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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_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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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娘这时候倒有点被李妈妈给哭蒙了。全家人都知道,她的腿正在好转,这瘸腿也不过是暂时的,偏听着李妈妈的意思,倒像是以为她要一辈子瘸着了。

她抬头看向桂叔。桂叔顿时冲她一阵杀鸡抹脖子地做着手势。珊娘正猜着桂叔的意思,忽然就听到李妈妈那里低喘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后一倒。珊娘吓了一跳,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李妈妈竟哭晕了过去。她顿时一阵慌乱。

桂叔赶紧过来,搭着李妈妈的脉息探了探,安慰着珊娘道:“不过是太劳累了,见着姑娘又太激动了,一时受不了晕了。”说着,命人去请了大夫,又命人把李妈妈抬进屋去,这才回身对珊娘笑道:“姑娘不知道,这个李妈妈可真倔,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回来,只说再没脸面见老爷和姑娘了。后来我也没法子了,只好骗她说,姑娘的腿怕是治不好了。这一下,她倒同意回来了。”

珊娘问道:“你在哪里找到她的?她在做什么?怎么不过才几个月不见,她就变成了这样?”

桂叔抄着手叹道:“姑娘的奶娘也是个烈性之人啊。李大死后,她就这么孤身一个人跑到邻镇上,以帮人缝补洗涮为生,偏她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姑娘,偏那时候传过去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倒生生叫她煎熬出了一头白发呢。”顿了顿,他冷笑一声,“再告诉姑娘一件奇事。”

却原来,那李大家虽穷,在当地却是个大族。李大一家因压榨着李妈妈的血汗而挣下了一点家业,使得这一家子在族里也算得是个中等之户了。偏那李大死得这么不光彩,且身后无子,于是那点家产便叫族中之人算计上了。而虽说李妈妈没有生养,其实李大在外面是有个私生子的。她婆婆跟族里人一番争斗后,就把主意打到过继的事情上,想要逼着李妈妈认下那个私生子。李妈妈一辈子被婆婆丈夫欺压着,她婆婆原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就能办成的,却不想李妈妈竟有生以来头一次反抗了婆婆,咬死了牙不肯点头,甚至直接闹到族里,要跟李大这个死鬼义绝。那族里巴不得这一声儿,不仅同意了李妈妈跟已经死了的李大义绝,同时还把李大一家除了族……

珊娘听了不禁一阵冷笑,“都不是好人!”又叹道:“若是妈妈早听我的,也不至于……”

桂叔一阵摇头,叹道:“早听姑娘的又能如何?便是她真能借着咱家的势跟李大和离了,身上终究落了污点。偏她是姑娘的奶娘,若叫别人说起嘴来,怕是连姑娘都要受她的连累。就说如今吧,若不是我拿话逼着她,只怕她也再不肯来见姑娘的,不为别的,也不过是怕她如今这身份给姑娘抹了黑,叫人说姑娘的是非罢了。说起来,她哪里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忍着,不过是她想得多,怕自己连累到别人罢了。”

珊娘一阵沉默。她一直觉得,奶娘不敢反抗她丈夫,是因为她习惯了李大对她的方式,害怕改变,也害怕别人的流言,却是头一次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这件事。

她忽地抬头看向桂叔。

桂叔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侧过身去笑道:“姑娘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珊娘道:“我再没想到,你竟是我奶娘的知音呢。你怎么知道我奶娘是这样的想法?”

