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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_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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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小书房里就挂着一张琴,大约李从渊也弹过几回,不染尘埃。

  沈采薇和李景行一同前后脚的进了书房,她随手取了木琴放在案上,不紧不慢的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试了试音,抬头问道:“你想听什么?”

  李景行正在四处找李从渊嘴里说的“那副字”,忽然被她一问,心口忽然莫名其妙的一跳,可他一贯端得住,压着声音轻轻接口道:“二娘随意好了。”

  沈采薇“哦”了一下,心一动,就弹起来她新写好的曲子“夏夜”。

  人总是有些虚荣心或是炫耀冲动,沈采薇也是凡人,偶尔兴致上来也喜欢表现一下。尤其是她这曲子刚刚写好,没几个人听过,更想要在人前露一露。李景行也算是恰逢其时。

  手下的琴弦被轻轻一拨,轻拢慢捻之间琴声便如流水一般的流了出来。那是十分生动的琴声,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仿佛也被那琴声缠的一动,空中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徐徐淌过的长河,在对坐的两人之间流过。

  沈采薇只弹了一段,然后才忍着脸红问道:“如何?”

  她想问的其实是曲子,李景行一听就明白了。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说,想了想,上前把木琴转了个方向,自己接着弹了起来,他的琴音正好接在沈采薇那未尽的琴声后面,若是旁人听着必是要以为是一人所弹。便是琴曲都是同出一辙。

  沈采薇听得发怔,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弹这曲子的地点和时间,等李景行停下才问道:“世兄适才说听过我弹琴,可是在竹林的那一回?”

  无论是沈采薇还是李景行这时候都不自觉得想起那颗莲子,一时间心情都很复杂。

  李景行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居然也会有孩子气到拿莲子丢人,可他又不好说谎,只得转口换了个借口道:“我曾有幸在天一楼看见二娘你写的曲子。”

  这回却是轮到沈采薇不好意思了。

  她面皮薄,只是宣纸似的一层,仿佛轻轻一揉就会起褶皱,这时候忽而热血上来便仿佛涂了胭脂在宣纸上,嫣然明艳。她尴尬的静了好一会儿才接口道:“我已经和书楼的先生赔过罪了,琴谱也补上了。”

  李景行含糊的应了一声道:“我明白的。”也没说明白什么。

  他们都是心思灵巧之人,一言就知对方心意,可面对面起来却各有各的不好意思,小书房里突然就静了这么一下,只有窗外的虫鸣声窸窸窣窣的传进来,叫人心头平白添了一点躁意。

  沈采薇只觉得好似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了,心口突突的跳,好容易克制住了跳的飞快的心跳和红红的脸,这才小小声的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小厨房拿些点心送过去吧?”

  李景行点点头:“也是,想来父亲煮的那壶茶也快喝完了。”他从书桌上拿起适才找到的那副字,语气已经缓下来了。

  他们抬了头,相视一笑,却是把适才的尴尬都压在了心底下,端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庞。

  有了这么个插曲,沈采薇和李景行也就再也没说什么闲话,两人加快脚步去了附近的小厨房,随手拿了碟小天酥和荷花酥便回去了。

  小天酥是把用鸡肉或是鹿肉剁碎,裹上一层米粉炸出来的小点心,用了花形的模具,一个个便如同花朵似的摆在白色的小瓷碟里,精致的很,乃是沈三爷素日喜欢的。至于荷花酥就更考验厨子的功底了,那一片片小小的花瓣都是在炸出来之前割的,割的太薄了就不酥,太深了就不能包住花蕊,中间摆着雕好的樱桃,看上去就如荷花中央的那点儿花蕊,遥遥一望几乎是一朵朵荷花开在碟中,美不胜收。

  沈三爷和李从渊早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回儿端上茶点也不过是略略的吃了几口。他们又谈了一会儿书画之事,因谈的起兴,反倒没注意到下首异常安静的两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三爷才带着沈采薇起身告辞:“本该再坐一会儿,可原先约了人,倒是要先走一步。”

  李从渊笑道:“沈弟太客气,我送一送你。”他起身把沈三爷送到了门口,这才回转过来抬眼看了看儿子,“怎么,你这是‘知好色慕少艾’?”

  李从渊一贯会看人,心细如发。现下他跟前站着的又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对方一张脸端得板板正正的,他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端倪。

  李景行被这样当面一问几乎羞愧至极——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个爹!这种话也能问得出口?他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镇静的反问道:“父亲这是说什么呢?”

