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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_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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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家娓娓道来,整个教室都是静静的。室外的蝉声仿佛也渐渐的远了,绿藤树木交杂在一起的绿荫如浓墨,洋洋散散的洒了一地,遥遥看上去连青石道上的影子仿佛都凝了一层碧色,荡漾着温柔的碧波。

  不远处的教舍里头,李大家和温大家拿着一张卷子又开始吵架。连做惯了老好人的刘大家都不想再去劝解,干脆坐在一边看她们分出高下来。

  “是我先选出来的,你怎么又来和我争?”李大家手里攥着卷子,一点也不愿意松手。

  温大家冷冷一笑,清冷的眼神仿佛浸了冰水一般,轻描淡写的扫了她一眼:“你故意在卷子上面做了记号才能先选出来,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她少见的多加了几句话,“你既然犯规,沈采薇自然应该是我的学生。”

  “想得美!”李大家被揭了老底,脸红了红,想不出辩解的话,干脆咬紧了话不松口。

  许大家正好从外头进来,看见这两人争得满脸通红,见怪不怪的转开目光,径直坐到刘大家边上:“听说沈采薇这次的卷子也答得很好,给我瞧瞧?”反正她现在教的是二年级,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收徒,心态反而更加平和了。

  刘大家摸了一把瓜子,递给许大家一张抄好的纸:“她们两个争得不可开交,我怕把卷子撕了,先抄了一份。”

  许大家被这话逗得一笑,干脆学着刘大家的模样就着凉茶吃了些瓜子,认真的看着卷子,随口点评道:“唔,这题目出得倒是随意......”她慢慢的看下去,眼神渐渐认真起来,“倒是答的好。这孩子思路灵活,视野开阔,而且基本功也扎实,想来也是爱读书的。倒真真是可塑之才,难怪这两人要争成这模样。”

  她话声落下,眼前那两个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忽然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忽然松开手将卷子放回桌子上。

  许大家打趣的问道:“怎么,你们是争出高下了,还是暂时先停战休息?”

  李大家瞥了眼不吭声的温大家,干脆利落的回答道:“这收徒一事又不是我们单方面的事情。与其在这里争来斗去,不如叫那学生自己来选。”

  温大家默然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认了。

  无论是李大家还是温大家都深觉自己比对方更得人心,沈采薇到时候选得一定是自己。

  ☆、第4章 .4/

  下了课,沈采薇便依照周大家的吩咐跟着她去了琴室。

  周大家先将手里拿着的琴放在案上,自己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落座,然后才缓缓然的抬眼看了看沈采薇,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无波无痕,十分的明净:“我已许久未曾收徒,这一次见你便知是良才难得,也是缘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只是,你的拜师礼还未办过,你我如今也不算是正式的师徒。我前面收过三个弟子,你是第四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按例,她们每个人在拜师礼上都会谱曲一首为礼,不知你觉得如何?”

  沈采薇心知,这大约就是周大家对她的考验,她稍作思索,颔首应下:“得入门下,幸甚至哉。”

  周大家唇角牵动,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暖融融的。她的目光和煦的落在沈采薇的身上,温声道:“好吧,你这些日子先回去试着谱曲。若有所得,可来见我。曲成之日便是拜师之时。”

  沈采薇恭恭敬敬的抬手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大家的声音慢悠悠的从后面传来。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此乃一法通万法。后山的天一楼藏书极多,你若有暇,可去一观以作参考。”

  “多谢先生指点。”沈采薇有礼的退了出去,一颗心已经定了大半。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看到书本就头疼的沈采薇了,现在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相信,只要她有心,必然能够通过周大家的考验。

  自信实在是件简单却又不简单的事。

  因为是开学第一日,女学的课表上排着五门必修课。经义课、琴艺课后面还有棋艺课和书法课以及绘画课。沈采薇这样轮着一整日下来,等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只觉得既是疲惫又是欢喜。

  沈采蘅身体比沈采薇还娇一些,激动的劲头过了便忍不住懒懒的靠在桃红色绣海棠纹的缎面软枕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采薇说话:“二姐姐,先生们都好厉害......”她喃喃着,一张脸红扑扑的,“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想要上松江女学。”

  沈采薇抿抿唇,塞了一片玫瑰蜜饯到她嘴里,笑着道:“嗯,见到了那些先生们,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学海无涯。若有一日,我们也能如先生们一样就好了。”见贤而思齐,就是这个道理。

  沈采蘅慢慢的咬着那甜滋滋的玫瑰花瓣,吃得满齿花香,“呵呵”的笑了笑,随后又想起件大事,大惊小怪的开口道:“啊,我没按我娘的吩咐选女红课,回去一定要被骂的。”

  沈采薇稍作思索,很快便安慰道:“别担心,这事本来也怪不得你,到时候若是问起了,我来说好了。”

  沈采蘅面上露出两个笑涡,凑过来,把头靠在沈采薇的边上,两个人离得近近的,呼吸的热气都可以吹到沈采薇的发丝上:“二姐姐,你待我真好......”她小声感叹了一句,然后十分自然的张了张嘴,示意对方继续投喂。

  沈采薇只得从边上的瓶子又取了一块蜜饯荔枝,给她塞了过去:“你也少吃些吧,等会回去还要陪婶婶用膳呢。”