桂叔默了默,叹道:“我有个姐姐跟她很像,看着柔顺懦弱,其实不过是她替别人着想多过替自己着想而已。”顿了顿,他忽然又感慨道:“偏她们忘了,别人谁都不是三岁小孩,并不需要她们那么牺牲自己来护着别人……”

说话间,大夫来了。

果然,大夫的诊断也是说李妈妈因心绪郁结加上劳累过度才会晕倒的。桂叔送着大夫出去时,珊娘在屋内把李妈妈好一阵安抚,又说明了自己的腿只是暂时瘸着,偏李妈妈不信,只哭哭啼啼地求着珊娘谅解。珊娘没法子了,只得依着桂叔的做法,笑道:“既这样,奶娘一辈子留在我身边给我做牛做马吧。”

她这么一说,李妈妈倒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等又过了一天,李妈妈便收拾了自己,又像往常一样回到珊娘身边去当差了,看着竟似除了多了一头白发外,就再看不出她曾遭遇过这么一场变故的——对了,还有她对桂叔似乎多了份不明所以的忌惮和畏惧。

虽说李妈妈那里表现得一切如常,珊娘却知道,她这个奶娘是个心重之人。可便是她有心想要劝解于李妈妈,有些事却不是几句话就能劝解得开了,如今她只能希望随着时光流逝,叫奶娘自己渐渐放宽了心神。

中秋过后,便是太太的生辰了。

这一年太太是三十五岁。虽然不是整寿,老爷却因为这是他跟太太和好后的第一个生辰而想要大办一场。偏太太一想到要跟人应酬,立时就吓白了脸,给摇手拒绝了。老爷虽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把那计划中的大宴改作家宴,只说自家人热闹一场。因心疼太太辛苦,加上如今珊娘也不用去学里了,老爷便干脆叫太太闲下来,连着家事带这做寿之事,全都交给了珊娘去筹办。

所以说人之“本性难移”,便是珊娘从西园里出来时就一直叫嚣着要做个闲人,其实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真正闲下来过,且她也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被困在病床上的这几个月,早已经叫她闲得骨头缝里都发痒了,老爷那么一提,她自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桩差事——何况如今家里诸事早叫她理得很是顺当了,原不需要她怎么操心的。

太太生日的当天,珊娘难得没有赖床,起了个大早。一早给老爷太太请了安后,一家人正一处用着早饭,桂叔执着张拜帖进来了,说是太太的娘家兄弟,姚三老爷和姚三奶奶夫妇来访。

太太自幼丧母,且那后母也不是什么和善之辈,所以她在娘家时其实颇受苛待,和她那异母兄弟姚三老爷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甚至于在姚老太爷故去后,每每太太那里有节礼送回去,她娘家竟都跟没收到似的,连个回音都没有,简直一副要跟太太断绝往来的架式。偏今年中秋时,姚家人赶在中秋那一天回了节礼,如今向来没有来往的姚三老爷夫妇竟又挑着太太生辰这一天来访,太太不免忐忑地看向五老爷。

老爷则当即就想起中秋那天,姚家人送节礼来时,袁长卿说的话。

他的眼闪了闪,放下筷子,且不问那姚家人,倒先问着桂叔:“长生来了没?”

袁长卿这会儿还没到。

五老爷便道:“叫人去催一催。”然后他才背了手,出去迎客了。

那姚三老爷比太太小了四五岁,生得矮矮胖胖的,看着一副和气生财的商人模样。见五老爷出来,姚三老爷赶紧挤出个和气生财的笑脸,紧着两步上前给五老爷见礼,一边口称:“姐夫安好。”

五老爷心里对姚家早有意见,便斜眼看着姚三老爷道:“恕我眼拙,认不出你是哪个。”

姚三老爷再想不到五老爷竟这么不给面子,愣了愣,堆着笑道:“小弟姚敏,几年不见,姐夫竟不记得我了。”

五老爷冷哼一声,“不记得才是理所应当。我记得自我娶了你姐姐后,就再没见过你们姚家有人上门,若不是每年送过去的节礼仍有人收着,我差点就以为你们姚家人都死光了呢。”

五老爷这里只图着一时的痛快泄着愤,也就没有注意到,姚三老爷在听到他的话后,那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而如果五老爷知道姚三老爷这会儿在想什么,怕是鼻子都能气歪了。

