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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穿之朱祐樘_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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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姬冷漠端肃、又身份贵重,不屑于察言观色之道也还罢了,雄娘子却是个最狡诈机变的,他又擅易容,揣摩人心观摩神色上头,自有心得,此时看着唐悠竹真心实意的可惜,心中越发疼得和刀割似的:女儿若是如被他祸害过的女孩儿那般,遇上个虚情假意轻薄男儿,他固然悔恨自己行为不端偏报应在女儿身上;这听着,仿佛遇上的还真是个有心有意、只一时不察被俗务耽误了的,便是无花在江湖上的名声如今臭不可闻,可其风姿容貌总是谁都贬低不了的……

  雄娘子只要想着“虽答应了阴姬不与静儿说她生母是她,但也不是非得只拿‘死了’哄她,闹得如今那傻丫头给那般语焉不详话儿闹得……一点儿小事便吓得自杀了!早知道,便是说她母亲是阴姬妹子也行啊”一类的念头,便更是恨得只差没把自己的舌头咬碎吃下去!

  #让你毁人闺女时那般能说会道,遇上自家闺女,却笨嘴拙舌得反而将她推上了绝路!#

  雄娘子一时真心很得不行,而阴姬,阴姬虽早在查验司徒静的尸身、发现其竟身怀有孕之时,便恨过一回自己缘何顾惜名声、不将事情与女儿明言,但到底有些时日,更兼此时雄娘子已经悲痛到站不住,她就反而越发抿紧了那薄薄的唇,硕大的鼻梁因着凝眉注目的些许动作,越发绷成一条锐利的锋线。

  她的手略微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去搀扶雄娘子,倒是另一只手无意识间,并不曾拒绝宫南燕的搀握,这让宫南燕眉眼间的怨毒消减了不少,唯有瞪着糖酥的眼神依旧凶狠,阴姬却恍然不觉,只沉声道:“前事不必多提,静儿已死,那无花不拘是有心、是无意,他原是入我宫中讲经,却做出那等事……”

  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唐悠竹:“阁下若果然诚心,为何不让无花来与我那可怜孩儿同茔安眠?”

  ——她竟是要无花给司徒静陪葬了!

  楚留香在水中听得分明,不由暗自蹙眉。

  雨化田更是不喜。他虽不耐烦无花那样穿着僧衣还要哄人家女孩儿的做法,但对司徒静更为不屑。这位虽与唐悠竹多年耳濡目染,又对其多有迁就,可到底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代人,哪怕对于那些只说大义、不干实事的酸腐书生再不屑呢,总也是规矩礼教大环境下养出来的人。总觉得,纵无花可恶,这女子能在自家大本营里头给勾搭上,也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有情的,算不得无辜——需知这你情我愿之时,男子不过些许风流罪过,便是上了公堂也不过赔上些许财帛,可女子婚前失贞,便自个儿不自杀,拿到了也该沉塘的。

  便是无花的僧人身份有些争议处,雨化田偏是个学贯古今的,这一般儿修佛之人,也分好些宗门派别,可不是每一个都不许近女色的,有些地方还将与和尚欢好视为得佛祖赐福呢!阴姬自个儿养了个不着四六的女儿又不早早嫁出去,偏又还不打听清楚就将无花请了来,两个干柴遇烈火,有心逢有意,闹出事情来,倒怪谁?

  早不督主好些年了的督主大人,才不是因为看不惯这群人乱七八糟着对他家牛皮糖出言不逊,所以逮着话题就刺人呢!

  他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的雨化田不过区区三言两语,就把个阴姬给憋得脸色时青时白,雄娘子一般听了见了,却只自顾自哭哭笑笑、悔恨万分,宫南燕虽也恨雨化田言语犀利强词夺理、硬生生把个也算她看着长大的可怜女孩说得那般不堪,却更心疼情人,上前半步喝斥雨化田:“宫主与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唐悠竹原待笑着缓和两句,听宫南燕此言,瞬间冷下脸色:“放肆!”

