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_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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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溪心有戚戚地跟着点头,对宋青书分析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海沙帮中帮众无数却大都只是半个江湖人,投入海沙帮门下也只为有所庇荫。这等帮众若是别有选择绝不会与海沙帮同生共死。冯文范令他们分银放火便是向泉州商户投了投名状,日后他们回不得海沙帮便只能听从泉州商户驱使求得温饱。”

  宋青书了然道:“无论江湖庙堂,真正愿意与之同生共死的不是为了利益便是为了道义,所以才会有擒贼先擒王的说法,群龙无首则必然一盘散沙。然而为利益所趋者,终究会因更大的利益而叛变,唯有因为道义,方能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难怪从古至今忠臣义士总让人向往,实是难能可贵。”

  “我等习武之人,要做的便是这难能可贵之事!”莫声谷朗声道。

  “天下间虽不能少了‘利’字,为人处事却也不能时时处处汲汲营营为名为利,若不然这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张松溪跟着笑道,“道义与利益究竟应当如何把握,青书,你当时时慎重自省!”

  宋青书悚然而动,立时起身向张松溪与莫声谷行礼道:“青书谢四叔、七叔教诲,永生永世必不敢相忘!”张松溪与莫声谷所言虽简单,然上一世宋青书正是毁于名利二字,如今再闻教诲更是心生惕厉。

  易天海夫妇冷眼旁观便知莫声谷所言是在教导他的师侄,而张松溪所言却是在教导武当的未来掌门。只是如今海沙帮中也是千头万绪,易天海只是分神一想便又接着言道:“待泉州的事务料理干净,我便要与夫人前往苏州面见张帮主,随各位上武当治伤之事怕是要拖延些时日。”

  “理当如此!”张松溪与莫声谷同时道,他们俱是仁人义士自然认同易天海的做法。却是宋青书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易大侠此行可有危险?”

  “青书,你何出此言?莫非冯文范他……”莫声谷急忙发问。

  宋青书摇摇头,望着易天海双眼一字一顿地言道:“贵帮张帮主可会信任易大侠所言,此事与易大侠与武当派无干,实乃程老三咎由自取?”

  “大哥对海沙帮一片丹心,莫非他连这个也要怀疑?”易夫人闻言变色,当即不满地扬声怒叱。

  宋青书不理会易夫人只望着易天海续道:“程老三原是贵帮帮主亲自指定接任易大侠舵主职务的人选,事到如今他会否愿意承认是自己识人不清?”

  易天海仍旧没有答话,易夫人却是忽然冷静了下来,慢慢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转头望向自己的丈夫手足无措地轻喊一声:“大哥……”她所知的张士诚刚愎自用、气量狭小、极好面子,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

  “易大侠不如写封书信着人送去苏州,面见张帮主之事可等伤愈之后再行安排,路上也能方便些。恕我直言,易大侠的双腿早治一日,武功也能多回复一分。”宋青书轻声道。

  武当上下和睦,莫声谷犹不明宋青书所言,张松溪却是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然而他虽欢喜宋青书洞察世情,却更明白易天海绝不会同意宋青书所言。易天海对海沙帮忠心耿耿,绝不会以任何方式势压海沙帮维护自身。果然,易天海只是微微而笑执着妻子的手朗声道:“大丈夫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宋少侠不必忧心!”

  宋青书心知无法说服他也就不再多言,只玩笑般地说道:“易大侠此行多多保重,好歹惦记着我七叔还在武当日日相盼!”

  “好大的胆子!竟敢取笑师父?”莫声谷假作怒色扬手要打。

  房中几人同时大笑,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易夫人原本总以为宋青书这位武当少掌门被教养地太过中规中矩,未免有些假模假样让她心有忌惮,然而这些时日相处却发觉却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青书此人虽说心思深沉难以捉摸,却也的确是名门风范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如今见他虽在病中却仍是丰神俊朗灼灼风华,不禁暗自叹息一声,不知他日长成要牵动多少江湖儿女心?彼时,她尚不知,数年后江湖上如宋青书这般好似十丈软红尘中温养出来的贵胄公子已不符合审美要求,江湖女侠们更中意的是如张无忌这款能打耐摔面相老实的魔教教主。

  两日后,张松溪莫声谷宋青书三人在码头送走了易天海夫妇,离别时易天海最后推心置腹地嘱咐张松溪道:“张兄,武当赈济这三万灾民之事怕只是个开始,正所谓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冯文范将来应该仍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身为海沙帮中人被冯文范毁了海沙帮在泉州的基业,易天海却仍能冷静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真心实意为武当着想,如此高风亮节张松溪不得不感佩,当下拱手道:“多谢易兄提点,张某记在心上了!在下与七弟在武当恭候贤伉俪把酒言欢,易兄切莫失约!”

