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圈子，有的人事倍功半，有的人事半功倍，有时候比勤奋更重要的，是出身。韩东以前不相信，觉得寒门贵子只要努力拼搏，总会出人头地，这种信念支撑着他在读书岁月里，一直将学习成绩搞得特别优异，成为别人口中的学霸。母亲病重，他为了多做几套练习题，耽误了见最后一面的时间，又为了顺利在大城市里读书，他牺牲掉了程林的全部前程，强压着良心上的不安，压榨似的剥削着小林。
有时候看到小林小小年纪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累神情，心里也是抽痛，可他不能放弃，他的母亲也好，小林也好，他们的付出，不能打水漂，韩东固执地想着，越是这样，自己越是要做出成绩来，以后好好回报小林。
可是，他除了在学校里成绩优秀之外，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听着别人忽悠参加了一个创业项目，拿了小林的血汗钱，还借了贷款，眼看着贷款利滚利变得越来越大额，投进去的项目却石沉大海，怎么看都像是被人骗了，韩东有点急躁，急躁之下，只能想着寻求别的办法。
他知道在学校里，有个特殊群体的圈子，里面的学生都是来自非富即贵的家庭，充斥着各种权势的二代们，挥金如土，玩得很放肆。韩东以前非常唾弃这种不学无术的二代团体，觉得都是人渣败类，可是私底下又听说这帮人消息灵通，经常有很好的项目和投资。最近韩东室友就巴结上一位，凭着内部消息凑钱买了支股票，几天时间就赚翻了，韩东看着非常红眼，请室友吃了顿饭，套出来不少消息。
给室友消息的人叫王威，算是小团体里的头目了，家里企业是做家电行业的，非常有名气。韩东室友喝了点酒，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秃噜秃噜往外说，说着说着就说到王威这人的特殊爱好上了，室友也是猎奇似的添油加醋，说这个王威不仅喜欢唱歌跳舞的小女生，还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小男生，经常约着舞蹈学院的新生一起出去花天酒地，要是有人介绍给他合眼缘的男生，王威直接几万几万地给钱，对跟在他身边的人，更是出手阔绰，一个包就好几万。
韩东听着恶心，觉得瞎搞就够变态了，还搞男的，这么龌龊的事儿，也就这些败类能干得出来。他刚开始只是觉得王威那帮人败类，没往心里去，可断断续续听到室友回来说王威给哪个小男生买了套公寓，给那个小男生送了辆新车，慢慢就往心里去了，想起了自己在路边摆摊的便宜弟弟。
韩东心里对程林的感情挺复杂，他知道程林的辛苦付出，可回想母亲将程林捡回来，让本就贫寒的家境更加难以为继，韩东至今仍觉得母亲得病去世，跟多供养一个男孩有关，跟赖在家里不走的程林有关，还是有些芥蒂和心结。
韩东琢磨着程林没学历，什么都不懂，还有案底，就算北漂一辈子，也不过是最底层，他想了很久，最终贪念占了上风，他觉得其实帮程林找个捷径，也是帮他了，难不成要一辈子卖地沟油，而他正好可以借着程林的光，打进那个圈子内部，结交权贵朋友，比做二十年学霸有用得多，直接得多，搞不好毕业能直接介绍进好公司，获得年薪几十万几百万的好职位。
韩东还特意上网查了查男同的讯息，想把自己心理调适得自然一点，别在王威面前露了马脚，当然，对于程林的样貌，韩东还是挺有自信的。程林现在总是劳动，粗糙了一点，小时候念书的那段时间，更好看，没有风吹日晒，白嫩嫩水灵灵的，眉眼秀气，看着就招人喜欢。
韩东骨子里带着一股狠劲，他自己这样决定了，就真这么干了，说到底，还是将程林当成了便宜弟弟，当成了牺牲品，家里还债的时候是这样，坐监狱顶罪的时候是这样，这次把程林卖了换前程也是这样。
韩东觉得值，也替程林觉得值，不试试，怎么知道出路在哪里呢？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夏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夜晚空气里微微带着秋日的凉爽。那天晚上，韩东把程林约出来，带到了王威他们聚会的地方。
程林能懂什么，他只当是韩东叫他一起陪朋友吃饭，虽然奇怪为什么喊他一起，不过韩东提出的要求，他没有拒绝的习惯，顺从地去了。进到人声吵杂的热闹包厢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光鲜的人物，程林怯怯地跟在韩东身后，低着眉眼，搞不清状况。
王威早听说有人要介绍，朝着韩东招招手，韩东拉着程林走过去。王威赶走身边的一个漂亮女孩，空出位置后握着程林手腕把程林拉到身边位置，笑着说道：“小朋友怎么跟鹌鹑似的，怕我吃了你不成，来抬头给哥好好看看。”
程林有些楞，挺无助地看向韩东，韩东却已经凑到人群里创造圈子交际去了，王威打量着程林，问着：“多大了？能喝酒吗？喜欢喝什么样的，哥给你倒。”
程林觉得自己后腰那里被人贴了只手，那只手不安分地上上下下移动，他不明状况地瞪大眼睛看着王威，王威噗嗤乐起来，毫不掩饰地超朋友们笑道：“我说，怎么觉得捡到宝贝，你们瞧他这样，这大眼睛水汪汪瞪得，我都不忍心下手了！这哪里来的孩子啊？”
韩东忙不迭凑过来，说着：“王哥，这是我弟，不懂事，您多担待，小林，给王哥敬酒啊。”
程林不懂，韩东已经将倒满酒的杯子塞到程林手里，王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韩东忙催促着程林喝酒，程林看着满屋子人都盯着他，更慌，忙不迭把满满一杯高度白酒一口干掉了。
众人默了那么几秒，之后发出爆笑，王威更是乐呵，搂着程林肩膀夸道：“真乖，就冲这杯酒，哥也得好好待你。”
王威一高兴，起哄的人更乐呵，包厢里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程林无措地往沙发背那里缩了缩，被王威揽住肩膀捞回来，半搂到自己身边。
