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旧爱[重生]_第86章

五军Ctrl+D 收藏本站

他自己劈风斩浪地往前奔了这么久,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跟他一同重生回来,俩人五年前各奔前程,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陈楼最后也不知道那位是不是,翌日离开的时候,就听说那位已经好差不多了,一早开车去了赤几看另一个项目。陈楼一行也着急要走,于是给基地的同胞留下了不少驱蚊液和防蚊喷雾。陈楼又另外给了负责人不少粉色小药片备用,写上了适应人群以及预防和治疗时的用法用量。

他们这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没想到,那个谁果真是那个谁——关豫再次回到基地是隔天中午。他原本只是去赤几边境的办事处落实一样事情,回来的时候却偶遇了一对认识的母女,于是顺道搭了对方一程。

说起来他和这对母女的认识也颇有戏剧性,当初关豫踏上的非洲土地的时候,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也被吓到了,贫穷,战争,疾病,偏见……他们当时的基地要求十分严格,不能单人行动,晚上不能出门,基地的大院六点落锁,九点之后院子里就开始放狗同时给院墙的电网通电。

关豫虽然自请的外派,但还没有没事送死的觉悟,每天有工作就忙没工作就窝在宿舍里,直到他在一次外出途中突发疟疾。

那天他孤身一人,远离基地,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救。

在他痊愈后的相当长的时间内,关豫总会忍不住问自己,假如易地而处,他看到发病的陌生人,会像那对黑人母女一样借车送他到基地吗?

答案是不能。

他家虽然不是世代经商,但是从小恶濡目染,他比同龄人的风险意识要强得多,看到类似事件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如何保全自己,如何避免恩将仇报。

他曾一度不理解陈楼的那些“善良”和“热血”,乞丐成群不是政府救助的缺失吗?纠正排队插队不应该是车站人员的责任吗?行人问路不应该问交警吗?陌生人丢了钱包不能回家不能上班,不是还有警察吗……他以纳税人自居,凡事的出发点都是基于投入和产出,责任和义务。当然没有想到制度总有缺失漏洞,人们总有惊慌失措,政府总会力不能逮……

而假如真的人人如他一样,可能他这次的下场不过是客死他乡,墓志铭上“终年”之后的数字也不会太好看。

关豫心里矛盾,于是开始游历四周,他见过富人的别墅群,去过基贝拉的贫民窟,跟着一队义工旅行队伍做了两周的hiv宣传,还去过奴隶堡,看到了不归门以及“”的小牌。

他开始艰难地改变之前二十多年形成的价值观念,以及那些潜意识里的自我。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他要一一辨别哪些是可以打碎重来的,那些是绝对不能动的。好在这么折腾,他也没耽误工作——他很快向公司申请建立了自己的项目部门。

非洲各个国家经济相差颇大,有钱人却也是不少。像是安哥拉的首都,一连几年消费水平都要远超香港等地。其中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从欧洲进口,价格颇高。关豫游历的时候就有发现,于是回来立刻做了详实的调查报告,从市场统计到可行性分析,风险预估……大概他们老总也早有这野心,几乎没有任何拖延,立刻批复。

到了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有了多处办事点,而几年下来,部门里能员干将也多的是。关豫已经节节高升,成了实打实的项目总监。如果不是他执意留非,现在已经可以回国拿干股当老干部了。

-

关豫把那对母女送回家里,再回基地的时候筋疲力尽。和这边的负责人聊完正事之后,对方却递给他一盒药。

粉色药片,马拉隆。关豫曾见过老美带过,记得价格相当贵,折合人民币的话一颗就要三十多,单人份用量要好几百,基地里的一线用药都用青蒿素,关豫一时诧异,于是问负责人这药是哪来的。

对方说,“昨天不是来了队志愿者借宿吗,这是他们送的。”他见关豫目露惊讶,笑道:“你昨天昏昏沉沉的,送药的人还过去看你了呢。”

关豫昨天其实是感冒,保险起见先吃了抗疟疾的药而已。不过他当时状态的确不好,昏昏沉沉地还出现了幻觉。

负责人笑着说:“出来了就能看出还是自己国家的人好啊,陈医生还给大家留了不少军用驱蚊软膏,他说他要是从国内出发的话,就给大家伙带些清凉油和风油精了。”

“嗯,那就好好留着,”关豫挥挥手就要回去休息,走出一步去之后才突然停住,皱着眉问:“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还是国人好啊?”负责人说:“陈医生还是楼医生,他朋友都喊他楼哥的……”

他兴奋的继续往下说,关豫却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

昨天来的一行人里有位陈姓医生,性格很好,给大家留了不少东西,给工地的几个看了看有没有没毛病,还跟几个人组了对在篮球场比了两场。除此之外他还交待了这粉色药片的用法用量,预防时怎么吃,得病时怎么吃。

