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麻烦_第91章

竹西Ctrl+D 收藏本站

“跑船?”侯玦不懂这词儿,便问道:“哥哥是想要做个渔夫吗?”

“什么渔夫!”侯瑞鄙夷地一撇嘴,“渔夫算什么跑船!将来总有一天,我要出海去看看!我要跟着船去天边,看看船会不会从天边掉下去……”

珊娘一阵诧异。她再想不到,她这小混混似的哥哥竟还有这样的志向。

“我还要去西洋看看,”侯瑞越说越激动,闪着两只眼道:“我要去看看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西番,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只吃生肉……”

他的豪言壮语尚未说完,脑后就挨了五老爷一记铁砂掌。

“胡说八道!”五老爷横眉怒目道:“家里是冻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竟逼得你要下西洋?!你可知道那些闯西洋南洋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海里又填了多少条人命?!你就只看到那些人都发了财,就不想想,那些财都是拿人命换回来的!”

侯瑞忽地一垂眼,不吱声了。虽然他没吱声了,可那木着的一张脸,则明显表露着他内心的不满和受伤。

这神情,忽地就叫珊娘胸口一闷。她霍地站起来,对五老爷道:“老爷误会哥哥的意思了。哥哥不是为了发财才想出海的,他不过是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而已。再说,哥哥只是说了他的一个想法,便是老爷……”她咬了咬唇,缓了口气,看着五老爷又道:“便是老爷在哥哥这个年纪,想来也曾有过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明明他也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为什么现在倒不懂得体谅侯瑞了?!

五老爷一怔。

这时五太太也过来,却是绕过五老爷,过去拉着侯瑞走到一旁,又按着他的肩,让他在窗边坐了,柔声安慰着他道:“连我这内宅的妇人都曾听人说过,出海是九死一生的事,你父亲只是担心你会遇到危险而已。”

侯瑞抬眼看看五太太,沉默着垂下头去。

五太太回头,命丫鬟婆子给侯瑞他们端来一些茶点,便过去轻轻拉了一下五老爷的衣袖,和五老爷一前一后进了后舱。

虽说如今五老爷和五太太感情看着比以前好了许多,可珊娘就是个操心的命,总觉得不太放心,想了想,便悄悄跟了过去。

隔着低垂的竹帘,她听到五太太正轻声跟五老爷说着话。五太太道:“我早想说了,老爷不觉得您待瑞儿也太苛刻了吗?瑞儿固然是贪玩了一些,可老爷也该看到他好的那一面,别总是骂孩子。您那样,只会把孩子骂得离你越来越远,就是心里有什么话,也不敢跟老爷说了……”

“便像你当初那样?”五老爷道。

“你……老爷!”五太太嗔了五老爷一声。

五老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下次你帮我注意着些,若是我又犯这老毛病,你……”

“老爷这也不算是什么毛病,不过是性子急躁了些罢了。”五太太拦着五老爷的话道,“这一点上,其实瑞儿和老爷很像的。”

“你不嫌弃我就好……”

好吧,听到这里,便是没看到五老爷过去揽着五太太的肩,珊娘也知道,下面的话不适合她一个姑娘偷听了,便蹑着手脚转身走开了。

回到前舱,她把五太太的话学说了一遍,又伸手一戳她哥哥的脑门,道:“你不惹事,老爷也不会老是只记得你的错处了。”

侯瑞一侧头避开她的手,却到底没有像以前那样,像个刺猬似地竖起一身的刺。

第六十八章 ·天干物燥

世间大多数的名刹都是建于名山大川之间的,玉佛寺也不例外,坐落于钟山的半山腰上。

这钟山虽然离梅山镇挺远,但离江阴府衙不过才十几里的距离。珊娘他们的船靠上钟山脚下的码头时,就只见那码头上竟晃荡着许多皂衣衙役,似在排查着行人船只的模样。而因着排查,叫那码头边的船只滞留住了,珊娘他们的船一时排不上码头,只好靠边干等着。

侯瑞侯玦都是属猴儿的,哪里坐得住,早跑上甲板去看热闹了。

侯玦伸着脖子往岸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这是在抓逃犯吗?”

