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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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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气生财,何况食客并不是恶意,掌柜笑呵呵的,照样招呼客人做生意。楼上包厢内,徐枫玩味的看着沈今竹,沈今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我并非是为了吃的来天津——这不是为了送你么。”

徐枫拿着鸭骨头点了点沈今竹的鼻头,说道:“你是来看宝船厂和火药厂的,送我只是顺道而已。”

沈今竹“做贼心虚”,说道:“等船建好了,装了大炮,我送你一艘战舰如何?”

徐枫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沈今竹问道:“那你要怎样?”

徐枫凑过而去耳语了几句,沈今竹顿时小脸绯红,好像刚才喝的是酒而非茶水似的。徐枫得意的笑,沈今竹好胜之心被激起了,也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徐枫顿时僵直在当场,连耳朵根都红了。哈哈!沈今竹赢回了场子,暗想这里是我的地盘,输人不输阵,枫儿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这时酒楼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走进来一大群人,个个衣饰讲究,器宇不凡,有大人也有孩子,好像是个大家族,掌管每天迎来送往,眼光毒辣,一看就瞧出这些都是富贵中人,不得怠慢,于是将这群贵客引到了楼上雅间,徐枫瞥见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的容貌,脸色骤变,忙走过去关上窗户。

沈今竹问道:“是熟人?”徐枫现在的模样变化太大了,加上已经宣布死亡,论理是瞧不出来的,今日何以如此谨慎?

徐枫说道:“是二姐姐和二姐夫他们。” 徐枫少时叛逆不羁,父亲打断了鞭子教训都不管用,如果说徐家有人说的话他能听几句的,就只有亲二姐徐碧若了。徐碧若外表是世家淑女,内心和弟弟一样叛逆,不服管教,姐弟两个打打闹闹长大,在一起三句不合便开吵。但是每当父母教训徐枫,或者徐碧若被嬷嬷们惩罚时,姐弟两个是互相开脱帮忙,很是默契,所以感情深厚。徐枫虽然为了摆脱家族的控制,诈死重生,但说对姐姐外甥们一点牵挂都没有,那也绝不可能。

徐碧若后来嫁给了朱希林。朱希林是鲁王之后,是正经宗室子弟,但是传到他那里已经是辅国中尉以下,没有爵位了,大明为了摆脱这群吃白饭的宗室,便放松了禁令,容许辅国中尉以下的宗室考科举做官,自力更生。朱希林是考了武进士,分到金陵五城兵马司,在岳父魏国公掌控瞻园时,他当上了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东海之变后,徐家家门巨变,朱希林的仕途也开始走下坡路,还一度被新魏国公逼的辞职回家赋闲。

“哦,我知道的。”沈今竹并不奇怪,说道:“京城三大营的五军营正在重组,我将你姐夫调到五军营当副指挥使,估计是他带着你姐姐还有孩子们来京城赴任了。途径天津,估摸是坐海船来的。”

徐枫感激的看着沈今竹,“这些年多亏你暗中照顾他们了。”

沈今竹摆摆手,坦言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这几年为了避嫌,其实我也没做过很多。朱希林顾家有本事,你姐姐性格顽强乐观,加上吴敏吴讷互相照应着,上头有东厂怀义暗中保护,他们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就是二房魏国公一直故意压着你姐夫,从中作梗,朱希林仕途有些坎坷,好几年都没有正经差事。不过也没关系,他如今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建功立业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我将他调来京城五军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现在的魏国公此人正经本事没有,就晓得钻营,尸位素餐,我迟早会将他弄下去。目前留着他不动,是因你的大侄儿年纪还小,看不出人品本事如何,不能承爵。我若此时就将魏国公爵位完璧归赵,如同小儿携千金行走于闹市之中,太危险了,不如让二房先占着瞻园,来日方长,你嫂子李贤君是个有耐心的,并不急于一时。”

