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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_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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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确保粮草平安抵达前线、又要将孤从这泄密案中摘出来,最好的方式,自然是由孤一肩担起粮草输送之职。如此一来,陆氏等便无法将指使孟瀚泄密的罪名安到孤头上,也会因顾忌着前线的状况而不敢对孤下手。至于出关之后……留守驻军可以坐视粮草被劫,却不可能置孤的安危于不顾。如此一石二鸟,疑难尽解;唯一的麻烦,只是国事又需得交由二位处理而已。」

  因国事由楼辉与萧瑜共掌之事早有前例,萧宸此刻说来不仅半点不心虚,还越想便越觉得自个儿这个主意当真妙极;明明不久前还因姚景迁捅出的娄子而陷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如今却是雨过天青、欢悦非常,恨不得即刻起行、率军往见父皇了。

  这厢萧宸因想到了解决之法而雀跃欢欣,那厢萧瑜和楼辉却是坐困愁城、心下发苦──他二人都曾给帝王千叮咛万嘱咐,道是务要守好太子、莫令其亲身犯险。偏生有人从中作梗、帝王给太子选的管事人又自个儿出了岔子……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要想解决眼前的困境,由太子亲往前线送粮无疑是最干脆也最有效的做法。

  而他二人思来想去,能用以劝阻太子的,也就只有最单薄也最无力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项而已。

  也因此,苦思多时后,同样想不到理由阻拦的二人对望一眼,最终只得认命地双双颔首,而由萧瑜代表着开了口:

  「也只能这么做了……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子此行请千万以自身安危为重,莫要以身犯险。否则若有了什么万一,臣等便无颜面对圣人了。」

  「孤明白的。」

  萧宸不否认自己这么做有大半是出于私心,却也不会因此便疏忽了自身的安危。故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一声应过后,他也不耽搁,当即就具体的出行事宜同两位长辈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

第六章

  ──萧琰得知爱儿将随军亲至前线,是在卫平军攻下宁泉当晚。

  送来密报的是潜龙卫,里头提及的不光有「太子领军押粮」这个最终决定,还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姚景迁深夜来访、萧宸震怒急召楼辉萧瑜入宫,到几人讨论的内容和后续的调查进展,堪称事无巨细、无有遗漏,让帝王纵置身千里之外,仍得以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厘清朝中的状况。

  受前生记忆的影响,萧琰对让爱儿踏足北疆的事一直心存抗拒。故乍然得知这个消息时,帝王本能的反应便是一声气急败坏的「胡闹」、和对楼辉与萧瑜阻拦不力的不满。只是初始的愤怒焦急过后,看着密报中载着的种种内情,萧琰虽依旧余怒难消,气愤的对象却已从爱子和两位心腹侧近转为了姚景迁、在背后挑风挑雨的陆氏──萧宸并没有怀疑错人──一党……和自己。

  案子虽是在太子监国时发生的,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他低估了陆氏的野心、高估了姚景迁修身齐家的本事,事情又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虽说泄密之事可大可小、对准备充足的征北军也不至于带来太大的影响,但一想到他为提升爱子威信做出的安排反而成了政敌用以攻击宸儿的手段,便不免让帝王郁闷自责非常。

  ──若不是他与宸儿关系非同一般,类似事情一再发生的结果,怕就是父子离心、反目成仇了。

  思及爱子为此背负的种种猜疑和不安,萧琰着实心疼不已。只是心疼归心疼,一想到那孩子居然罔顾他临行前的叮嘱执意来此,即使帝王同样对爱儿的面影气息思念不已,心底的担忧气恼却仍胜上了一筹。

  孟瀚的愚蠢虽让爱儿的处境极为被动,可宸儿的权柄、地位全都来自于他,有资格剥夺一切的也只有他,朝中谤议再多又有什么要紧?陆氏心再大,顶多也就能耍耍嘴皮子、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对有楼相和五弟为倚仗,又掌着太子卫队和禁军调遣之权的宸儿威胁有限。宸儿只需忍一时之气,待他归京,一切麻烦自然烟消云散。

  但宸儿不仅没忍,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当然,以太子之身亲自押粮、将自身安危与荣辱尽系于此,确实是打消旁人猜疑的最好方式。毕竟,陆氏之所以拿孟瀚当突破口挑唆煽动,就是希望那个蠢货能在辎重粮草方面动手脚、从而让自己生出「太子是否等不及了」的疑虑。而宸儿这么做,不光确保了粮草安全无虞、也证明了自个儿确无不臣之心,说是一箭双雕也不为过;也难怪楼辉和五弟无视于他临行前的百般强调交托、仍旧同意让宸儿离京北上了。

  可无论爱儿的理由再怎么充分,萧琰对这样的决定都难以苟同。事实上,若非清楚宸儿多半早就离了京、甚至可能连关都已经出了,帝王早就派人快马传旨、勒令太子留守京城不准妄为了。

  因为他很清楚:「亲自押粮以示清白」什么的,不过是爱子用以说服楼辉等人的理由;否则宸儿大可立军令状遣信任之人派兵押送便好,又何须亲力亲为、以身犯险?尤其「以示清白」四字,在他父子二人间从没有存在的必要;宸儿之所以这么做,说到底无非是思念难耐,所以找借口来前线见他罢了。

  这样的任性,让萧琰既觉头疼、担忧、懊恼,却也不可免地……存着那么一丝窃喜和心暖。

  ──数月未见,宸儿固然相思入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身处北疆,听着前军时不时传来的厮杀声响、嗅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尽管这些都是前半生的他再熟悉不过的,可重临其境,激起的却不是昔日辗转征战的记忆,而是……那如今已不存在的「人生」里、发生于隆兴十九年的那一仗。