负责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汗渍的纸,抖了抖展开,给关豫瞧了瞧:“你看,都是同胞就是不一样,还给咱写下来了,就是这字不太好认。”

龙飞凤舞的几行字,间或几个狗爬似的英文字母。陈楼的书法这么多年依旧没有长进,关豫却只看了一眼,眼眶就突突突的胀痛的不行了,他猛的抬起胳膊压住了眼睛,没有吭声。

负责人这才意识不对劲,拿眼瞅他。关豫却只一瞬就放下了胳膊,接过纸张,使劲咳嗽了两声道:“我认识。”

这三个字平凡无奇,负责人却觉的又那么一丢丢的骄傲的意思。他忍不住好奇的重复:“你认识啊?”他问的是字。

谁知道关豫却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一个故人。”

这份医嘱被关豫誊抄了一遍,给基地的工作人员留下了,同时留下的还有那些价格不菲的小药片。而他则把那张汗渍的又臭又酸皱皱巴巴的原稿揣在了怀里,第二天便一路追向了那行志愿者的目的地。

他一路追到博茨瓦纳,又沿路抵达津巴布韦组织营地的时候,才得知自己的线路和那行人的反了。陈楼他们是从这边开始的,如果不出预料,现在很可能在肯尼亚,准备离开了。关豫一路走上身上的东西或丢或被抢,存了一身的疲惫和伤痕,却丝毫不敢耽搁,再次上路。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他到达肯尼亚的时候,对方已经结束了行程,于昨日离开了。

内罗毕的街道上,蓝花楹和凤凰花树姹紫嫣红,大风一扫便落一地花瓣,一人高的仙人掌和芦荟生机勃勃。街头上还有一批批端着ak巡逻的警察。

关豫瘸着腿,找到一处台阶坐下,心想:“这里真丑,真热,真乱。”

过了一会儿,又想:他不是从国内出发的,那他是去留学了吗?现在他当上医生了吗?如今还单身吗?

那天看到自己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吗?

第58章

关豫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我该回去了吗?

他这几年已经磨砺出了性子,从先前的莽撞任性进化到了中级的老成持重,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从“要不要转”到了“该不该”——他的确不是孑然一身,上有二老要孝敬,中间有朋友兄弟联络感情,下面还有公司大老总的殷切期盼。

大老总早在两年前就劝他回国,说公司少有的青年才俊高价值单身狗,万一在这不毛之地散发一下荷尔蒙,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去过非洲的同胞大都知道那个黑人孕妇跑到中国大使馆门口,指着肚子大喊“madeinchina”的笑话。虽然这位大老总也有可能是担心他在这边另起炉灶。

关豫的确犹豫过几次,但是每当回去之后,一个人住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又或者是清灰冷灶的家里,眼睁睁的看着天色向晚四周俱静,他又总不是滋味。二老身体都算康健,兄长事业顺遂已娶妻生子,朋友各奔东西……所有支撑他回来的条件似乎都是单箭头的不充分条件。然而这一次,他却忍不住动摇了。

未必回去长住,就看一眼就好。为了刚刚错过的这次重逢。

——

陈楼这趟非洲之行所获颇多,回国之后适逢大老板问他以后的打算,去医院还是留学校继续做科研。他沉默半晌,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以前觉得医生风光,又觉得治病救人颇有些江湖气概,所以一门心思地要转专业上手术台。他还记得当初为了学分绩点去磨高老头的时候,后者不无失落的问:你就这么瞧不起学药的吗?陈楼当时巧舌如簧,虽然借着前世的经验说学药学好了多挣钱多有前途,但是心底的确是不屑的。

当时他衡量事情的标准局限在自己的眼界和追求里,自以为世界不过如此,人人追求一样,直到被一位学弟点醒。

那是他出国后参加的一次小聚会,一位研一就被送出来的师弟感慨,现在的牛人实在太多,自己半天才能理解的问题别人一看就懂,简直处处融入不了。于是身旁有人劝他,说不要逼自己那么紧啊,你学的已经不错了。那个学弟却摇头,淡然道:“不,我得加把劲,我想早点研究出成果,改变麻醉现状,我希望以后的麻醉不是病人躺在床上,而我们在一边刷着手机翘着腿等。”

陈楼当时在角落里闭幕眼神,听到这席话心里一震,看了那位学弟一眼。对方比他小不少,稚气未脱,逆光看去甚至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是个真的毛头小伙。这世间熙熙攘攘唯利是图,陈楼一直未能免俗,那一刻他虽然谈不上顿悟,但却意识到了当年他自以为是的跟高老头谈科研的“钱途”和升官发财之捷径时,那位恩师心里是多么的失望。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