魏国公传到这一代,已经徒有虚衔,并没有掌金陵总兵官之职。所谓的豪门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空架子。从以前各大豪门衰变到毁灭的规律来看,如果徐家连续三代魏国公皆无出息,而且族中也没有优秀的子弟出来力挽狂澜,徐家整体败落就是迟早的事情——以前的亲家曹国公李家就是典型例子,李家比较厉害,连续两代曹国公都是败家的奇才!父子彻底蛀空了家底,甚至连侄女李贤君的嫁妆都被贪墨偷窃,被魏国公府彻底嫌弃,断了来往,后来厂公怀义报复曹国公府,夺了世袭罔替的金书铁卷,发配充军,昔日李家众豪门子弟,也开始沿街当起了货郎,泯然众人矣。

“我懂的你意思,大侄儿今年才八九岁,不用着急承爵,至于以后——“徐枫长叹一声,说道:“他若有本事,能够坐得稳魏国公的位置,掌控金陵兵权,你可以暗中帮他一把,夺回属于他的爵位。倘若资质平庸,那就算了吧,勉强当了魏国公也不管用,说不定被人嫉妒构陷,引得大祸临头,哥哥这一脉就毁了。平常人当富贵闲人,最后善终也是不错的结果。没有富贵险中求的本事,就不要勉强了。”

沈今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倒是你二姐姐,嘴上说你已经死了,也为你挑选了一个族中子弟当后嗣,继承香火和世袭千户的官职。可是她暗中至今都没有放弃寻找打听你的消息。你——有何打算?”

“姐姐,我的好二姐。”徐枫眼底有波光闪过,没想到姐姐会如此固执的寻找他,她是如何度过十来年无望的等待?徐枫沉默了许久,低头叹道:“一晃姐姐姐夫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刚才一瞥,他们鬓边有已经染了霜色,我那个大外甥也十七岁,快要定亲了吧。我离开的他们的生活太久了,我——我不知该如何和他们说自己的打算和这些年的经历,世家子弟去当了海盗,他们估计不会接受吧。即使接受了,也很为难矛盾,我不愿意看他们为难,还是——算了吧,我的征途还很长,打西班牙,占领吕宋岛,这只是开始,他们会担心的,等待总比担惊受怕好。”

沈今竹说道:“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不会自作主张告诉他们的——不过,你这次离开,也不知何时能再回来,确定不见见你姐姐么?”

徐枫一怔,内心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与此同时,朱希林和徐碧若一家子正在吃饭,点的菜肴和沈今竹他们惊人的相似,不过他们一家五口人,饭菜的分量更多一些而已。

徐碧若不顾贵妇形象的啃着琵琶鸭,满足的说道:“在海上吃鱼真是够了,从天津港上了岸居然能找到金陵的饭馆,真是老天保佑!以后打死我也不坐海船了!”

朱希林将一只鸭腿扯下来,放进妻子的碗里,说道:“当初要坐大海船的是你,现在说不坐的也是你,真真善变。”

第228章 阴阳隔难绝姐弟情,亲外甥三噎亲大舅

四十多岁的朱希林也留起了胡须,不过和徐枫粗矿随意疯长的络腮大胡子不同,朱希林的胡子一直由妻子徐碧若亲自动刀子剪子修剪打理,保持在三寸的长度,乌黑油亮。朱希林这几年虽然大半时间都赋闲在家,但是武功一直没松懈,中年大叔的身材挺拔健壮,依然行如风,坐如钟,腰间没有赘肉,显得很精神。

徐碧若鬓边稍有霜白之色,原来是一头青丝,因去年小女儿病了一场,很是凶险,她衣不解带日夜照料着,劳累加上焦急,白霜就乘虚而入,现在皮肤依旧润泽红润,就是白霜死皮赖脸的霸占着鬓角不肯走,显示出些许老态来。不过半老徐娘的徐碧若依旧美丽,岁月的痕迹对乐观的人也有优待,眼角的皱纹没有愁苦,反而感觉总是笑咪咪的。