  易天海夫妇相视一笑,朗声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张松溪莫声谷宋青书三人同时道。

  在江畔依依惜别的几人同时扬声大笑,这笑声在山川之间来回震响渐渐远去终是湮没于滚滚江水之中。

  

28、收服冯默之

  送别易天海夫妇之后,宋青书回到自己的厢房收拾行李,冯家已安排好了新的货船将武当购买的粮食布匹装船,明日他们便可启程返回武当。哪知宋青书才在厢房内收拾了几件外衣,方振武便不请自入连声嗔道:“宋师兄,你风寒未愈这种事怎么不叫我?”说着,半是讨好半是强迫地夺下了他手上的工作,扶他一旁坐下。海战那晚宋青书在水中泡了许久又身受重伤,当晚便起了热症,这两日才略有好转。

  宋青书知他心结所在也不勉强,抬手给自己倒了茶水言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师弟们的行李都整理好了?”

  “他们自己有手有脚,宋师兄你就不要操心了。”方振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道,“宋师兄初出江湖回去的时候就受了重伤,这一回莫非还想回去的时候仍带着伤?”

  宋青书对着手中的茶碗不禁失笑还未来得及回话,房门又被人推开,是冯默之走了进来。

  自从得知武当上下遇险全因冯默之父亲的阴谋诡计,方振武一见冯默之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想到当初因为同门之谊几次劝宋师兄不要计较冯默之冒犯他的事,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长长记性!自己心心念念的同门之谊旁人半点不曾放在心上,还因为这种王八蛋委屈了真正念着同门之谊的宋师兄,想到这方振武愈发愤怒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冯默之默默地望了坐在桌边的宋青书一眼,沉声道:“我想跟宋师兄单独说两句。”

  “又想打什么主意?”方振武上前挡在宋青书身前咄咄逼人地望着冯默之。“振武……”宋青书刚欲伸手去扯方振武就被他粗鲁地挥开,只见方振武斜视着冯默之又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若是正大光明,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宋青书在方振武身后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扬声道:“都是同门不必如此剑拔弩张,振武,坐下!”又对冯默之道,“你方师兄与你情同手足,我想这里没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方振武听宋青书没有要他出去的意思当下洋洋得意地瞪了冯默之一眼,大马金刀地在宋青书的身边坐了下来。

  冯默之见宋青书抬手请他也坐,当下冷笑一声道:“果然一贯能装模作样!既然你不介意自己难堪丢脸,我更加不会介意!”说完也在宋青书的对面坐了下来。

  方振武一听冯默之说宋青书“装模作样”就变了脸色,刚才开口反驳却被宋青书狠狠扯了一把,只听得宋青书已平心静气地抢先开口道:“不知冯公子今日到访有何见教?”宋青书虽不屑与冯默之多做计较却也不是泥捏的脾气,说话客气了许多却是愈客气愈显生分。

  冯默之一听“冯公子”三个字面上便浮起一丝隐痛,急忙低头给自己斟了茶水掩饰过去,平复了心绪才重又盯着宋青书的双眼慢慢道:“你这个大师兄,我从来都不服气!”

  宋青书并不动怒反而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这话还用冯默之亲口说吗?他这些年在武当的一言一行早就令武当上下都知晓这个事实了。却是方振武忍无可忍用力一拍桌案猛地站起身吼:“冯默之,你放肆!”

  冯默之全不理会方振武,只用力瞪着宋青书一字一顿地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宋青书低头端起茶碗以茶盖缓缓拂去碗中袅袅蒸腾的水雾,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方开口道:“彼此彼此!”

  “你!”冯默之生性高傲行事做派向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里受得了宋青书这般嘲讽,只是他刚从桌边跳起便注意到宋青书慢慢抬头向他望来,眼底那抹令人厌恶的温文笑容好似只一眼便看透了他料准了他等着他发作。冯默之咬咬牙宁死也不愿让宋青书看轻了,又恨恨地坐了回去。“武当大师兄的位置,你担不起!我从来就不信你是可以为了侠义二字为了维护师门牺牲一切,包括你自己的性命的人!宋青书,你生在武当你爹是武当代掌门,对于你的武学修为各位师叔伯各个用心着意,便是太师父也时时过问,江湖中人人皆知来日你必是武当第三代掌门。最高的武学、最盛的名望,对于江湖中与你年纪相当的少年而言,他们将毕生苦苦追寻的一切于你都唾手可得。自幼享受惯了的人总视其为理所应当,从未想过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轻生死、重大义,你做不到!生死关头,你绝不会为了道义而牺牲!”

