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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路_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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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爷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心中愧疚满满,那满满的愧疚如今也仍填满了心。她这么一说,连自己都怀疑起来——是不是等愧疚没了,他又回像之前那样,“为夫也不知……”

声音全是叹息,齐夫人却觉得这句话比他又给自己承诺好多了。再不是花言巧语诓骗她两句,哪怕比起甜话来,听得刺耳些,但这种话才是真实的。她提帕轻轻抹泪,红了眼道,“若是再如此,我也是拿你没有办法。”

——又无奈又身不由己,由里到外,疲累不堪。

这话已经是原谅的意思了,齐老爷面上这才有欣喜,“夫人。”

齐夫人叹气,丈夫能跟她认错到这种地步已令她意外,她总不能一直冷着脸。正好借着这台阶,暂且下来吧。拧了半年,也着实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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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春意浓郁,点缀山坡。今日是去官府领米粮津贴的日子,谢崇华一大早就出了门,去寻好友一同去。

许是八月便是秋闱,陆正禹近来也是晚睡早起,人消瘦了三分,看得陆大娘又担心起来。瞧着儿子起身去洗漱,便和丈夫低声说道,“又起这么早,还不如像以前那样,睡到日晒三竿。”

陆老爹说道,“谁让你那个时候唠叨个不停,儿子肯定是被你唠叨烦了,才晚睡早起这么刻苦。”

“胡说。”陆大娘洗刷干净锅子往厨房走,路过井边又对儿子说道,“念书就念书,别这么拼命。”

陆正禹捧了井水洗完脸,眼皮上还挂着水珠睁不大开,一笑那水珠就滚落了,“母亲大人竟然劝我不要好好念书了。”他眯眼瞧瞧那正在高升的朝阳,“咦,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呀。”

陆大娘原本担心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往他胳膊上一拧,疼得他嚎起来,轻骂,“就知道耍嘴皮子,没点正经。”

陆正禹笑笑,拿脸帕擦了一把脸,哼着曲儿挂在架子上。哈欠还没打完,最小的妹妹就跑了过来,两条辫子随着跑动左右甩在面颊上,看得他都觉得疼,直往里头喊,“娘,不要再给小妹梳这种辫子了,老打脸。”

里头声音立刻怒了,“有本事你给她梳啊!你娘没空。”

陆芷五岁,个头比同龄的姑娘矮小些,模样漂亮俏皮,扯了兄长的衣服奶声奶气道,“谢哥哥来了。”

陆正禹拍拍她的头,“知道了,快去厨房让娘给你梳丫鬟髻,好歹缠起来,脸都拍红了。”

“娘会踹我出去的,才不。”

说完,她就捂着辫子往外跑开了,刚好从谢崇华身边跑过。他看了两眼,笑道,“阿芷长个头了。”

陆正禹笑了一声,“哪里长高了,分明还是个小矮子。”他挂好脸帕,就同他一起去衙门,领米粮津贴。认识这么久,除了好友大婚外,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高兴。想想谢家也的确是苦了许多年,以往劳作得来的钱,并非是凭真本事,不过是做苦力活赚的。又哪里比得过以学识赚钱更让他高兴。本想约他去喝几杯酒庆贺,也忍住了,“等会有什么打算,是直接回去还是另有事做?”

谢崇华将钱袋收入怀中,如揣珍宝,“去买点东西,再添些笔墨。”

“我也去买点笔墨。”

男子本就不像姑娘喜欢结伴去买卖东西,买完笔墨陆正禹就回家去了。谢崇华买齐了要买的,也回家去了。

他穿过小树林进了村里,肩上扛着六斗重的米行了一路,愉悦已胜过肩头重担带来的辛苦。他只想快些回家,将这些米放入家里的米缸中,将银子交给母亲妻子。

越想,步子就越是轻快。走回家中,刑嬷嬷正在清理鸡圈,见他回来,展颜,“姑爷可算是从衙门回来了。”