第一百零二章·利欲熏心

五老爷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心里替五太太打抱不平,嘴上也就这么没遮没拦地抱怨了出来。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这些话听在姚三老爷耳朵里,却是觉得老爷这是对太太颇具怨气。

在姚三老爷离家之前,就曾有那有心人告诉过他侯家五房的情况。那三老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于是在来府上拜访前,他也在镇上打听了一圈,众人都说那侯五老爷虽是个举人老爷,却是个不理世俗的纨绔,五太太更是常年不见人,至于说他们夫妇感情……只五太太至今没有生养,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因此,如今被五老爷这么夹枪带棒地一阵讥嘲,三老爷竟没感觉出来五老爷这是替五太太抱不平,心里倒更加认定是五老爷对太太存了很大的不满,以至于都不顾太太的脸面,当众给她娘家人难堪。

——他哪里知道,世上会有五老爷这样的奇葩,竟是一点人情世故……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去遵从呢!

所以说,主观臆断害死人啊!

姚三爷瞅着五老爷面色不好,便陪了笑,上前冲着五老爷很是谦恭地行了一个大礼,又抬头道:“姐夫误会了。我姚家绝没有怠慢亲家之意,只因为我姐姐嫁到府上十来年了,膝下竟一无所出,我们自觉对府上有愧,这才不敢来往罢了。”

这话虽说得谦卑,却叫五老爷怎么听怎么别扭。他眼虽瞅着姚三老爷,心里却想着中秋那天袁长卿对他说的话——那天看到姚家人的回礼时,袁长卿曾提醒过五老爷,那姚家多年都不曾搭理过太太,偏如今太太这里才得了太后的赐字,姚家那边就突然给了回礼,他提醒老爷,姚家人这举动十有八-九是冲着太太来的。或者确切地说,是冲着太太的玉绣来的。

于是老爷那细长的眼儿一眯,往胖胖的姚三老爷身上扫了一圈。虽说五老爷不待见这个舅爷,可好歹来者是客,他便冲着堂上一伸手,一边请三老爷堂上叙话,一边开门见山地问着姚三爷,“那今儿你怎么敢来了?!”

三老爷一窒——话说姚家其实和侯家很像,都是祖上曾风光过的,但和没落的侯家不同,好歹人家姚家嫡系一支仍活跃在政坛上,所以当年老太太替五老爷求娶的,其实是嫡系的姑娘,偏五老爷好个美色,竟相中了五太太。而五太太家里原是旁支,父亲又是个拎不清的,这后娘生的兄弟也不是个爱读书的,早早就接了家业从商去了——三老爷在场面上混了多年,早习惯了花花轿子人人抬,竟是头一次遇到五老爷这样生冷不忌的,顿时被五老爷堵得一阵哑口无言。

姚三老爷被堵了嘴,跟在三老爷身后的一个胖妇人见状,忙笑着解围道:“姐夫说笑了。”

五老爷这才注意到,三老爷身后还跟着个矮胖的妇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单看那妇人的模样,不用姚三爷介绍,五老爷就能猜出他们是两口子。那妇人竟跟个女版的三爷似的,和姚三爷一样,都生着副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脸,以及那一脸市侩气十足的和气生财。

妇人未语先带笑,拿帕子遮在嘴前,冲五老爷笑道:“正是因为我们家里对姐夫心里怀了愧疚,这些年才不敢上门相扰。可这亲戚原就是越来往越热络,越不来往越冷清的,便是我们心里再有愧,也不好终日避着不见姐夫,所以今儿才特意厚着脸面上门来请罪的。”

见五老爷皱眉看着那妇人,姚三老爷赶紧给介绍道:“这是贱内刘氏。”又道,“我那姐姐出嫁时,她还没来家里,姐姐竟都没见过这个弟媳妇。都是我们失了礼数。不知道姐夫可否行个方便,叫我们见一见我姐姐?”

老爷立时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行。”

顿时,堂上气氛为之一冷。

也亏得这时候丫鬟送上了茶水,才悄悄缓和了一点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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