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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蜜方_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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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对间,季凡泽的眸光就这样被她这道晦涩的眼神割伤了。他微微一沉气,正要再解释些什么时,钟艾已经继续说道:“既然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当初还要靠近我?这件事不是应该在我爱上你之前告诉我的么?”

  她的一字一句,统统令季凡泽的内心沉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所有的窒闷与心疼,逆着血流滑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干涩沙哑的:“对不起,钟艾。”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的模样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可怜兮兮地乞求一丝原谅。

  钟艾觉得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对不起”,这个来得太迟太迟的词组在这个令人压抑的夜晚没有任何分量,哪怕是徐徐夜风都可以轻易将他的歉意吹得烟消云散。而横亘在她心底的疙瘩结的那么扎实,密密麻麻的一团,想解开却连线头都找不到。

  风静了,仲夏夜的鸟语蝉鸣声也停了。

  “钟艾,对不起。”季凡泽抿唇重复。他觉得她不说话一定是因为没听到,她不可能不原谅他的,他那么爱她,不是吗?

  钟艾闭了闭眼,让听觉变更敏锐。

  她听清楚了,这次也回应他了:“季凡泽,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三年了,他有无数个机会来跟她道歉,可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晚?交往了这么久,他每一次压在她身上宛若鲸吞蚕食般绞缠与索取时,为什么不想一想她曾因他的无心之举而深受创伤?他怎么可以带着这般晦涩的往事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眼睛都不眨就把她吞入腹中?然后等她一点一点爱上他、离不开他时,再站在爱情的制高点道出那个残酷的秘密,他料定她会原谅他,是这样吗?

  仿佛感应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季凡泽的心迅速下沉,像是被绑上铁块扔进海里,咸咸涩涩的感觉转瞬没过心头,“钟艾,你别钻牛角尖。”他抬手,想要抱抱她。

  也许这个时候,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吧。

  可在他的手触到她肩头的一刹那,钟艾悄然侧过身,她的动作细微,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不要再说了,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拎清对彼此的感情。”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

  不知是因为她的嗓音太漠然,还是转身的姿态太绝然,以至于季凡泽一时僵在原地,只怔怔地看着她后脑勺上的那颗丸子头随着脚步起伏一晃一晃的,渐行渐远。

  冗长的台阶,就在脚下。

  白月光打在上面,斑驳的光影仿佛在记忆中凿开了一个洞,钟艾又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最后一次离开这间医院时,一样的台阶,她一个人走。

  现在,她也是一个人走。

  **

  入夜,床上。

  没有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哼在钟艾耳畔,没有比星星还炫目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她,也没有和着月光一起钻进她耳朵里的甜蜜情话,什么都没有,她的枕侧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卧室里静得能听到心脏空落落的回响声。

  假如爱情是一道证明题,需要极其细致的分析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那么钟艾此刻就像个学渣一样,她抱着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她那混沌不堪的脑子一直想,一直想,似乎要想到神思通透的那一刻为止。

  她不承认自己钻牛角尖,她只是介意。

  当然,她介意的并不是今晚从谁嘴里得知真相这一星半点的时间差,而是自己最爱的人曾经带给她那样的灾难,又或者,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正如从情敌口中说出的、让她无以反驳的那两个字眼——

  爱情,还是同情?

  想想所谓的“同情”也不是无迹可寻。孟晴问出的那个问题在季凡泽听来也许是挑衅,但在钟艾听来简直是一语中的:像季凡泽这种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呢,可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她?

  从心理学角度上说,内疚是人类的一种基本情绪,季凡泽显然因为曾经害过钟艾,而产生了内疚情绪。并很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应验了心理学家霍夫曼提出的一个虚拟内疚理论——对别人的痛苦产生移情性反应。所以这样说来,季凡泽一开始对钟艾产生的特殊感觉,大概并不是因为爱或心动,而是他对自责与内疚的移情。

  真的是这样吗?

  钟艾把脸在被子里埋得更深,就像一只雪地里打滚的傻狍子,她真不知道自己的专业到底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啊。

  隔天是星期六,没有晨光。半夜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到早上天还阴着。

  昏昏沉沉中,钟艾听到手机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心思隐隐颤动,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手机。她本能地以为是季凡泽,却在点开短信的那个刹那,她无奈地拍了拍脑门,瞧她这记性。

  短信是杜雨兮发来的,只有一句话:你找沈北了么?

  要不是对方提醒,钟艾差点忘了这茬,比起她的糟心事儿,雨兮才是真正身在痛苦中的人。她赶紧退出短信界面,从通讯录里翻出沈北的电话,按了下去。

  沈北的声音听不出异样,难得不用加班,他似乎心情不错。不等钟艾说正事,他抢白道:“台里发了两箱荔枝,我和笑笑吃不完,我现在给你送点过来。”

  

  钟艾难得没有拒绝,“正好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虽然她不确定沈北对她的话能听进去多少,但为了雨兮,她总要试一试。

  沈北不谙她的心思,语调轻快:“嗯,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好的。”这小段时间足够钟艾厘清思路了。

  **

  一夜无眠的何止是钟艾,还有另一个男人。

  在钟艾家楼下的花圃旁,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SUV,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过。季凡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大半夜把车开到这儿来,然后在车里度过漫漫长夜。

  其实,钟艾从医院离开后,他本来是带着灰败的心情驱车回到城东别墅的。好几天没回来过,桂姨看到他时相当惊讶,立马跑前跑后地服侍着,又是给男主人放洗澡水,又是吩咐厨房准备宵夜的。

  熟悉的佣人,熟悉的环境,可季凡泽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是躺在那张松软宽大的King Size大床上,他不自觉地伸手摸向身旁,那里应该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他伸手一捞,就能揽进臂弯里,然后轻轻地厮磨,紧紧地拥抱。

  这样才是一个完满的夜晚,才能睡个安稳觉。

  可惜,季凡泽伸手摸过去,除了微凉的床单和空气,他什么也抓不住。开灯,穿衣服,出门,上车,他从来没有把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此麻利过,内心仿佛点着一根蜡烛,明明灭灭的,似乎慢一点,这根蜡烛就会烧尽似的。

  去他妈的冷静,他冷静不下来。

  去他妈的拎清情感,他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有什么拎不清的。

  殊不知,在钟艾家门口,他一切的渴念和焦灼全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门被她反锁了。

  没有一丝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风尘仆仆的男人攥着钥匙,突然间就想到一个词——扫地出门。季凡泽无奈地一挫眉,没想到他也有今天,没想到那只小兔子一样的女人发起狠来,竟是跟只刺猬似的,扎得他浑身都疼。

  短短的一片刻,季凡泽想到很多办法进去那扇门,砸门,踹门,破门……可最终,他只是孑然一身坐回了车里,一坐就是一整夜,像是在等钟艾起床,又像是只想在这里陪着她,守着她。

  不知何时,下雨了。

  不知何时,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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