  他虽甚少因礼仪降罪于人,又是真心可怜司徒静——此间与他来处那个大明诸多相似,其中有一桩,便是这未嫁女孩儿的丧葬十分可怜,虽江湖人或许不介怀这些,唐悠竹自己都不很信这些,但他既然拿这事儿当借口进来神水宫,便也想着顺水推舟让司徒静后事好看些儿。

☆、137·背书

  虽阴姬必是不舍得让她的骨灰如伊哭之于蓝蝎子那般,给人随身带着走,但无花既然破过一回戒,日后未必没有再破的时候,若是娶妻生子,寄一个在司徒静名下,也算让她九泉之下不至于太过凄凉;又便是无花无后,这有了夫妻名分,四时八节祭拜也顺理成章些……

  阴司之事虽未必有,也未必无不是?况这般说与雄娘子,也多少是个安慰。

  唐悠竹自认虽有几分护短,但也是好意,不想阴姬一开口就要无花陪葬,自家酥酥不过依着世情常理说几句,宫南燕便敢那般放肆!

  再如何从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长大,唐悠竹总也是个当了几十年实权皇帝的人,雨化田又是他放在心上珍之重之最是挚爱的,便是他真无理,唐悠竹也至少要偏他分呢,何况他说的原就是此间普遍认可的世情?

  唐悠竹肃容怒斥之时,自也不会忍下筑基修士怒极时牵动的气机。一时众人只觉得随着那声喝斥,一股强大浑厚的内力直向宫南燕袭去。其气势宏大、摄人心魄之处,让宫南燕眼瞳收缩、避让无力,惟有阴姬抿紧薄唇,方挣得出心魂不为唐悠竹气势压倒,劈手将她护到身后,自己生受了这一记。

  唐悠竹见着阴姬当上前,到底手下留情了,阴姬不过吐出两口血,宫南燕心中大恸,越发口不择言:“这就是你求亲的诚意?不过几句言语,便下这般辣手?”

  唐悠竹理所当然:“徒孙是收下来的麻烦,酥酥却是我的心肝,岂容他人出言侮辱?”

  宫南燕哑然,半晌仿佛喃喃:“心肝、心肝……”一双眼睛在糖酥二人坦然交握的手上梭巡几遭,其中波光朦胧,让人分不清是羡是妒,却总叫雨化田看得心下畅快。

  唐悠竹先前对着楚留香充大仙儿,掌纹一看、五指一掐,只差没将胡铁花与石观音洞房之时花开几度都说明白了,很是将其他人都震撼一把,便是宫九之流,也只得喟叹这臭牛皮糖藏得深罢了。唯有雨化田,与他合籍双修,便是因境界故,离元婴和合且还远着,到底也是气息交融、元神交汇数十年的,彼此最知底细。

  唐悠竹将个大秘密放在心里头许多年,开始是不敢说,后来是不知道从而说起,但要说存心瞒着雨化田也不至于。正好因着与楚留香卜算一事,后头说起时,恰好彼此话敢话到了火候,大略也便都说了。

  雨化田的接收能力也是极好的,这镜妖劫雷都见识过了,转世轮回的绛珠草虽未忆及前尘,想来也当假不了,况唐悠竹自幼实也有许多古怪,此时再说是个三世轮回、偏生前尘不忘的货,雨化田也不觉得多纳罕。便是唐悠竹说他第一世时看过的什么书籍戏曲,他也尽当是警幻演化红楼梦一般的手段,只不过警幻之于宝玉十分不怀好意,唐悠竹那个却是真福缘罢了。

  待到了神水宫内里那些隐密,唐悠竹自然也不会相瞒于他,是以这阴姬不爱须眉爱娥眉的癖好、这在司徒静出生之前满宫弟子都是其禁脔的私隐、又如何阴差阳错与个假扮俏女郎的雄娘子有了手尾、如何竟真千帆过尽钟爱一人偏生却反被雄娘子拿这个癖好威胁不得不放他远走、如何恨极之下便是生了女儿也只许他五年见一回、又如何拿个与雄娘子容貌相似的宫南燕当替身当到自己也真假难分……

  雨化田在那日偶入桃花源、却发现原来是神水宫之后,便听唐悠竹大略说过些许,在今儿随他重返神水宫时,又再闻其细说一回,对于宫南燕和阴姬的关系,自是再清楚不过。

  他固然觉得世人好名不敢直视自身爱恶欲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到底想起唐悠竹就是当着朱见深的面、也敢牵着他的手大咧咧直言“这是我今生认定唯一携手之人”的放诞时,格外多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得之意。

  此时见了宫南燕的眼神儿,雨化田虽有着九重门内不需管草芥之辈是妒是羡的骄矜,感受到掌心温度时,终究不免畅快。

  更有阴姬虽不似宫南燕失态,却也眼神几番变幻,忽然道:“我早奇怪僧众之中长大的佛子,如何有无花那般名士风范,想来阁下一门,在杂学旁收上头十分独到。阁下本身武学,也是阴姬深有不及之处……只偏偏江湖默默无名,莫非便是因为这个心肝?”