船家正好也在一旁,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哪里是抓什么逃犯,不过是……”他忽地一顿,警觉地看看四周,冲侯玦侯瑞笑道:“平常也不这样的,不过是因着前儿城里出了点事,最近几天这里才有点不太平。”

五老爷在舱里听到“不太平”三个字,顿时就站了起来,把那船家招进舱来叙话。

船家原就是桂叔从这钟山脚下找来的,故而对这附近都挺熟,听五老爷相问,便把事情始末给五老爷讲了一遍。

却原来,这件事还要从林老夫人发怒的事说起。

老夫人发现有人冒领善款善物后,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别现象,便写信给周边那些捐募会的人,提醒他们也自查一番。这原是件好事,可事情到了江阴府城,却生了一个变故。知府老爷半夜接到无名投状,有人状告捐募会以排查为借口,故意克扣挪用善款。于是知府老爷就带人封了捐募会,说是要清查捐募会的账务。不想知府老爷那里才刚收走捐募会的账册,当晚就被宵小摸进府衙,盗走了那些账册。知府老爷大怒,当即下令封城搜捕,未果后,又派出衙役四处严加盘查,这才有了岸上那一幕。

“这不,已经在码头上盘查了两天了,倒白白耽误我们做生意。”船老大叹着气道。

船老大讲述事情经过时,珊娘一直伏着窗沿看着岸上的衙役们在盘查行人。然后她就注意到,这些人都是重点盘查年轻的,不怎么盘查年长的;注意着个子高的,放过了个子矮的。想来那偷盗之人,应该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

五老爷才不关心谁偷了账册呢,他只关心安全的问题,忙问道:“山上可还安全?”

“老爷尽管放心,”船老大笑道,“知府太太是玉佛寺方丈德元大师的俗家弟子,便是外面再怎么闹,那些黑狗……那些官差老爷们也不敢闹进寺里的。何况,有没有偷盗这回事原还两说……”

可见这船家不是个嘴严的,竟又一次说漏了嘴。他忙伸手在嘴上拍了一记,谄笑道:“老爷别听小的瞎咧咧,小的就一个行船的,能知道什么大事。便是那些官差老爷们,也不过是因为平日里辛苦,这是借着这个机会跟人讨几个辛苦钱,老爷上岸时破费几文也就没事了。”

船家虽说得隐晦,却是难以掩盖那些衙役勒索之嫌。中二少年侯瑞立马义愤填膺地跳将起来,怒道:“难道他们竟敢强行索贿?!知府大人竟也不管?!”

五老爷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可多少总比珊娘他们这些妇孺知道一些政事,便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定那位老大人还从中抽头呢,你当他能跟我们梅县县令一样清廉不成。”

这江阴府上至知府下至各辖县的县令,唯有他们梅山镇所属的梅县县令是个清廉刚正的。且因着他的刚正清廉,叫这位县令大人在这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一做就是七八年。这对于县令大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梅县百姓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珊娘歪头道:“朝廷不是有规定,捐募会的账务需得同时在县衙里做备案的吗?便是捐募会的账册被盗了,县衙里总还保留着一份呢,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到处搜查吗?”最近她一直在帮捐募会做事,自然知道一些这方面的规定。

“是啊,”五老爷也摸着下巴道,“我们那位老大人,可是油锅里的钱都能下手捞的。之前就有耳闻,说他上任初始就打过捐募会的主意,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倒正好叫那位找到了口实。便是被偷了账册,应该也于大局无碍,他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船家虽然嘴不严,偏胆子很小,见这父女两个几乎就要明着喊出“贪官”二字了,忙求饶地拱着手道:“天干物燥,天干物燥。”说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珊娘和五老爷对视一眼,全都笑了。

侯瑞侯玦和五太太则全都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侯瑞问,“这又不是秋天冬天的,喊什么‘天干物燥’?”

珊娘抿着唇角笑道,“打更的不是都叫着什么‘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行船之人忌讳那个‘火’字,这船老大才以这句话替了。”

五太太转眼一想,便明白了,低头拿袖子遮着嘴一阵笑。侯瑞侯玦仍是不明白。

五老爷摇摇头,无奈叹息一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小心火烛,莫论国事。”

这是近四五年间才悄然出现在茶馆墙壁上的提醒字样。却是因为五年前,有人在茶馆里议论了几句后宫有人倒官卖爵之事,不知道叫什么耳报神给举报了,官府没能抓到那议论之人,便把茶馆老板给抓了,且最终发配关外苦寒之地。做小生意的人原就胆小,这事儿一出,那些茶馆老板们便纷纷在茶馆里贴出各种各样的警示文字。一开始还明着贴“莫论国事”的,被衙役们找了几回麻烦后,一个个就隐晦地改贴了“小心火烛”这四个字。不想到了船家这里,竟又引申为“天干物燥”了……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珊娘都跟她老子一样,不怎么关心政事。可好歹前世时袁长卿都已经做到了内阁大学士,该知道的她多少总还知道一些。而当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可算不上是个什么贤明君主,治下的吏政自然也清明不到哪里去。据说当年连先帝爷都看不上那一位,不过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不得不叫他继承了正统。说起来,大周立国以来就只立过皇太子,从来没立过皇太孙,却因着当今,叫先帝爷破例在还在位的时候,立了现在的太子殿下为皇太孙。也因此,哪怕后来那一位再怎么一心向着四皇子,太子殿下仍能稳稳坐镇东宫之位。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