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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_第3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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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何必如此?”比起宋舟的慨然,宋武的心态却是截然不同,南六省军政府内部早就需要整顿,在同北六省合作创办实业期间,他就发现军政府内部存在不少的问题,比起北六省的高效与精炼,南六省的官员大多还维持着旧式官僚作风,倚老卖老,处处伸手,做得过头了,父亲还会敲打一二,不过分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宋舟还顾念着这些人早年追随他的情分,宋武却不。情分是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只讲人情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出大问题!

财政局和官银号的事,宋武早有察觉,那份刊载了国外经济学家专访的《名人》,如今就摆在他的床头。他有防备,却没有动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其中牵涉到多家外国银行,以及军政府内部的多位高官,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要动手,就必须一举将这些搞鬼蜮伎俩的全部拉下马。

有父亲压着,他不好动手,但有旁人牵扯进来,这些人不死也得死。宋武手中的刀已经磨得锋利,只等着出鞘染血的那一刻!

任午初此次南行,主要是为应对上海金融证券市场即将掀起的风潮,他与白宝琦已就可能会出现的多种情况做了预期,得出的结论都算不上好。即便华夏政府能“平安”度过这场风暴,已经深陷其中的大部分投资者却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白宝琦尚且心存怜悯,任午初却认为这种同情没有必要。

投机是一种危险的游戏,敢于投机,就要能承担损失。如果之前的橡胶股灾未能给这些人一个教训,就借这次机会给国人好好“上一课“。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便掉下来,也要仔细想想,里面的馅料是不是有毒。同时,也可敦促政府尽快出台证券法等多项法律法规,进一步整顿规范金融市场。

“华夏人的亏不能白吃,总要让这些洋人自食恶果。”

任午初在南行之前,主动联系了几名好友,他们大多有留学背景,却并未在政府中做事,不是回到家乡创办实业,就是闲云野鹤籍籍无名。

“国将有难,诸君尚能安枕?”

之前这些人安枕与否尚不可知,接到任午初这封电报之后,想要继续安枕,则不再可能。打点行装奔赴上海,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多年未见,却不见生疏,其中两人曾是任午初的同窗,见到任午初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人给了他一拳,拳头打在肩膀上,并不怎么疼,看到任午初“狼狈”躲闪的样子,众人均是哈哈大笑。

往日熟悉的的面孔,多已染上尘霜。

他们曾怀抱共同的梦想,救国救民,挽救国家于危难,当权政府却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从清末到民初,他们所学无用武之地,抱负不得施展,许多人的壮志雄心都在这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磨,仅存一丝念想也已深埋心底。

任午初的电报让他们重燃希望,他们尚未老朽,正当壮年,怎能意志消沉的度过余生?

“诸位,洋人欺我华夏无人,如此拙劣手段,可笑至极!”任午初站在众人面前,“何不与任某共手,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烈阳兄,”一个身穿洋服,脸上还留着两撇漂亮小胡子的男子笑着说道:“能否好好说话?如此文邹邹,小弟不习惯啊。”

任午初哽了一下,其余人再次哈哈大笑。

笑声中,众人已达成共识,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在自己的国家耀武扬威,真当华夏无人?

笑声传出门外,宋武在门前驻足良久,神色不变,目光却愈发坚定。楼逍的人又如何?只要目的相同,有何事不可为?

一张大网已经张开,静等对手落网那一天的到来。

身在局中的国人,却根本没有察觉这股汹涌的暗潮。大量的投机者,仍在不断的涌入交易所。

但是,还不够。

没有得到足够的利益,外国势力不会收手,在他们全部深陷网中之前,任午初等人也不会拉网,双方都在蛰伏,在等待,比耐心,比谁更狠。

博弈已经开始,没有硝烟的战场,战斗依旧惨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挤在证券交易大厅的投机者,他们握着拳头,紧张的等待着每一个消息,每每传出的都是好消息,大厅里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刻。

在“狂欢”的背后,却是张开了大口,企图吞噬他们的外国银行和投机者,以及正与其搏杀的任午初等人。

李谨言接到任午初发来的电报,不用看,就知道是“要钱”的。

看着上面的数额,李谨言也不由得肝颤,虽说对任午初有信心,能被任午初请来“共事”的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可这么多的钱撒出去,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没人会不肝颤。

咬咬牙,这不是他自己赚钱赔钱的问题,就算肝颤,这些钱他也必须拿!