  水母阴姬也是个癖好不同常人的,但她却不敢面对,一边偏爱女儿之温柔娇媚、一边又不敢光明正大直视自身这个癖好,为此不惜将心头千帆过尽最钟爱的爱宠放出宫去、更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肯相认……甚至就连宫中再翻不出她掌心的弟子们,她也是以密道相通。

  哪怕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阴姬也做不到将之摊开在阳光下。

  但这一切并不都只为她不舍这经营数十载的大好基业、不舍得这赫赫江湖的名声。

  此时见了唐悠竹这般光明正大,阴姬虽也不知自己是想要个什么答案,却也还是问了。

  问得颇没头没尾,但阴姬说起雨化田时虽只用“这个心肝”替代,但语气上也没什么不恭之处,唐悠竹也便耐心答道:“朕升储御极三十多年,自然不在江湖传名声……况朕之国不在此间,便是名声也传不在此处,与酥酥却不相干。”

  阴姬眸光一凝,便是楚留香也是才知道这唐大仙儿还是个当过皇帝的,一时池下水波微动,也就是顶上几人,糖酥是早知道他在的,其余又都心神震撼远胜于他,方才未能察觉罢了。

  沉默半晌,阴姬才惊觉自己刚刚喘息微重了,一时调整声息,一时又索性叹了口气:“三十多年的皇帝,阁下倒说放手便放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着自己若有这般魄力,放得下这基业名声,也不至于要舍了心头朱砂痣,更不至于累得女儿惊慌之下自蹈绝境,阴姬神色颇为郁郁。

  唐悠竹却道:“便是没舍下皇位时,朕也不讳言心肝儿何在——权势地位本就是为了随心所欲,若是变强的结果反而是被名声产业束缚住,岂不可笑?”

  阴姬越发沉默,半晌方倦怠挥手:“阁下竟是这般人,想来那无花也果然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总是阴差阳错……这门婚事……余者皆罢,我实不舍得将女儿坟茔迁出。况那无花母族凋零,父族更不过扶桑一浪人尔……便是要归葬祖坟,也尚不及在我身边还能多受几年照顾罢?”

  阴姬平生最自傲的,除了一身让武林中无人可敌的武艺,便是这神水宫的基业,然而唐悠竹不消出手,劲气外放之下便能让她内伤呕血,身份又曾御九极……偏偏还是这么一个人,敢行她不敢行之事!

  阴姬的头颅从不轻易低下,但也不是那种明知处处不如,还要死赖活赖之人。

  唐悠竹还不知道他于心上人的磊落倒为无花的人品背了书,看阴姬神色倦倦,只当她是悔恨为个浮名失了挚亲,也就顺着她的话说:

  “我那不肖徒孙与司徒姑娘之事,虽憾恨起于差错,到底也要担些责任。如今我那徒儿正要将他带在身边继续教导着,也省得再闹出些什么教不严、师之惰的事情来……偏我又或归乡,我那徒儿少不得同去,如此一时半会儿,又或者十年八载的,无花也未必能回来,迁走司徒姑娘的坟茔确实不妥——便依亲家所言,只让无花带着徒孙媳妇的牌位、好依着时节祭拜便是。”

  顿了顿,看阴姬脸上无喜无悲,雄娘子脸上依旧伤痛万状,到底还是补一句:“两位亲家放心,无花日后不管如何,只有司徒姑娘是元配嫡妻。他不还俗再娶也罢了,若是再有娶妻纳妾之事,少不得记一个给司徒氏,也好让她这一房的香火长长久久延续着。”

  便是千年之后,也总有人为了虚无缥缈的阴司香火之事用尽心思,何况是在一个风俗与大明颇多相似之处的地方。饶是江湖儿女江湖死,没人收尸的也恁般多,便是阴姬和雄娘子自己,也不敢奢望身后香火……

  但做父母的人,对自己如何,并不等于也愿见儿女如何。

  何况是一个因着他们暧昧不清方才落得个惶惧赴死下场的可怜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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