  蜜饯荔枝的汁水更多些,一口咬下去,都是甜甜的蜜水。沈采蘅吃得含含糊糊,嘴上却还犹有余力的接口道:“我就吃点儿解馋,不耽误晚膳的。”

  沈采薇没法子,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又给她吃了几块莲子糕,又喝了点茶水。

  结果沈采蘅说得倒是振振有词,等到了晚膳的时候,果真是恹恹的吃不下饭了。

  裴氏倒是没说什么,只当是夏日没什么胃口,等东西都撤下了,便叫人拿些鲜果来:“你们大伯的学生在济南做官,专程令人快马送了些樱桃来家里。你们祖母又不吃这个,捡了些好的送来,你们且尝尝罢?”

  这时候的樱桃也算是件稀罕物,京里也只有显贵的人家能吃的上。裴氏过去在京城的时候在宫里的宴上吃过几次奶酪拌樱桃,这时候倒是想起了,便循着记忆吩咐了厨子。先把樱桃洗净去核放到琉璃盏里,下面铺着些透明的碎冰,然后浇上一些杏酪和洗净的花瓣,因为樱桃被冰镇着,上头冒着白气,看上去便甜滋滋、凉丝丝的,还有隐隐的暗香拂面。

  沈采薇和沈采蘅平日里甚少能吃到樱桃,这会儿看着都觉得口齿生津,连忙就着冰吃了几口,舌尖被碎冰冻了一下,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却是填满了嘴,一口咽下只觉得浑身都凉爽了许多。

  裴氏见她们吃得双颊鼓鼓,就像是两只小松鼠似的,面上不免含了几分笑意:“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这个呢。记得京里还有人写诗说是‘染作冰澌紫’,还真是形象,那冰融了化入汁水里可不就是这样?听着就觉得想吃。堂姐最是疼我,还特意送了好些给我,我一人能吃一大盏,有一回差点吃坏了肚子,叫家里人急坏了......”

  那是她最轻松惬意的少女时光了,有什么喜欢的,不用开口便有人送上来。裴家那一辈只有两个女孩儿,她虽是二房所出,但是年岁最小,家里上上下下都宠得很。如今的婚后时日固然也是夫妻和睦,子女顺心,但到底是离了京中亲友,偶尔想起少时还是有些小小的惆怅。

  沈采蘅凑上来问裴氏:“娘要吃吗?”她挖了一大勺,正要给裴氏。

  “不用了,我吃过了。”裴氏一腔愁肠被人差点儿被打断了,没好气的瞪了眼和自己没有半点默契的女儿,开口问起正事:“你们今日在女学怎么样了?对了,采蘅选的女红课是不是要自己备针线?”

  沈采蘅差点一口咬到舌头,可怜兮兮的拿眼去瞧沈采薇。

  沈采薇只得咽下嘴里的樱桃肉,笑着接口答道:“我们去的晚了,采蘅这回没能选着女红课。”

  裴氏蹙了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沈采薇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把女学里那些事简单的说了一遍,还特意拿了郑宝仪的事来作结尾:“我们听午娘说起京里的事,听说郑家小姐及笄之后,和东宫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呢。”

  裴氏被这话一引,果是又想起了远在京中的堂姐:“唉,太子病了好些年,婚事也拖着没个着落......弄得汝阳王世子那边都不好提婚事。”汝阳王妃和汝阳王只有一子,年纪本就比太子要大个三岁,如今都十五了,在宗室里头这年龄本来早该选人了。只是官家子嗣艰难,太子没出生的时候常把汝阳王世子抱进宫去,疼的很,早有言说是等他长大了要亲自替他赐婚。为着官家这么一句旧日戏言,汝阳王那边也不好越过官家办这事。

  再者,太子一年到头都是病着的,太医进进出出,几次垂危。汝阳王就算是再心急儿子的事情也不好这样的时候提这个。毕竟官家的这唯一剩下的儿子看情况怕也活不久,别说是留个皇太孙就是熬到成婚的时候都难得很。

  想起汝阳王妃,裴氏不免又想起圣人,忍不住蹙蹙眉加了几句:“郑家的女孩儿脾气都不太好。那郑午娘这回儿专门寻你们说这些,必是要拖着你们选不了好课。她有圣人做靠山,这会儿也没法子。日后你们且远着她,要不然出了事,必是要推到你们身上的。”因为对圣人没好感,不用沈采薇多说或是暗示,裴氏自个儿就把这事怪到了郑午娘的头上。

  沈采薇悄悄朝着沈采蘅眨了眨眼,沈采蘅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抓着裙角的手指也冻得红红的。

  裴氏一时想起京中局势,心里乱了些,也就没再多问,摆摆手道:“吃完了东西早些回去写功课,可不许偷懒。”

  沈采薇和沈采蘅自然是一脸乖巧的应下了。

  等吃完了樱桃,沈采薇便径直回自己的东暖阁练字去了。只是,这一日的经历实在是叫人心情激动,一时静不下心,她练了一会儿,只写了一张就搁下笔不练了。想了想,索性叫人寻了本琴谱,歪在美人榻上一边翻着琴谱一边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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