不只是李谨言,包括廖家,南浔顾家,张家,以及随后知悉内情的南北巨贾都各尽所能,宋武也从他手下的经济区调出一部分资金,如此汇集起的资金,方才勉强能和对方打个平手。

1916年初的上海金融市场,势必掀起一场风暴,外国投机商和华夏势力绞杀在一起,没人能预期结果会是如何。

惟有一点,那些至今仍沉浸在发财梦中的华夏投机者,注定将成为这场交战的牺牲品。

当最后的钟声敲响,又有多少人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在证券大厅中,有一张李谨言十分熟悉的面孔,李锦书。

她和周围的人一样,表情激动,满脸通红,从关北带回的五百块大洋,已经全部变成了手中的几张纸,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与她同时进场的许逸文却已经有了退意,他比李锦书的社会阅历丰富,庚戌年的橡胶股灾,许家也险些栽了个大跟头,从最初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之后,再看眼前的一切,竟然是格外的“熟悉”,这让许逸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脑袋里嗡嗡作响。

“锦书,抛掉吧,情况有些不对。”许逸文劝着李锦书。

“为什么?很快就能涨到更高。”李锦书不满的甩开许逸文的手,“逸文,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见李锦书不听劝,许逸文也没办法,况且,对李锦书的口无遮拦,他也有些厌倦了。家里来信,说妻子会带着儿子到上海来看他,到时如何安置李锦书,他需要好好想想。

留下李锦书一个人,许逸文退出了人群,几步之后站定回头,看着李锦书的目光隐隐有些发冷。

上海的金融战争并未影响到关北,北六省陆续成立的“钱粮交易所”和“特产交易所”等民营信托机构,也主要是担保大宗的粮食和货物买卖。相比之下,关北的商人更加务实,一夜发财的美梦不是没有,可在大环境影响下,还是脚踏实地更切实际。

随着二月过去,三月来临,春耕也即将开始,农户们每天都在田间忙碌,工人们在工厂奔忙,农场主和工厂老板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得知了上海“一夜暴富”的神话,也鲜少有人会千里迢迢的去做发财梦。

李谨言如今是关北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几千亩的土地,种植了大量的小麦,大豆和玉米,养殖场里的大白猪即将出栏,虽然肉质比不上本土产的黑猪,但胜在长得快,个头大,肉多,价格也相对便宜,比起早些年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猪肉,如今的关北,就算再一般的人家,猪肉也不是饭桌上的稀罕物了。鸡鸭的养殖也形成了规模,同样,牲畜的疾病防治也得到了进一步重视。

那个归国后就扎根在农场的留学生,如今已经是农场里的香饽饽,从谷物种植到禽畜养殖,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李谨言再见他时,原本的白面书生已经变成了黑面书生,整个人都壮实了许多,端着搪瓷大碗,拿着两个馒头,蹲在田边,一边吃一边和身旁的老农说着话,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

“言少来了?”黑面书生已经成了他的外号,见到李谨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几口喝完碗里的汤,吃完了手里的馒头,打了个饱嗝。

原本只有大半个馒头的饭量,如今却变成了两个半,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这也不奇怪,凡是在农场里干活的人,饭量都在激增,不说饭量本就大的兵哥,那些老毛子至少一顿能吃五个馒头,如果不是他们干活也一个顶两,李谨言绝对会“亏本”。

农场里的馒头是用自产的面粉做出来的,掺些玉米面,做出来一个个有成人的拳头大,从中间掰开,热腾腾的香。李谨言吃过,也能理解为什么孟氏兄弟在工地干活时,会不要脸面的“黑”他的馒头了,实在是好吃啊。

如今鞍山本溪的重工业区二期工程已经竣工,孟波和孟涛年前返回了关北,正月里还亲自到大帅府拜年,不过他们递帖子的不是楼大总统也不是楼少帅,而是李谨言,据说这还是孟老的主意。这些老先生在想什么,李谨言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深究,总之,他们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做事总是有他们的道理在。

李谨言在农场停留的时间并不长,食品厂在开发新的商品种类,春耕时,农场将规划出一整片来种植土豆和番薯,李谨言对农事并不精通,却也要了解个大概,甩手掌柜不是那么好当的,就算他相信刘疙瘩等人的人品,可盲目的信任,无论是对他本身,还是对农场里的管理者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在和“黑面书生”谈过之后,李谨言直接拨给他一块试验田,用于研究如何改良作物,增大粮食产量。只要用心实干,无论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李谨言都会支持到底。

不过,只靠他一个人和几个老农也不行,李三少坐在车里,敲敲膝盖,打起了下一批归国留学生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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