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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_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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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正南也不与他计较这个,只道:“研磨。”

春谨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老人重新去拿画笔,方才明白,立刻按吩咐行事。

就这样,春谨然开始伺候着夏侯正南作画,待老人最后一笔落下,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其实完成的画较之前也没有丰富很多,大部分时间里夏侯正南都在提笔发呆,以至于墨滴到纸上,方才回过神。幸而这些墨点的位置都在右侧空白处,后来,那里便伸出几枝梅花,衬着画中人的清雅。

“好看吗?”夏侯正南问。

春谨然不知道他问的是人,还是画功,只得笼统回答:“好看。”

夏侯正南将笔放下,目光却仿佛被锁到了画上,再移不开。然后春谨然听见他说:“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赋儿。”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邪风,打得春谨然几乎站不住。

夏侯正南仍对着画喃喃自语:“怎么办,把我的命赔给你够不够?不,你肯定不满意,赋儿才多大,我都多老了……”

春谨然的心脏剧烈收缩,之前或许是害怕,可现在只剩下震惊。

夏侯正南风流大半生,却无子嗣,一度成为江湖客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无外乎说他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谁料到其年逾八十,竟然得子,一时间笑谈成了奇谈,镴枪头成了老当益壮。也有好事者打探过夏侯赋的生母,但不知是夏侯山庄势力太大,还是夏侯正南藏得太好,竟无一线索。到最后大家也就淡忘了,反正夏侯正南总不会将夏侯山庄这么大家业给个野种,既然是他的种,生母是高贵还是贫贱,也就无所谓了。

可现在,春谨然却有了一个疯狂的推想。

不,或许疯狂的并不是他,而是夏侯正南。

春谨然被侍卫带下去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夏侯正南宽慰他,放心,我不会真把你们都杀了的,只有凶手需要死。春谨然问,如果一直查不出凶手呢。得到的回答是,那就关着你们直到查出凶手。春谨然黑线,那还不如把我们都杀了。于是夏侯正南眼里又露出了“你太年轻”的叹息。

直到很多年以后,春谨然还记得夏侯正南的话——

“与谁结私怨都可以,犯众怒却不行。这是道,放在市井、江湖、庙堂皆准的道。”

这是那夜夏侯正南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也是夏侯正南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明时分,夏侯正南被婢女发现死在卧房。翠植环绕里,鸟语花香中,一代枭雄神态安详,恍如酣眠。然而他确实是走了,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带着追忆往昔的伤怀,带着凶手必死的执念。这个百岁老人或许有着这个江湖上最高强的武功,最庞大的势力,最深藏的情感,却终是,敌不过岁月。

白幡蔽日,哀声震天。夏侯山庄,大丧。

乱作一团的侍卫婢女,逃的逃,散的散,十四位少侠被各自师父从牢里带了出来,摇身一变,倒成了守丧之人。闻讯而来的江湖客三教九流,有虎视眈眈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纯凑热闹的,也有趁火打劫的,主持祭奠的圆真大师一一应对,总是护住了夏侯山庄最后的颜面。

但谁都知道,漫天纸钱里,一代武林世家,倾塌。

打下这份家业需要多少时日,春谨然不清楚,但他却清楚地看见,湮灭,只在一瞬。

七天之后,夏侯父子下葬,仁至义尽的各大派离开夏侯山庄,各自回家。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沉痛,但心里呢?

没了夏侯山庄,谁是下一个隐形霸主?杭家?青门?寒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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