朱希林在金陵地区一直被魏国公等人压制着,如今太后当权,他很快收到了一纸调令,加入了五军营,徐碧若许久没有出远门了,异想天开要坐大海船直接从松江府出发,到达天津,朱希林习惯性的听妻子的,在船上徐碧若起初几天还觉得新鲜,后来看腻歪了,加上海船伙食简单,旅途就更无聊了。一到了天津,她就带着家人满大街寻找饭馆来补偿胃口,和弟弟徐枫在金陵酒家巧遇了。

“爹爹,我要是今年能够选了武举人,可不可以去水师效力?”十七岁的长子滔儿问道,朱希林是鲁王的后裔,鲁王这一系按照“肇泰阳当健,观颐寿以弘。振举希兼达,康庄遇本宁”来进行排行,所以他大名叫做朱兼滔。

朱希林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投水军了?”

朱兼滔说道:“我喜欢当水军,舅舅以前也是槽军的人。”尤其是这次大海船之行,家人觉得无聊,他却饶有兴致,遥远看见军港里停泊的大战舰,他心里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想上战舰摸一摸黑洞洞的炮口。

他话里的舅舅指的是徐枫,徐枫是家族骄傲,犹如一颗灿烂的流星,璀璨无边却又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天妒英才,至今徐家族人都经常说,“小时淘气长大未必没有出息,当年小霸王徐枫何等顽劣?不也照样光宗耀祖么。”

徐碧若怔怔的看着长子,外甥像舅,十七岁的朱兼滔轮廓神似弟弟徐枫,十二年了,弟弟毫无音讯,都说他死了,可是她总觉得弟弟还活着,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心想弟弟一定是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过去,所以一直没回去找她。也罢,忘了也好,那糟心的婚姻、破裂的母子关系、求之不得的爱情,忘记了就不会那么痛苦……

见妻子神色不对头,朱希林赶紧转变了话题说道:“选了武举有什么用?必须要考上武进士才有资格入伍,否则学艺不精,去了也白费。”

朱兼滔不服,说道:“舅舅不也是没考武举人,直接去投了槽军,建功立业的嘛。爹爹,我不想学那些枯燥的兵书,尽是些花架子,那些真本事上了战场才能练出来。”

朱希林不屑的笑道:“你晓得舅舅没考过武举人,但是你舅舅十五岁能打得过我,你现在十七岁,能在我手里过几招?”其实朱希林在说谎,徐枫十五岁时已经很成熟了,才不会和姐夫开打。

朱兼滔见爹爹坚决不同意,便改为求母亲,“娘,您帮忙我说几句,你不是经常说我和舅舅很像吗?他喜欢水军,我也喜欢,我不愿意像爹爹那样按部就班的考武举入伍,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啊。娘,您就让我去水军吧,我给您挣诰命夫人。”

朱希林板着脸敲了敲儿子的额头,“你娘的诰命由我挣!你三脚猫的功夫,和你舅舅当年没法比,上了战场也是抱头鼠窜的份。”

朱兼滔捂着额头嗷嗷叫道:“娘!爹爹打我!”

被父子两人强行打岔,徐碧若从往事中醒过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对丈夫说道:“好歹都是个大人了,别当着弟弟妹妹的面揍他,总要给他留些面子。”

朱希林心中给自己鸣冤:我那里打他了,连油皮都们碰上!朱兼滔暗自得意,乘机蹭过去撒娇说道:“娘,你就同意我去水军吧。”

谁知徐碧若突然暴起,一巴掌打在朱兼滔的后脑勺上,啪啪作响,朱兼滔顿时被打懵了,徐碧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教训儿子说道:“都已经说过你是个大人了,这么还像是没断奶似的往老娘身上凑?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投军?你不是投军,你是去投阎罗王的怀抱啊!老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难道是给阎罗王养儿子去了?你爹爹说的很对,连武进士都考不上,根本没有资格投军,没得辱了祖先的威名!”

