈二爷担心皇上下狠手,借着迎接之名,将顺王父子弄死,以绝后患连太子都不用废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沈二爷歌功颂德说道:“吾皇圣明,胸襟开阔,兄友弟恭,骨肉团聚,此举定会流芳百世。”

曹铨笑了笑,说道:“我算了算日子,倘若一路顺风,安远侯他们应该会在二月底到京城,恰好赶上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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