任安就是在大家嗨得□□的时候推门进来，他迎面就瞧见了程林，简直有点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场，仔细确认确实是程林后，任安脸色就变了。
程林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有些发直，被王威揽着肩膀，靠在王威身上。王威看见任安进来，热络招呼道：“哟，任哥来了，来来来，快来看这宝贝，我给起好艺名了，就叫小鹌鹑，特别逗，野味！绝对野味！要不任哥先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任安脸色就变了……
第15章 第15章
程林不太清楚到底身处一个什么境地，酒案上摆着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名贵酒品，屋子里坐满衣着精致的年轻人，他显得格格不入，从大家的哄笑和王威的话语里，程林隐约觉得好像陷入了某种陌生又难堪的境地。
一杯高度白酒空腹下肚，烧得他从喉咙烧到了心口，感觉糟糕到了极点，木头似的坐在那里，头脑昏沉，目光飘忽，听到身边人的笑声，隐约在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他衣着糟蹋地在翻捡垃圾桶，身后跟着一群正常人家的孩子，带头的大孩子喊着“丢丢丢，没人要的小乞丐”，那些小孩子也起哄大笑，有时候直接把家里的垃圾袋倒在他身上。
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一样的，他明明没有招惹，没有做冒犯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嗤笑戏弄他呢？
程林僵硬地坐在那里承受着王威的肢体接触，被酒精浸染的大脑神经紧绷，四肢却麻木地难以移动似的，他甚至没看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直到那人站到他的眼前。
程林昂起来，视线聚焦了那么一会，才认定那确实是任安的脸，他煞白的小脸无助地盯着任安，张嘴小声喊着：“哥。”喊得微弱又胆怯，完全湮灭在了屋子里律动感十足的音乐声和四周人恭维任安的热络话语中。
任安却听到了，对他而言，世界上其他的声音好像都瞬间消失掉了，只有程林这声怯懦微弱毫不自信的“哥”撞击到了他的耳膜。
任安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已经把事情猜到了七七八八，他心里很愤怒，如果早几年，他会直接把王威揍成猪头，如果晚几年，他会不动声色地将程林直接带走。可这会，任东基本懂得了社交游戏里的规则和底线，可他又像年轻的公狮，对自己的境地和所有物很是敏感。他这么宝贝程林，小心翼翼哄着呵护着，怎么能转手成了别人手里的玩物？
任安强忍着动手揍人的冲动，脸上带笑地跟王威打招呼，说着：“谁介绍的啊？”
王威指了指坐在边缘角落里的韩东，说着：“那位，叫什么来着？”
韩东赶紧站起来，说着：“任哥您好，我是韩东，他是我弟弟，没见过世面，您别介意，小林，给任哥敬个酒。”说着倒满一杯酒塞进程林手里。
任安替程林都觉得心里一冷，他低头看着程林，程林昂头看着任安，手里僵僵地攥着酒杯，再次小声喊道：“哥……”
任安被他直勾勾眼神盯着，听见好像带着祈求似的那声糯糯的“哥”，心里有点燥，心火一下子压过了怒火，他把程林手中的酒杯夺走，随手甩桌案上，溅出的酒水不偏不倚正好看似无意地撒了一旁王威一脸。
四周安静下来，任安拉着程林的手站起来，亲昵地摸了摸程林发顶，对着韩东冷冷道：“你弟弟？怎么成你弟弟了？我的亲戚你也瞎认？眼瞎？”说着盯着王威道：“没喝懵圈吧，来，睁大眼睛看清楚，下次打野味别打到我弟弟身上来，他是我弟，记住了吗。”
他撂下话，拉着程林的手走出去了。
屋子里默了好一会，王威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惊怒之下朝着韩东肚子猛踹过去，恼羞成怒道：“孙贼玩我呢？任安的人你送我这里？毁我！”
王威完全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过除了钱，也没什么特别的，跟韩东一样，他也想巴结再上面的圈子，任安就是他特别想结交的人物。平时任安偶尔卖他个面子，也凑个场，不过一直不冷不热，亲近不起来，王威隐约听说任安爱好男，所以今儿特别安排了几个新鲜年轻人，托了任安好友大宇，好说歹说，把任安约了出了。大宇不知道收了王威什么好处，老是磨着任安，任安好久才答应。
结果来就碰到这么一出，不过也幸运被他碰见了，事后任安想想，后背都一阵发冷。
他拉着程林出来，程林的手冰凉，他的手燥热，贴在一起，震荡了任安的心，任安觉得有必要先让他俩都冷静冷静，于是干脆让服务生找了间空置的包厢，拉程林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平时在任安面前就有点呆的小贩，此时更加呆头呆脑，眼睛发直，目光却散，像是魂魄出窍似的，任安心疼，干了件早就想干的事情。
他坐到沙发上，顺势拉着小贩过来，揽着小贩后腰，微微用力半抱一下，很轻柔地让小贩分开腿坐到他腿上，程林愣，任安安抚似的顺顺小贩后背，说着：“他们欺负你了？害怕了？”
程林摇摇头，任安更是心疼，说着：“欺负你了就跟哥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程林想了想那屋子里的韩东，心里有些失望和难过，低下头点了点，说着：“没。”
任安又问：“小呆，为什么在那里，知道是什么场合吗？”
程林听见任安喊他小呆，魂魄算是终于归位了一样，知道自己处在安全境地了似的，摇头说着：“哥……我不太懂，可感觉不舒服，他们总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