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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_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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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啊,他杀人犯你可离他远点儿!”

  两个警察都听得一阵恶心。

  罗晓宁的脸色忽然自然起来,好像血色一下子涌上他的脸,那瞬间是一种难言的、诡异的娇美,像黑白的美人突然上了色。

  岳萍萍有点看住了。

  罗晓宁靠在冯翠英的腿上,空寂的楼道里,回荡着他虚弱的声音:“奶奶,我爸爸,是那个吕叔叔,你知道的,对吧。”

  那叙述虽然因为气短而若断若续,但语义完整流利得判若两人,甚至含了从未有过的质问的尖锐。

  医院里寂静,又是凉飕飕的秋夜,大家都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是什么鬼在借着罗晓宁的喉咙说话。

  冯翠英脸色大变,而罗晓宁不等她答话,又接着道:“我问你,所以你打我。”

  冯翠英畏惧地向后退——向后退是警察,她又慌张地向前挪,这时候她无法出手打人,只好背过身怒视罗晓宁:“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爸早就死了!”

  罗晓宁被她吼得微微一颤。

  岳萍萍不禁出声呵斥冯翠英:“老实点!你想对他怎么样?!”

  冯翠英这会儿是进退两难,罗晓宁似乎还比岳萍萍安全好欺负,她不自觉地往罗晓宁身边凑了凑。

  “你别瞎说,我啥都不知道,吕贤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糟糕了。

  罗晓宁只说是“吕叔叔”,惊慌之下,她居然不打自招,把罗桂双的假名说出来了!

  冯翠英的腿有些发软,她习惯性地去掐罗晓宁的肩:“胡扯淡!”

  岳萍萍早就看得生气,两个警察一起上前就要按住冯翠英,罗晓宁却忽然向他们丢了个眼色——机变之间,两个警察不由自主地站在了罗晓宁一边,他丢了眼色,两人如同中邪一般,没有再上前。

  这一瞬间他们全然忘了罗晓宁是个智障,破案的急切心情压倒了所有理智,他们是太想知道真凶的姓名和住址了,也不约而同地觉得,罗晓宁一定可以问出来!

  罗晓宁调转视线,他轻轻扶住冯翠英的腿:“奶奶,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那次你打我,是旁边爷爷问你,怎么又去临潼——是不是临潼?”

  冯翠英一直以为孙子傻了,她是做梦也想不到罗晓宁会这样细心地留意她所有动向,更想不到他会这样问出来,方才说错话她已经心慌意乱,情急之下,她无可奈何地望向岳萍萍:“是,我是知道他改了名,可我真不知道他住在哪!我去临潼找了两次,也问过姓卢的,可他不肯告诉我呀!”

  她的话没有说完,两个警察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无人看见罗晓宁绝望地闭上了眼。

  岳萍萍一直后悔,后悔那时候没能早点按住冯翠英,又或者,她应该站在楼梯下面。

  所有事情都像转眼间发生,冯翠英刺耳的辩白还没落地,罗晓宁忽然用力一拉,岳萍萍眼尖,她一步跨上前去——晚了,罗晓宁不是推人,而是自己向后仰倒,谁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冯翠英被他拖着腿,一路尖叫着滚下楼梯!

  两个干警不顾生死地扑下去,都跌得鼻青脸肿——再抬起头来,台阶上一片鲜血。

  黑暗落下来,是带着血色的黑暗,许多人尖锐地大喊:“晓宁!晓宁!”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不辨方向的声音。它们混合起来,传到罗晓宁耳朵里,变成一个最亲切、最温柔的呼唤,像他初次醒来的时刻,他的神明召唤他醒来。

  朦朦胧胧地,他触到一个新世界。

  所有东西都混沌了,他眼前的一切如同创世的天地,被震作成两爿——一爿是茫茫的、温柔的黑夜,一爿是天光欲曙的黎明。

  他们要从黑夜里行出,如摩西行出埃及,向奶和蜜的黎明行去。

  夜色里什么也看不见,可这夜色是暖的、润的、像梁旭宽阔的肩与背,带着呼吸和柔情,使他能蒙昧地爱着、向前走着。

  梁旭在前头牵着他,生怕他走失了,又把他背起来。

  那黑夜是他们最后的乐园,可他们不能永留在黑夜里。

  宛如上帝告诫亚当与夏娃一般,有声音告诫他们,你不可睁开眼,也不可向前,因为太阳就要出来。

  太阳在远处,一道一道的锐利的金光,把残存的黑夜逼退,割成无数断片。

  他们本能地后退,想回到黑暗里,彷徨着,梁旭握紧了他的手。

  他说:“我们向前走。”

  去到光明里。

  ——哪怕永失乐园。

第48章 董丽君

  夜色宁静, 星河漫过初秋的夜空, 这是无月的朔夜。

  路灯坏了一只,因此四下格外昏暗, 柳树和槐树虽经秋风, 枝叶还不曾完全凋零——要是连这一阵秋风也禁不住, 那就不配称作北地的树。夜色里看不清叶黄叶青,茂密的树影无风自摇, 那看上去总有些森然的鬼气。

  董丽君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 医院里干久了的老员工,平时上班下班, 都是穿无跟的便鞋, 她穿的是最普通的泡泡鞋——山寨的, 只要六十块钱——和她四十多的年纪是不相称了,但胜在轻巧方便,不踩鞋跟就等同于拖鞋,便利得很。

  这鞋子只有一点不好, 若是提上鞋跟呢, 走路就像游魂似的没有声音;不提鞋跟呢, 那声音啪沙、啪沙——

  像鬼跟着。

  董丽君心里很不爽快,这条路僻静,她就更觉得不痛快。

  她出身小城市,之前也是二甲医院的护士长,单位效益不好,别人介绍她来秦都医院, 她明知这是莆田系,可是冲着钱多,把心一横,辞职就来了。

  秦都给她开了一年十五万的薪水,来之前觉得很多,来了以后才觉得心理不平衡。那些正高、副高,一年五十万、六十万,南京来的两个专家一年可拿一百万。她来算什么,连个护理部主管都挤不上。护理部主管是从上海红房子挖来的,嘴巴碎得很,动不动就爱笑她:“董护士!你万里迢迢来长安,就拿十五万哦?你也不晓得谈谈价!”

  其实人家说的是好话,别人来之前,先要考察,然后跟院方谈身价,都谈妥了才肯动身。哪有董护士长这样的愣头青,先把工作辞了,后路都断完了,那院方说多少,就只能是多少了。

  例会的时候,主管又拿这个挤兑她:“侬额脑子大概是不大好,病例伐弄无清爽。怪不得辞得工作才来干!”

  哄堂大笑。

  她说一口夹生的上海话,是令人似懂非懂的夹生,好像给董丽君留了一点情面,可是刻薄的地方所有人都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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