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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知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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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中,新皇到底为什么从未有个好颜色也无人敢探究,甚至都习以为常了,只道新皇天生就是这般恶鬼模样,当然现在形容就是天子威仪,新皇天生就有天子威仪。

“缉熙,缉熙。”两瓣嘴唇间嗑出来的声音跟往常一模一样,板板整整只声音是个女子的样儿罢了。

“热就将袜巾子脱了。”皇帝都有些要生气了,闷声闷气的说话,这个可恶的女人一直这样儿,在他跟前一直这样儿,耐不住热也依旧穿的层层叠叠。本来他要呵斥了的,可又忍住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那副模样听过那声音了。

画面一转又闻声儿,“你快出去,出去!”说罢又要摔杯子扔箸了,脸蛋都涨的通红。

皇帝忍着脾气,探手想握上那扔杯子的素手,触手却是一股冰凉,睁眼,自己手里攥着严五儿的衣服。

“皇上,该上朝了。”严五儿盯着皇上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时刻防备着要被一掌挥出去。

他知道皇上又做梦了,只有在皇上做梦的时候他的脸上表情才会变,好像记忆中那神经病似的主子又回来了,一忽儿生气,一忽儿又高兴,总有点变脸的时候。

放开攥着的衣服,皇帝低头盯着案上的奏章好一阵子,有些愣愣的。最近都不梦见那女人了,他都有些忘了那模样了,可今天不知怎的又梦见了。他知道他一直是恨着那女人的,哪怕死了他也是恨极了她死了,可在梦里他竟是小心翼翼的怕惹着她。

他总是在梦里能想起最先开始她在宫里跟他发脾气的样子,来来回回的就总是她要发脾气的样子。

大约是她只有跟他发脾气的时候他才觉得她的情绪单单就只是给他的罢。

可她死了,她死了,竟然死了,他都没允许,她怎么就死了呢。

严五儿只当他是真的对那女人有情,然他真的恨极了她。

皇帝已经和少年时候完全两样了,阴毒狠辣老是白眼珠看人的孩子走了,木头桩子隐藏在暗里的少年也走了,外人眼里总是情绪极端的人也走了。

可严五儿知道皇帝还是五皇子,皇帝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种人怎么会变呢?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变,认定是自己的东西到死了也是自己的东西,靠感觉活着,执拗的根深蒂固的有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只是眼下这样的人是皇帝而已,恰好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扭曲的长大了而已,被人欺负怕了,被仇恨灌满了而已,所以他当皇帝是兢兢业业,天下谁敢欺负皇帝?

克制着自己当个皇帝,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简单的事。

第2章 当铺

玉轮东降,堪堪挂在柳树梢子上,要隐不隐的撒了丝丝亮堂,兴许是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将要过去,那点子忽隐忽现的亮也丝丝缕缕的不甚强劲,仿佛来一股风就要把那点亮给吹没了,寅卯交接时,万籁静,夜风冷,天下一片黑。

漆黑漆黑的巷子里,因了风声的缘故脚底和路面摩擦的声音便隐去了,本该是睡眠正酣的时候,京里城西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这会儿有人正埋头疾走。

借了一忽儿出现一忽儿消失的亮凑近了才将将看清小巷里走着的是两个人,打头的一个中等身量不胖不瘦,广袖垯裙,是京里寻常百姓的打扮,后一个走的一身筒袖阔腿裤两手抱着一个黑布包着的长条状东西,显是个侍人小子。

这两人一主一仆,手里也无灯笼也无拐棍,就那么抹黑疾走,看起来这巷子没走百回十回总是走过的。

就那么走了半天,忽然打前的那个停住了脚步,却是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门跟前,后面跟着的小子随即四处探看周围,即便将要天亮前的夜色浓的墨汁也似,也不知到底能看清个啥,总之是个机警的样子。

“哒……哒……”两声叩门轻响,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门跟前的两人连同侍人小子怀里的长条一齐进了门。

“两位喝口热茶暖暖身。”

从黑里摸过来的两人是被一个和善的老头子开门领进来然后招呼的,进来之后后面的小厮就只管垂着眼睛喝茶,这是这里的规矩。

进了这门,管好眼睛管好嘴巴便是首要的,这是他能跟着主子来这里数回的原因,能跟着主子到这里,便是他们这些人最高的奖赏了,这里是得了老爷信任才能来的地儿。

“福掌柜,大先生来了么?”杨翼刀端着茶杯不喝,话里带了几分急切问招呼他们进来的老头子。

“杨老爷喝了这口热茶暖和暖和。”被叫做福掌柜的老头儿和和气气的回话。

杨翼刀无法,一口将茶水倒进嘴里,手里扣着空杯子只盯着隔档另一边有声儿传过来。

屋里就三人,隔档这头空间不大,摆了个半新不旧的桌子两把椅子旁的就没有了,一盏芯子不长的油灯仿佛生来就是那样昏暗在墙角燃着,隔档那头从没进去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杨翼刀喝完了水坐都坐不住只站着,后面的小厮当然不敢坐,于是就那么等着,不大的空间三人里面只有老头儿低头悠悠的扫地。

“福伯,请杨老爷坐。”半天了,隔档那头突然传了声儿过来,后面的小厮正在出神,冷不丁就被这声儿吓了一跳。他已经来这儿好几回了,往常也有过天见晚色的时候来可没有今天这样个时辰来过,又等了这样长时间,也不知道隔档那头的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刚进来时隔档那头分明是没人的。

杨翼刀只等着里面出声呢,这时候也不等福伯说话,连忙坐在靠隔档那头的凳子上。

“大先生您来了。”杨翼刀生怕吓着隔档那头的人似得说话。

“嗯,”里面回了一个字。

“天气要转凉了您身体可还好?”

