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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蜜方_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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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场,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存在。

  季凡泽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一样,面料讲究的法式衬衫搭配深色西裤,十分低调、得体。可就是这套中规中矩的装扮,就是这么个双臂抱肩的随意坐姿,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让每个人都顿感亚历山大。

  尤其是钟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道暗昧不明的目光压着她,以至于她举手投足间都有点不自在,可当她扭过头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时,季凡泽又淡然地错开了视线。

  “季总,如果你有兴趣,不如也站起来试试。”钟艾突然朝他展颜一笑,示个好呗,并没多难。

  大概是没料到这女人会主动发出邀请,季凡泽微微一愣,嘴上已本能地回绝道:“不用了。”他阳气那么盛,完全不需要吸收天地精华好吗。

  “……”示好失败!

  光阴凝固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季凡泽静静地坐在遮阳伞下,思绪一晃,他就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夏天,他第二次见到钟艾。

  当时老季总正掌大权,季凡泽从国外留学归来,被老爸安排进入季氏的市场部工作。虽然是土豪家族,但老季总教子有方,要求季凡泽从基层开始磨练。

  一个忙碌的周末,季凡泽正被一堆文件压得喘不过气来,闲散公子杜子彦忽然找上门来。杜子彦也是世家出身,但杜家的生意不如季家那么如日中天,杜子彦又无心接手家族事务,相比起来,他就比季凡泽活得随性许多。

  那天,杜子彦带来一个消息。

  医科大学的话剧社有演出,作为社长孟晴的男票,他必定是要赏脸观看的。这事儿本来跟季凡泽毫无关系,可杜子彦嫌一个人看演出太闷,死活把对方拽上了。

  仲夏夜,鸟语蝉鸣,医大礼堂里座无虚席。

  灯光暗下来,舞台上声情并茂地上演着大学生的原创话剧。孟晴是主角,还有许多配角,清一色正值青春年华的男男女女。不知是当时就有些心不在焉,抑或是时间太久远,总之季凡泽根本不记得那出话剧演得是什么了。

  他唯独记得,那天的舞台上,有一棵树。

  这棵树,杵在边角的地方。墨绿色的树冠,深棕色的树皮,树枝上结满红彤彤的果子。乍一看,这个仿真道具做得惟妙惟肖。

  再仔细一看——

  树干上掏了个洞,洞里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睛,会动。明莹清澈的眼珠,在舞台灯光的氤氲下,干净得像是刚从泉水里捞出来的黑玛瑙。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眸。

  季凡泽微眯起眼,用手肘戳了戳邻座的杜子彦,他指着那棵树,低声问:“这不是上次在KTV见过的那个女生么?”

  杜子彦看都没看就敷衍地“嗯”了声,他哪有心思理会一棵破树啊,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女主角身上了。今晚的孟晴风光无限,是整场演出的焦点。

  而季凡泽一直到演出结束,视线都没从那棵树上挪开,因为那棵树自娱自乐的精神实在太强了。

  树洞开得有点高,原本只该露出钟艾的脸,结果连头发都露出来了。当晚,她没有念出一句对白的机会,就连配角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打酱油的。大概是像罚站一样、站在角落里太无聊,钟艾一会骨碌骨碌转转眼睛,一会伸手挠挠头发,间中还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季凡泽不由扯了扯嘴角,这女人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当个道具么。

  很多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季凡泽仍旧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觉得那颗树是整场话剧的亮点。当然,他也无法忽略——

  那一天,钟艾只是一件最不起眼的道具。在那个不属于她的舞台上,她只能披着树皮,眼巴巴地瞅着主角们锋芒毕露、争相斗妍。

  可今天……

  季凡泽将回忆的盒子再度封起,抬眸看向露台上的钟艾——

  今天,她是主角。

  无人能够取代的主角。

  此时此刻,她淡定自若地站在他那二十几位高管面前,一丝一毫的怯意都没有。有浅浅的微笑,绽放在她那张没有留下岁月痕迹、依旧带着点稚气的脸上。

  那是一种充满自信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时光未老,可钟艾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傻丫头了。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把平日里最难搞的那几把老骨头驯服得跟小学生一样听话,季凡泽弯了弯唇,嘴角慢慢地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蓄着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宠溺。

  课程还在继续,钟艾抬手捋了捋被夏风吹乱的刘海,落落大方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因为一时冲动做错事的时候,当时气得不行,恨不得把对方掐死。可事后再回看,发现也没有多大的事儿,却又拉不下脸向对方道歉。久而久之,那些歉意就变成了一根陈年的鱼刺,卡在喉头下不去、上不来,憋得难受……”

  她的声线悦耳,分明就回响在大家耳畔,却又好像一阵微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带着雨后潮湿、甘甜的气息,能够吹散一切内心的躁动,令人回归平静。

  一众高管摸不准这又是什么疗法,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洗耳恭听。

  稍事停顿,钟艾放缓了、也加重了语气说:“现在我们要拔掉这根鱼刺。你们先深吸一口气,但暂时不要呼出来。然后大家听我的口令,在吐气的同时仰头向天叫出对方的名字,大声说‘对不起’。”

  “嘶嘶——”的吸气声彼起彼伏,有几位老古董提着气,啤酒肚绷得溜圆,看样子快要憋死了。

  在大家屏息凝神到极限的那一刻,钟艾才一字一顿地说:“一、二、三,吐气!”

  大概真是被这口气憋坏了,吁气声颇为震撼,深刻得仿佛是从肺腑发出来的。再加上空旷的天际莫名令人豁达开朗,一浪高过一浪的道歉声随之在露台上炸响,霎时有一种震耳欲聋、畅快淋漓的舒心效果。

  “某某,对不起!”

  “某某某,对不起!”

  “钟艾,对不起!”

  呃,这是从哪里乱入的声音?!

  一瞬间,钟艾的耳膜犹如受到某种剧烈的撞击,“嗡嗡”地响个不停,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快要出现幻听了。

  循声扭头,她的眸光直愣愣地撞在了某个男人脸上。

  季凡泽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或许是迎着阳光的原因,他的眉宇轮廓更显清朗。尤其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像是包裹着一层水雾般的光,眼神却是澄明有神,分外诚恳。

  钟艾,对不起。

  他一直欠她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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