朱兼滔捂着后脑勺不敢反驳暴怒的母亲,朱希林心疼儿子,充当和事老说道:“好了好了,滔儿知错了,你莫要生气,他已经选了武生,又是我一手教导的,今年春闱一定能考上武举人的。”

见梦想即将破灭,朱兼滔尤为不服,做了垂死挣扎,说道:“爹,娘,当年舅舅——”

“别再提你舅舅了!他死了!死了!”徐碧若泪流满面的说道:“建功立业又有何用?他死了,坟头草都有你那么高了!用命换来的世袭千户不也是便宜了别人?所谓的嗣子逢年过节去衣冠冢里装模作样的拜祭一番,我呸!我晓得你舅舅的脾气,他才不在乎这个便宜儿子呢,他努力了一生,都没翻过徐家宗族这个五指山,连死亡都被家族利用,你舅舅就是个悲剧!我不容许你走你舅舅的老路!”

朱希林给长子使了个眼色,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低声安慰着。母亲如此失态,闯祸的朱兼滔在父亲的暗示下,忙带着弟弟妹妹先出去了。

朱希林晓得妻子的伤心,因为这是十来年,妻子第一次亲口说出徐枫已经死了的话,之前一直都说他失踪了,从未放弃过寻找,如今被长子这么一激,恐怕是真的死心了,哀莫大于心死,妻子向来是个乐观坚强的人,从来不在儿女面前哭泣。她今日如此反常,一定是内心的压抑愤怒到了极点,恰好被儿子引发,情绪崩溃了。

徐碧若在丈夫怀里哭道:“我知道枫儿心里苦,他的苦还无处述说,甚至提了都不能提,有什么办法呢?娘糊涂,非要拆散这对天造地设的青梅竹马,做主给他娶陆氏,还是打着给太夫人冲喜的名义,他不得不认,也不能有半句怨言,否则就是大不孝啊!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用,半点都护不住他的姻缘。”

朱希林轻轻拍着妻子的脊背,说道:“你一个出嫁女,如何管得了娘家的事,莫要自责了。”

徐碧若哭道:“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今竹被赐婚给了太子,她不得不嫁,倘若他还活着,救之不得,不知道这心又会被撕扯成好几瓣呢。天道不公啊,那么般配美好的一对,怎么就活活拆散了,在婚事上都身不由己呢?这次进京,我即将见到变成太后的沈今竹,这心里是惴惴的,我没有颜面再见她,我护不住弟弟,也护不住她,现在反过来我们一家还要受她的恩惠,想想这些,我就无地自容。”

内心的愧疚和自责最折磨人了,朱希林低声叹道:“不要这么说,在家族和皇权之下,你我都是蝼蚁,如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连我一个须眉男儿都无可奈何,何况你这个女人呢?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此次进京,我们一家子以后为太后效力尽忠便是——她虽当了太后,处境也十分艰难,你也晓得,龙椅上的小皇帝不是她肚里出来的,还有宫里头小孩子存活不易,各种力量互相牵制,小皇帝将来如何都未可知,很多事情太后不能一人做主——那些藩王都盯着龙椅不死心呢,不说别人,我的祖家鲁王那边就好几次来人来信试探了,你想想,连我这种小角色都有人盯着,就别提那些朝中大人了……”

朱希林属于鲁王这一脉,当今的承袭亲王爵位的是鲁王朱寿鸿,朱希林和鲁敬王虽然是同一个祖宗,但是到了这一代,血缘已经离的很远了,朱希林是考武科举自食其力,父母兄弟都没有了,没有丝毫牵挂,因此他从未带着妻儿回济南鲁王府祭祖,和鲁王也从来没有来往,从去年太后垂帘听政开始,济南那边就有幕僚频频以鲁王的名义来信,家族来信,朱希林不能置之不理,他谨慎斟酌言辞回了信,这些信件都保留着,等进京之后交由太后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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