  那以宸儿的性命为代价的一仗。

  理智上,萧琰很清楚一切早已过去、如今的宸儿也与前生大不相同,万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更不该矫枉过正、对宸儿束缚过多。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即使他从不怀疑宸儿的谨慎和小心,得知爱子即将北来之后,难以言说的焦虑和担忧却仍占了上风。

  也因此,一夜辗转反侧后,始终放不下心的他先是命沿途驻军在所辖范围内严加清扫、确保境内再无北雁残兵,继而传旨留守部将、告知几人太子亲自押粮、不日便要赶到前线之事。如此交代再三,直到边关守将和驻军接连传信、道是太子已平安往中军进发,才让他满心的焦急稍减;取而代之的、是迟来却猛烈的冀盼和渴望。

  ──若非前线战事撒不得手,只怕他早在宸儿出边关后便不管不顾地亲往迎接了。

  好在同此前长达半年余的别离相比,这段翘首期盼的日子,充其量也就是十多天的光景而已。待到那批由太子卫队沿途护卫运送的辎重抵达,奉命提前在后军守着的曹允当即「劫」走了本还想同宁睿阳交接叙旧的太子,在沿途无数军士的注目下将人带到了中军。

  萧宸的容貌与帝王原就有六、七分相似,又有曹允这个帝王心腹大总管在前开路,即使那身戎装在中军将士眼里稍嫌陌生,众人也都本能地避让行礼、让风尘仆仆的太子毫无阻碍地一路来到了重重拱卫下的中军大帐前。

  「奴婢在外头守着便好,殿下请进吧!圣人已等候多时了。」

  「……好。」

  看着身前巍然矗立的大帐、听着里头那已暌违了太久心音吐息,即使萧宸早在出京之际就已无数次设想过眼前的情景,却仍是在帐前伫立了好一阵、几个深呼吸稳下过分躁动的心跳后,才掀开帷帐入里,循着熟悉的心音来到了帝王办公的书案前。

  时值正午,帐中便未燃着烛火,单单自顶上布幕透入的薄薄日光,亦足让萧宸将书案前帝王端坐的身影清晰收入眼底。

  战场毕竟不比宫中;即使萧琰的吃穿用度远非寻常军士能比,可数月的颠簸征战后,帝王形容样貌仍较在宫中时少了几分矜贵雍容、多了几分粗犷霸气。因气候而略显干荒的皮肤衬上下颚微微冒着的胡荏,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映在萧宸眼里,只觉原先勉强稳住的心跳转瞬便又脱了序,如擂鼓般一下接一下地重重响着,让他足足怔忪了好半晌才蓦地醒过神双膝落地稽首下拜、从口中吐出了那已有数月不曾用过的见礼之词:

  「儿臣参见父皇。」

  他在礼节方面一向慎重,言词虽无过多的花巧,前额和四肢却是实实在在触着地的;即使是最苛刻的礼部官员见此,都很难从中挑出任何毛病。

  可往常总会匆匆将爱儿叫起的帝王,这回却迟迟未有动静。

  萧宸对帝王的性情向来了解,稍一想便意识到父皇十有八九是看穿了他的借口,正因他不管不顾跑来前线的鲁莽举动冒着火呢……少年自知有愧,对这样的下马威自然无甚怨言,便只延续着先前的动作稽首拜伏在父皇案前,不妄动也不妄言,静静等待着可能的处置或斥责。

  ──换在几年前,给父皇刻意这么冷落着,他只怕早就胡思乱想、心慌不已了。可今时、今日,有曹允的等候引路在前,他又怎会猜不出父皇平静外表下暗藏的思念和焦切?听着错落在父皇吐息和心跳之间的纸张翻动声和毛笔书写声,以及间或夹杂的用印声响,尽管此刻俯伏跪拜的姿势对一身戎装的他多少有些不适,少年原有些躁动的心绪却反倒一点一点静了下来,渐渐沉浸在了这种独属他父子二人的、那仿佛与外间嘈杂全然隔绝的静谧当中。

  如此这般,却到小半晌后,书案后的种种文书动静终于停了下来;继之响起的,是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响、和步履由远渐近的稳实足音……知道是父皇近前来了,犹自伏地叩拜着的萧宸眨了眨眼,却还未想到该如何反应,身子便已先一步被人从地上一把扯起、为他再熟悉不过的臂膀胸膛紧紧收入了怀。

  「你倒比朕还拗。」

  他听见父皇熟悉的嗓音在耳畔是气恼是无奈更是不舍地叹息道,「朕不发话,你还就当真不起了?这是在跟朕较劲么?」

  「……儿臣并无此意。」

  知道父皇误会了,萧宸边放松身子更深地偎入帝王怀中、边摇摇头作出了解释:

  「儿臣自知有愧,对父皇的音声气息又颇为怀念,所以……」

  「你呀……」

  见爱子口称有愧,音声间却听不出半点悔意,萧琰心下无奈,却终究还是在一个使力紧拥后稍稍松了臂膀,迎着帐中光线好生打量起了已有半年未见的爱儿。

  萧宸领着太子卫队亲自押运粮草,一路上餐风露宿、日夜兼程,虽只耗了近一个月的光景,风霜之色却仍在所难免……不过他有生生诀为倚仗,莹润白晰的肌肤倒没怎么受关外的骄阳和烈风影响。那裸露在外的、少年面颊沾了风沙却滑腻细致依旧的模样让帝王感慨之余亦是眼神一暗,终忍不住俯身低首、将唇覆上了爱儿红润诱人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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