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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_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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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看得珊娘垂眼默了一默,然后忽地一翻左手。左手里,是他刚才塞给她的那只小瓷瓶。

“这是什么?”她问。

“醒酒药。”袁长卿道,“解酒解头痛很有效。”

珊娘忽地就眯起了眼,盯着他的脸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痛?!还是说……你在窗外偷看我们聊天了?!”

袁长卿一怔,笑容忽地一收,竟无来由地令珊娘很想去推着他的唇角恢复那个笑容……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时她才想起来,她是亲眼看到他的船从上游漂下来的……

“你这是要去哪儿?”她岔开话题问道。

“随便逛逛。”他道。

“然后就泊在我的窗下了?!”她戳破他的谎言。

袁长卿的眼一垂,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她掌心里的瓷瓶道:“明儿一早若是你头痛,就叫丫鬟用水化一丸给你吃,效果比外面买的好。”又道,“这是我师父亲自配的。你知道……哦,你不知道,我师父是好酒之徒。”不等珊娘接话,他又道:“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师父不仅是个和尚,也是个很不错的大夫。”

终于,他这歪楼的技能满格了,珊娘终于叫他带歪了话题,偏头问着他:“你师父,是那个……”

“嗯。老秃驴。”袁长卿替她说了那三个她不方便说出口的字,然后抬头看着她,再次翘起唇角微笑了起来。

他的微笑,不仅柔和了他的五官面容,更使得他那双清冷的眼眸染上了一抹出人意料的孩子气——倒于某个方面忽然有点像侯瑞了。

珊娘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其实袁长卿跟她哥哥侯瑞同龄……而她下意识里却总是把他当作一个成年人看待着……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她柔声回应着他,忽然间有点莫名心软了起来。

袁长卿一向对他人的情绪很是敏感,当即便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点心软。珊娘坐在树枝上,这会儿正以双手握着那树枝。于是他假装他只是随意的模样,将右手悄悄移到她的左手旁,一边抬头看着她,更正道:“是你爹总这么叫他的。”

虽然感觉到他的手掌边缘处传来的热度,便如之前袁长卿一直所想的那样,珊娘对他的靠近,似乎并没有像对旁人那样敏感,只歪头好奇问道:“你师父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还好酒?”

“我师父常说,不入世焉得出世,不曾真正经历过的事,便不能叫做体验过。”

这么说着时,袁长卿的思绪不禁微微有点开了小差。以前他总不能理解他师父的这句话,他觉得,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从头至尾经历过一遍才叫作体验的,很多事情浅尝辄止也是体验。比如他对珊娘的那点心思。

所以,当他意识到他对她动了心思后,他并没有觉得非要跟她有什么样的结果不可,他觉得他体验过了那样的感觉,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这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更多了。何况她曾明确表示过对他没兴趣,他也觉得她对于他来说,还没有重要到不可忘怀。于是,便是每个白天里他能理智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偏每个午夜梦回时又总能梦到她,他仍那么坚持着他的决定。便是他莫名其妙地把太子给他的赏赐换了那块西洋怀表,便是他潜回江阴后仍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便是知道她因他而受人算计时,他仍那么坚定地相信着,她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直到她真的遭遇到危险,迷失在大雨的山中……

那时候,他几乎疯了似地,不顾摔断腿的危险,冒着大雨在黑暗中拼命搜寻着她;他一声声喊着“十三儿”,喊得嗓子都哑了,心里害怕着她再也不能回答他时,他才在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变成了他不可或缺之人……所以之后他耍了心机……他改了主意,他决定先把她抓在手里再说。

偏她那里仍是保持着对他的莫名抗拒。

而若说她真的抗拒着他,每当没有别人在的时候,每当他靠近她时,偏她又表现得好像并不讨厌他……这不禁叫他生出许多的希望。

“十三儿。”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儿。

“嗯?”珊娘抬起头。

“要不,就这样嫁给我吧。”他道。

珊娘一阵诧异,看着他眨了好一会儿的眼,她才反应过来,忽地皱起眉头,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袁长卿的右手轻轻一动,覆住她的左手。他抬起眼,看着她缓缓说道:“我……想像不出来,我娶别人会是什么样儿。好像我……只能想像得到,娶你会是什么样儿。我……”他顿了顿,“我想我更愿意娶你。”