在厨房忙着的沈秀擦着两手出来,知他今日是去领钱粮了,也是欢喜,“领了多少,够数么?快将袋子放下,这么重,也不知道找辆车。”

“不重。”他笑着将米扛进去,倒入米缸中。如染羊奶的米粒像珍珠般滚进半满的米缸中,嘶嘶嘶……大米铺叠的声音跌入耳畔,交织成十分美妙的歌儿。一路起伏的心,随着均匀米声平和下来。

这些米粮可以让他们一家一个月无忧,一年七两的银子也可以让他们过得不再贫苦。但若要让母亲完全不再耕种,让妻子可以安心吃肉,却还远着。他不应这么知足,方才一瞬间,他竟觉得如此就足够了。

可是哪里够。

人一知足,便会少了上进的心。

哪怕是考上举人,也不够。哪怕是得了功名,也不能知足。像是架在井里的梯子,若不登上顶端,就瞧不见外头何等模样。

不能停步,要往上爬。让家人过更好的日子,让家人一世无忧。

米缸已满,袋子也空了。他将袋子放好,沈秀提了他方才给自己的另一个袋子递给他。谢崇华没接,笑道,“这是给您买的。”

“娘又不缺什么……”她絮叨着,打开一瞧,见是一面脸大的铜镜,皱眉道,“你买镜子做什么?”

“娘的镜子不是早就碎了一半吗,也太陈旧了。瞅着这镜子好,就买了。”

沈秀又喜又急,“镜子还能用,不要花这冤枉钱。”

“什么冤枉钱,买给母亲的,都是应该的。”谢崇华见她又要往袋子里放,急忙拿过袋子,“就用这面吧,那面扔了。”

刑嬷嬷听见,也探头笑说,“老太太就听姑爷的话吧,这可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沈秀左右衡量,终于是点头。喜得两手护着镜子进房里,像是得了什么价值千金的宝贝。

从厨房出来,齐妙正站在那,朝阳初照,一脸明媚红润,貌可倾城。

“你闻不得油烟味,进房里吧。”

“嗯。”齐妙见他右边肩头微湿,若有所思。等他坐下,便伸手给他揉肩。这一碰就见他皱眉,手势立刻减轻,嘟囔道,“连肩头也不会换换,书呆子。”

手在肩上轻揉,哪里还在乎这点酸疼。他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和钱袋,握了她的手,稳稳放在手上,温声,“都是给你的。”

齐妙管了半年家,对钱财又敏感有天赋,只是拿在手上,就知道这里头的钱不足一吊,约莫也才三四百个铜板。只是廪生一年不过领几两,他全拿出来给自己,其中珍贵,非金银可比。她将钱袋还给他,“男子身上带点钱才好,许知县不是个爱才的人吗,少不得要请你们这些秀才去吃饭的。虽说不会让你请宴,可万一散席后又去喝个酒,总有要用钱的地方。”末了她才肃色,“不许喝花酒就对了。”

谢崇华见她醋意满满,笑道,“不喝不喝。”

他又示意她看那盒子,齐妙这才拿起细看。巴掌心大的瓷盒子上面印着大朵白玉兰,顺枝交错两朵,不显庸俗,但也不算很是精致。打开来看,里头铺满白脂,放在鼻下微嗅,面染喜色,“好香。”

“是白脂膏,掌柜说睡觉前抹在手上,手会细腻。”

齐妙抿抿唇,“你嫌我手粗呀?”

“不嫌弃。”他怎会嫌弃,不过是心疼罢了。她每晚都要将手泡泡温水再睡,他全看在眼里。奈何有心,却是无力。

齐妙问道,“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笔墨纸砚。”

这些都是必须用的,平日也有买,怎么算是给自己的礼。他不舍得为自己花钱,可却可以将钱用在她身上。钱只能买一个馒头,他也会将馒头都给自己吧。齐妙探身,噗通着心在他唇上亲了一记。吻得他平复的心绪又急跳起伏,对上她灼灼目光,却只能坐如磐石不能动弹,真是……折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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