  “却是令你失望了!是宋师兄入汝阳王府抢回了黑玉断续膏治好了三叔的伤,也是宋师兄带着我们打赢了那晚的海战仅凭一人杀光了海沙帮的水鬼保住了我们的货船。那个时候,冯默之,你在哪里?”方振武望着冯默之不住冷笑,“你逃跑了!你出卖了我们!”

  方振武说的得意却不知宋青书的后背都已汗湿,宋青书知道冯默之说的没错,至少上一世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整日里口口声声为侠为义为国为民,最终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是为了内心的贪欲,出卖一切、放弃一切!冯默之说他装模作样,他的确没有看错自己,至少,是曾经的自己。可如今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不允许自己再犯错,绝不!

  “……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方师兄说的没错,我终究……看错了你。”得知爹爹使那祸水东引之计令武当众人在海上遇险时他也曾想立即前去救援,结果却是被爹爹仅用三言两语便挤兑住,明知守在屋外的护院无一人是他对手,可他竟不敢走出房门一步。自幼爹爹便教他识人,枉他自负聪明洞察人心,认定了宋青书是那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真懦夫,不想原来他自己才是这样的人。想到这冯默之不禁自厌一笑,忽然服了软慢慢低下头向宋青书执师弟礼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我以为我看透了你却不想我只是看透我自己,把我自己当作了你。……宋师兄,默之,愧对师门,对宋师兄的品行更是心服口服。”

  “师弟,你……”方振武与冯默之感情更亲自然更为了解冯默之的秉性,以他的骄傲原是宁死也不会认错的。想到冯默之当时的立场,师门与亲父便是换了自己也不知如何选择,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忍。

  与方振武相比宋青书却是更为震惊。冯默之这些年处处与他作对,若说宋青书两世为人又是大师兄武功人望在三代弟子内俱是首屈一指,却偏偏收拾不了一个冯默之那是笑谈。之所以由得冯默之放肆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宋青书并不想与他计较更不愿分心折服他。上一世武当三代弟子也曾人人以他马首是瞻,可最终又如何?不想上一世有心栽花花不发,这一世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说了什么终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做了什么。思量至此,宋青书终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论前世今生,有太多的事他终究是越看越明。

  “这本是我冯家家传剑法,我冯家先祖原是‘函谷八友’之一师从逍遥派苏星河。只是数代以来冯家子孙对买卖的兴趣远甚武学,逍遥派的高深武学也都散佚无踪,便是这套剑法也只剩剑招没有剑诀。我入武当门下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凭己之力补全这套剑法,如今……”说到此处冯默之不禁自失一笑,往昔的雄心壮志业已成为梦幻泡影再无挽回之余地,他也该如爹爹所愿忘了武学专心行商。留恋地将手上的剑法书册捏了又捏,最终狠狠心摆在宋青书手边。“武当诸师兄弟中,宋师兄在剑法上的天资最厚所使剑招轻灵飘逸与逍遥派武学相合。他日宋师兄剑技之精威震天下,若有一招半式是脱胎于逍遥派,默之对冯家先祖也算有个交代。”

  宋青书望着冯默之向他与方振武施礼后转身离开的背影怔愣半晌,忽然扬声道:“冯师弟,还想回武当吗?”

  冯默之难以置信地转头望住宋青书,面上呆傻的神色让他看起来终于像是一个少年了。“你在说什么?”失声问过这句后冯默之又大步折了回来紧紧盯着宋青书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办法?”那凶狠的神色仿佛只要宋青书露出半点玩笑的意思他便要杀了他。

  “那晚发生的事,我就是用猜的也能猜到你事先绝不可能知情,而等你收到消息武当的货船在海上遇险,也是你爹以全家性命相要挟不允许你跟着涉险。那一晚你向你爹尽了孝,就没想过该如何向师门尽忠?”对于冯默之的失态宋青书却并不惊骇,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碗扔到一边,冯默之却是因为宋青书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心脏猛然惊跳了一下,耳边只听得他道,“跟我们回武当,跪在山门外,直到所有人都原谅你为止!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冯默之心知师父和几位师叔伯都是心善之人,宋青书的这个主意至少有八成机会可以成功!然而没等他欣喜若狂多久又猛然冷静了下来,满腹疑窦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了将来你犯错的时候,大伙也能给你一个机会?”

  宋青书轻浅的微笑中瞬间流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狠绝来。“我不需要这个机会,因为我不会错!”再也不会!“至于你,冯师弟,要不要这个机会?”

  “要!”冯默之不假思索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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