——对于习惯了隐藏心事的袁长卿来说,这样的话,已经是最近似于表白的话了。

虽然他很想像周崇那样,直白地告诉她:我喜欢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可这样的话太过直白,叫他感觉难以启齿。偏如果他熬着不说,又怕被周崇那个小浑蛋抢了先手……虽说叫周崇断了念头,他可以想出几百种方法,但只有他在她的心里先占据下地盘,才是最斩草除根的办法。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珊娘默默看着他,心里不禁一阵五味杂陈。她自然不知道袁长卿内心的挣扎,对于她来说,他所认识的袁长卿永远是那么果决,不可能存在任何挣扎犹豫。而且,他身上有诸多她所羡慕的优点,比如,他的适应能力。哪怕事情的发展再不如他的意,他总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然后从最不利的条件中,创造出对他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而显然,便是她不是他最理想的选择,如今他也已经找到了能够叫他接受的解决之道——怕就是那时候他在大讲堂里跟林如轩所讲的那种夫妇相处之道……

也许,对于袁长卿来说,婚姻原就是可有可无之物。对于他来说,娶她或者娶别人,原就没有根本的区别……

曾经她也想像过,前世时她死了之后,袁长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怎么想都觉得,他应该不会怀念她,甚至更有可能,她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她觉得,以他那样的个性,应该不会再续弦了,因为跟不投缘的人相处,对于他来说,很难。也许在她之后,他就再没有别人了,但,便是这样,他也一定是个快乐的鳏夫……

珊娘无声一笑。换作前世的她,一定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可换作今生的她,她倒奇迹般地能够理解他了。

是的,其实对于他来说,如果不是袁老夫人逼迫,他这一生都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他有他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不需要别人——就像她现在才刚开始明白的那样,她的世界也可以不需要别人,她只需要为自己而存在。

珊娘觉得,其实袁长卿对于婚姻没有任何期待,而此刻的她,其实也跟他一样,前世已经将她对婚姻的所有憧憬都消磨殆尽,如今的她更宁愿追求一种岁月静好式的宁静安详。而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和他还是合拍的。如果他想要的,是一段互不相扰的婚姻,那也正是她眼下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把这‘权宜之计’改为‘长久之计’吗?”她抬眸看向他。

所以说,世间的事永远如此复杂难解。当你因为某人而开始追逐太阳时,也许那人正因为你而转而向往月亮……

不仅珊娘误会了袁长卿,袁长卿那里也误会了珊娘,以为她是明白了他那隐晦的表白,不禁晶亮着双眸,看着她道:“你愿意吗?”

珊娘想了想,耸着肩道:“有何不可。而且,正好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互不相扰。很好。

如果此刻袁长卿不是被一个念头分了神,以他的敏锐,应该能捕捉到她话音里那奇怪的萧瑟,但他这会儿动了色念,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手上。

他握住她的手,由轻到重,然后他将她的手从树枝上拿开,轻轻贴在他那因酒意而发着烫的脸颊上。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他看着她,似发誓般轻声说道。

“我也希望我不会后悔。”她也喃喃说道。

她看着他将她的手贴着他的脸颊,心里却隐隐有种古怪的隔离感,就仿佛这么做着的人不是袁长卿,仿佛被袁长卿握着的手也不是她的一般……

她那带着茫然的眼神,看得他心头微微一抽。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此刻的神情不仅是茫然,似乎还有一点悲伤。于是他抬起左手,覆着她的脸颊问道:“怎么了?”

“什么?”珊娘眨着眼,仍是一副不曾回神的模样。

斑驳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得那张脸看起来甚至都没有他的手掌大。她的眼原就是细长的形状,如今这么迷蒙着眼神,便显得更加细长了。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半垂着的睫毛,发现她的睫毛不像他那么浓密,却很是修长,且意外地柔软……像她的心肠一样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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