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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_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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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金陵养了他们这些年,无论如何也算对得住他们了。老二已四十多的人,该回乡去自己置办一份家业了,难道还一辈子跟着我在任上胡混不成。”

  钟氏作为长嫂,受了二房这些年的烦扰,心底早无一丝好感,只是她身子骨不争气,生不出男嗣来,自家总觉理亏,凡百事情都只得忍耐罢了。此时只有表示赞同的:“老爷这话是正理,是该劝着二房想法自己立起来才行。总像现在这样,以后如何了局。”

  张推官应道:“嗯,天晚了,睡罢,养好了精神,明日还有的啰嗦。”

  月朗守在外间,听得里面低低的说话声渐渐歇了,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桌边的灯吹熄了。

  **

  翌日一早。

  张推官和钟氏一起,抱着松哥儿去正院给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请安。

  张老太爷今年已六十六岁,精力大不如前,知道了张推官从老家另行过继子嗣的事,虽然大为惊讶,但没多少气力动肝火,只是有点颤巍地道:“老大,你这事办的——怎么都不事先和我说一声,着实是鲁莽了些啊。”

  张推官欠身道:“爹说的是,不过我是想着,爹年纪大了,当安享晚年才是,小辈们的事,就不劳烦爹费心了,所以我把该办的都办妥了,才来禀报一声。”

  张老太太坐在一旁,插了一句:“老二家知道这事没有?”

  张推官道:“还不知道,自然该先来禀报二老。”

  张老太太挑着嘴角笑了笑,不着声了——反正她没得儿孙过继给张推官,那张推官要过继谁的,就和她不相干了。不过继二房的还好呢,张兴志就是捏着这一点,一个做弟弟的也如老封君一样跟到长兄任上,多年来给她添了不少堵。现在他梦碎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这亲生的两兄弟闹起来,才叫好看呢,她只管看戏就是。

  张老太爷听到了就说:“唉,那老二可得生恼了。老大,你真不愿过继良勇啊?他是你嫡嫡亲的侄儿,照我的意思,总比外人亲些。”

  张推官道:“爹,我想定了,老二只有两个儿子,子嗣也不算多,再过继给我,他膝下就只得一个良翰了,所以还是算了罢。松哥儿也是我们张家的血脉——松哥儿是我新起的名字,以后就这么叫了。他如今父母至亲俱无,到了我这里,我和太太都一见就喜欢,大约是天定的缘法,我想着就应当顺应天时,留下他来。”

  张老太爷一听,人昨日傍晚才进的门,不过一夜功夫,名字都起好了,可见张推官心意已决,他在做官的大儿子身上原没多少掌控力,跟他也摆不出什么严父架势来,劝了两句见劝不转,就只得罢了,叹气道:“唉,你这么大年纪了,拿定了的事,我也不能强你,就随你去罢。松哥儿呢?过来我瞧瞧。”

  张推官就走上前两步,把松哥儿放下来,小心地推着松哥儿自己往前再挪两步。

  松哥儿仍旧呆愣,不过好在他不哭闹,看着五官也端正,是个齐全孩子,这就是以后张家的长子长孙了,张老太爷还是重视的,靠在高背椅里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就喊丫头:“我那柜子里有个木盒里收着块镶玉的金锁,你去找出来,拿给哥儿。”

  旁边有个丫头应声去了,张老太太坐在一边,也在打量松哥儿——她是被那句“父母至亲俱无”击中了心事,张兴文如今跟着张巧绸在平郡王府里,出息倒是尽有,可惜着了杀千刀的道,这一辈子子嗣上是不消想了,以后也只能走过继的路,这要是能过继个像松哥儿一样的,打不记事时养起,倒和亲生的没甚分别。

  不过张兴文如今才二十出头,这么早就打过继的主意,人都知道他身有贵恙了,所以张老太太想一想,也就丢开了。

  正各有各的心思间,二房的人也来请安了。

  张家是后起之家,规矩粗疏,这请安制度执行得不那么严谨,几房人时来时不来的,来也不一定来齐,二房今早就只有张兴志两口子和张良勇来了。

  张兴志不知末日将近,进门时正好碰见张老太爷弯下身子,把一把金灿灿的金锁塞给松哥儿,他还有心嚷一嗓子:“爹,你够偏心的,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给我们良勇,倒背着人塞给外面的小崽子。”

  张老太太抬了眼,嘲讽地哼笑一声:“什么外头的小崽子,老二,你往后说话可得仔细些,这是你大哥的嗣子,往后,是要传承张家家业的。”

  马氏慢两步走在后面,闻言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哎呦”一声忙扶住了门框,顾不得踢疼了的脚尖,忙道:“老太太,你说什么?!”

  张老太太两眼望天:“你听见什么,就是什么了。”

  张兴志一肚皮算计一句没来得及倒出来,先当头挨了一闷棍,如同釜底被抽了薪,目光在张推官和松哥儿间来回乱转,脑子都停摆了:“大、大哥?!”