“挺好,劳烦杨老爷挂心了。”里面人话是这么说,然就这么几个字里就夹了好几声咳嗽,那声儿传过来就呼噜噜的粗噶,不若往常时候。

这杨翼刀终于将寒暄的语句说完了,看一眼隔档那头,照旧是看的不很清晰,隐隐便有些担心起来,他单知道大先生身体不好,原本是觉得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的,也担心人家这个时候不接他的货,却没想送了画样儿过去竟然得了准,可是现在听声音这大先生身体仿似很不好,也不知道这物儿能不能被收了,如果这物儿大先生不收,那真的是没处张罗去了,扔也不是个好扔的,扔不好头都要掉。

“福伯,将东西拿进来罢。”

那小厮连忙将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给拄着长把笤帚的福伯,见东西被拿进去之后隔档里面的灯亮了起来,有心想偷看一眼里面的人,可又忍住了。这小厮实在是好奇能让自家老爷这样毕恭毕敬的人是谁,听声音好像不是个年龄大的,这地儿也没什么稀奇的,可他家老爷开着京城里最大的当铺和酒楼,平白无故能对谁这样礼数周全。

东西被拿进去了,在看见里面亮起来的灯被又挑亮了一点之后,杨翼刀手心里就全是汗了,隔档那头坐着人也就看的更清楚了。大先生还是往常的打扮,坐在案前后背挺得直直的只低着头,大半个脸都埋在黑披风领子里,只浓密的睫毛沾了灯火黑的发亮,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就连看见他拿来的东西时候也只是睫毛微动。

杨翼刀开始忐忑起来,普天之下认识他今天拿来的东西是什么的不出十个,就连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物儿到底是归属于谁的,就凭他那点模糊的认识,他知道今天这东西要是这里不收,他日定然是个祸端。今天这东西传说是前太子的贴身物,是把剑,被送进他当铺子的时候他看是个宝物就收了,后来打理的时候仔细看才发现这剑上还有字,等认出这字的时候这东西就跟烧红了的烙铁似得,哪儿都搁不得,思来想去半天,只能送到这里来了。

传说中前太子有把剑,唤作曳影剑,是高祖授给皇长孙后来辗转到了太子手里,传说这剑有“受文德者,锡以钟磬;受武德者,锡以干戈。有浮金之钟,沉明之磬,以羽毛拂之,则声振百里”之名,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前太子的东西,只知道这剑确实唤作曳影剑,那剑尾上的古体字花纹似得饶是他也差点忽略。宫里的东西他经手的很多,可若是沾上前太子,想起两年前夺权流下的血午门地皮都浸红了两尺厚就有些不寒而栗,现在今上也依旧是满天下的寻找前太子。

悬着一颗心等了良久,里面终于回话了“福伯,给杨老爷拿土。”

杨翼刀吁了口气,看来这东西是被大先生收下了。将手心的汗擦在衣服上,福伯拿着一口尺来高的小箱子出来,站着的小厮上前接过。

“手里没新东西入手。”杨翼刀临走时照旧留了这么一句,然后起身趁着天还没亮出了门。

等主仆两人出门走了好半天,那小厮终于没忍住,“老爷,这大先生到底是谁?”

杨老爷一滞,他也不清楚这大先生的来历,这大先生仿佛是一年多前横空在他们这行出世,专收别人不敢收的东西,宫里的东西寻常铺子一概不收,只他这里收,不论活人的死人的,旁人不能吃的东西他都吃,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却是不清楚的,就连他自己怎么搭上这大先生的,现在说起来也是话长,总之是个糊里糊涂,甚至大先生这个称呼,也是跟着福伯叫的。

从黑市里流出来的东西之前还有几队人通过关外流出去,现在却是不知不觉都从大先生这里处理。大先生这里吃货,有规矩三,其一,交由他的东西,不讲来路不问去处;其二,无大物不叫大先生,出了吃货的门不叫大先生;其三,东西不辨真假,见面先交画样儿。

就这第一条,道上的同行都是骇了好一通,但凡要捣鼓这些个死物,总有些规矩要讲,头一个官府的东西宫里的东西不收,旁的有人不收死人坟里挖出来的,有人不收偷来抢来的,可这大先生是官府的也收,旁的也收。杨老爷隐隐觉得这大先生身后定然站着一个朝廷大官撑腰,要不然谁敢毫无顾忌的倒卖官府宫里的东西。

至于第三条,那就更神了,人家单凭个画样儿看真假这本事想来天下没人有。这林林总总的,旁人眼里的大先生就更神秘起来,虽则但凡交货的人都是见过大先生的,那大先生也没有两个鼻子四只眼,甚至比起寻常人还俊秀一些,然一人眼里一个大先生,两年之后这大先生在这一行俨然神秘能耐堪比天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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