  李从渊也不追问,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白皙如玉的手指握着茶盏,有着一种稳稳的控制力:“你说呢?”他随口打趣了一句,见儿子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便转口道,“沈二姑娘看着倒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

  李景行知道,李从渊这是在敲打他——对方年纪还小。他收了心,平心静气的道:“我知道分寸的,适才也不过是弹了一会儿琴。”

  李从渊点了点头,摸摸下巴:“你若是真瞧上了也行,只是要等一等罢了,沈承宇那边我倒是有办法。说起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对你娘下定决心了。”

  李景行甚少听到他爹谈起他早逝的娘,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和母亲不是指腹为婚吗?”

  李从渊拿起案上的书册轻轻卷起,用力的拍了一下李景行的肩:“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为了婚约而将就着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他稍稍一顿,声音显得有些沉,就像是茶叶缓缓的沉到了地下,只听他轻轻的开口道,“你还小,怕是参不透苏武那诗里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的情意......”

  李景行默然立了一会儿,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答话——李从渊这样的人,若是不动情还好,一动情便是一辈子。他少时还担心过父亲会续娶,等到了这时候明白了许多事却又有些可怜起自己的父亲,盼着他续娶。可李从渊到底是不愿将就的人,他这一生大约也只得一妻一子。

  不小心提起父亲的伤心事,李景行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便主动道:“茶水冷了,我去泡壶热茶吧。”

  看着儿子端着茶盘像是逃跑似的走了,李从渊低头一笑,俊美至极的五官忽而柔软下来,轻轻自语道:“十三年了,阿辛。”

  李景行也已经十三岁了。

  夫妻结发之时,洞房里说的是“生当复归来,死当共长眠”。可是,许氏离世之前却只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含泪依依看着他,不能合眼——她是妻子更是母亲,自然是放不下豁出性命才求来的、出世不久的幼子。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有灵犀,只一眼就能明白对方心意。李从渊心中大恸几不能自持,只能握着她的手点着头承诺:“我会看着孩子长大,等他娶妻生子,护他一生平安康乐。”

  得了他这样一句话,许氏方才含笑而去。

  只留他一人,从此余生只剩相思未尽。

  ☆、51|4.4 /发

  虽然沈采薇和郑午娘的关系不好,但碍着郑家和圣人的面子,赏荷宴的帖子还是按时送了过去。至于方盈音和柳于蓝的自然是能省就省了。

  沈采薇和沈采蘅作为东道主,这一回却是不能偷懒,只得乖乖的跟在裴氏身边露出笑容来迎接各位来客。

  因为是正式的场合,她们一大早就被裴氏拉起来打扮了,一身衣裳首饰都是裴氏早就备好的。两人都梳了双螺髻,穿了比甲,因为年纪相近,瞧着亦是一般大小。

  沈采薇穿了一件湖蓝色镶月白色绣兰花暗纹边的比甲,头上戴着的是一对玉石珠花,玉石雕成的花瓣,瓣瓣精致,仿佛微光中荡漾着碧波,中间则是蜜蜡制成的嫩黄色花蕊,玉石温润的光华流转之间将沈采薇本就如玉一般的面庞应得莹润白皙。

  沈采蘅则穿了一件桃红色镶嫩绿绣葡桃缠枝纹的比甲,戴了对蓝宝石珠花,光华熠熠,令她本就明媚的容貌更添一份华美。

  她们两人一左一右的立在裴氏身侧,便如鲜妍的花朵,俏生生的、娇嫩嫩的,叫人见了便觉得心里喜欢。

  相熟的人家自然是来得早一些。

  杜若惜今日早早就陪着她娘杜夫人来了。杜若惜本人生的俊眉修目,杜夫人却是个眉目平常的妇人,一张鹅蛋脸白而圆,嘴边噙着笑,一眼望去便觉得亲切。

  杜夫人和裴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垂了眼瞧了瞧沈采薇和沈采蘅,声音软软轻轻的,就像是水一样:“这是二娘和三娘吧?我适才一眼看去,可不就是画里出来的模样?瞧着就惹人疼呢。常听我家丫头提起,她性子急,在女学里还是多亏了你们照顾呢。”

  裴氏抿唇笑笑:“夫人真是客气了,我家这两丫头也很闹得很,跟活猴似的。这会儿瞧着文静,一时看不住就能闹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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