  张推官并不怕他,但恐他乱嚷乱叫,吓着孩子,便冲钟氏道:“老太爷这里拜见过了,你先带孩子回去罢。”

  钟氏心里有数,应一声,上前抱起松哥儿要往外走,马氏站在门边下意识要拦,钟氏沉下脸来:“二弟妹,你做什么?”

  她温柔惯了的人,忽然变脸还是能让人吃一吓的,马氏就愣住了,钟氏不和她啰嗦,乘势绕过她就出了门,匆匆走了。

  屋里张兴志这才回了神,大急,先指着张推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到一半想起来,一把把张良勇扯过来,带了他来原是想敲定过继事宜的,万没想到排位排了多年,居然先让别人把窝占了,张兴志又急又怒,“你干出这样事,让我们良勇怎么办!”

  张推官稳稳地直视着他:“过去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罢,良勇有爹有娘,缺了什么不成?”

  马氏也急了,顾不得害怕张推官,抢话道:“都这么多年了,早都说好了的,大伯做官的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张推官扫她一眼:“几时说好了的事,我怎么不晓得?二弟提过几回,我都没答应罢。”

  马氏待要辩解,往回一细想,哑了:在过继一事上,张推官确不曾明确吐过口,他所做过最大的表态,也不过是在当年二房要举家来金陵时不曾反对而已,其后说起过继,很长一段时间内,二房自己内部都没达成统一意见,别说去和张推官说了。

  再后来,张兴志等不下去,倒是找着张推官说过,但当时张推官认清二房人品,对此事已经十分犹豫,就不肯痛快应了,事情再度拖拉下来,直到如今,让个不知哪来的小崽子捡了便宜。

  马氏想一想,心都痛得往下滴血了,她固然不愿意把张良勇过继出去,让他得这个便宜,可如今大房另择了人选,那一大笔家业叫别人占去,从此和二房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她更是不能忍受啊!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在家里内讧,同意把张良勇过继出去,说不定事早就成了!

☆、第125章

  话说到这个地步,马氏不能再出头了,她不过是弟媳妇,些许小事还能玩一玩赖,张推官不好跟她女流之辈计较,但碰上真章就没多少她的话语权了,她执意要闹,张推官能直接使人拖她出去。

  所以她就只能奔着张兴志使劲:“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让人这么拿你不当数?!”

  不用她怂恿,张兴志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瞪着张推官道:“大哥,这不成,你白哄了我这么多年,难道就想打个马虎眼过去完了?你怎么也得给我个交待才行!”

  张推官见他这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失望已极,微微冷笑道:“我何曾哄过你?我供你一家在金陵吃喝至今,良翰良勇的读书进学皆是我在操持,难道我还供出错了不成,要我给你什么交待!”

  张兴志窒了一下——万事绕不过一个理字,饶是他再不要脸,过不惑的人了,有手有脚的,硬挺着脖子说张推官就该养着他一房人,这个话他也说不出来。

  他声气就不得不软了一点下来:“大哥,是我说的太急了。不过良勇的事,我们先前便没说定十分准,也有七八分了,你现在放着亲侄儿不要,却去过继那外四路的小崽子,为的哪般?良勇打小在你眼跟前长起来,什么秉性脾气,你最清楚不过,便有什么不得你意的,他年纪也不大,过继到你膝下,你再好生教养他就是了,日后自然孝敬你,替你扛幡摔盆,传你的香火。大哥,你往常不也说,你待两个侄儿就和亲儿子差不多?”

  他要提别的还好,偏提张良勇的秉性,张良勇现就站在一旁,他离了魏妈妈后,没人再拉偏架护短,他那种蛮横的脾气倒自己扳回来了点;但他同时缺了亲近人教导管束,也没人替他收拾,年纪说不大,其实也不很小了,比叶明光还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二了,连个衣裳都穿不齐整,还吸着鼻涕,吸了好几下不晓得去擤掉,站也不好生站,塌着个肩膀,这副邋遢松散的样子,如何能入得了张推官的眼?

  张推官看过他后,只有更绝了过继他的心思,道:“我以后也一样待良翰良勇如同我的亲子,他们要是举业上有出息,该有的花费我全包了,不消你耗费一分一毫。”

  这个“如同”怎么比得上“就是”?张兴志在这点上可不糊涂,忙道:“既然这样,何不就过继了良勇去,你我兄弟,还分多少彼此。”

  他说着看一眼张良勇,他自己如烂泥般,看儿子也看不出不对来,还觉得他怪壮实的,笑着接道,“大哥,你看你二侄子这身板,比叶家那小子可不强多了,以后包管给你生出一串大孙子来。”

  “……”张推官只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他跟这个兄弟久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绷着脸道,“不必歪缠了,我心意已定,就过继松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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