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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_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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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广在卫家被灭后,感恩你祖父当年的提携,对你多加照拂,比对亲儿子还好,倾尽全力的栽培,让你成了继他之后的清谈领袖,并且女儿嫁给了你,开不开心?】

卫玠愣住了。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那一刻的感觉,理智上来说,他应该是开心的,因为从乐广的容貌和品性就能推断出,乐广的女儿肯定差不了。有这样一个大美人要嫁给他,岳父还十分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可是……真听到拓跋六修这么说了,卫玠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那一刻,清谈会上的一切都好像离卫玠远去了。热闹的宴会上,卫玠的眼睛里只有面容英俊的拓跋六修是鲜活的、是彩色的。

拓跋六修身披战甲,手持银枪,端坐在他身旁,强大又……脆弱。口是心非的说着一些他并不情愿说的话,因为他在自卑于自己的容貌。

别问卫玠为什么知道,反正他就是知道。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朝代的起伏荣衰,在拓跋六修的内心里,他始终还是会那个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暗自苦恼的首领长子。他一直记得年少时,一个云游到盛乐(拓跋鲜卑的首都)的汉人道士在给他看过相后,对他说过的话——半世荣华,一生凄苦。

再没什么会比先甜后苦更令人痛苦的,拓跋六修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如今的他有多幸福,日后就有可能会在失去后有多绝望。

卫玠不顾身边枣哥有可能会有的异样,覆盖住了拓跋六修的手,对他小声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发过誓的。”

曾经是拓跋六修陪着卫玠,如今终于轮到卫玠来陪伴拓跋六修了。

拓跋六修还是端坐着,把脊背挺的比谁都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这幅躯体之下的心跳动的有多剧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卫玠这样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让他的心再也由不得自己。

“那是谁?也是个中年美大叔呢。”卫玠赶忙转移话题。

拓跋六修心情很好,也乐于配合卫玠,但在看到卫玠指着的是谁之后,却又快速沉下了脸去,再不发一言。

枣哥终于听见了卫玠的声音,以为卫玠是在问他,便开口道:“那是刚刚回京,被授侍中衔的山大人啊。他父亲是竹林七贤中的山司徒(山涛)。”

年少时,山简曾与嵇绍、刘漠、杨淮齐名,称为洛京四杰。

卫玠眨眨眼,只能感慨一句,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讲真,他连山涛是谁都不知道,竹林七贤他倒是听过,但他也仅仅是知道阮籍和嵇康而已。

卫玠实在是不明白他问山简是谁,怎么会令拓跋六修不高兴。

到最后,拓跋六修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恭喜你,这么快就又发现了你的另外一个岳父。】

“……”历史上卫玠的婚姻经历听起来蛮丰富的样子呢。

【乐广的女儿体弱,在乱世中不幸病逝。你与王氏辗转进入山简所驻守的领地,他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你当继妻。】

长的太好,就是有这样的烦恼,总有人想把女儿配给卫玠为妻。

这并不是仅供x点男作者yy的脑洞,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多少人都哭着喊着要和卫玠当亲戚。当然,大家盯着的只有正妻之位,非要送自己的嫡女给对方当小妾什么的,这种脑残事古人还是做不出来的。

卫玠再不敢乱指人了。清谈会上如此之多的名人名士,太原王、琅琊王、河东羊、范阳张、谯国嵇,世为著姓的不知凡几,卫玠却偏偏一指一个准的挑了两个未来的老丈人出来。

他尴尬的和枣哥坐在位置上,继续假装安静儿童,只回想一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

就在前不久,准备的说就是今天早上,卫玠还坚持觉得清谈会和雅集一样,基本上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世家游戏。

“清谈误国。”这便是卫玠对清谈会的唯一认识。事实上,他对于王济的清谈会,其实是隐隐的有着一种排斥之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捉迷藏”上,而不是跟着王济去招呼客人,见见世面什么的。

拓跋六修却有不同的见解:【清谈会本是清议会的延续,清议会的出发点,是给士大夫提供更多政治诉求的机会,是一种有向民主方向发展的政治活动。可惜在汉末就被带歪了。】

卫玠有听没有懂,一脸茫然。

拓跋六修继续道:【意思就是说,经是好经,但是被歪和尚念坏了。其实清谈会也不全是废话的,东晋有几次重要、且胜利了的军事行动,都始自于清谈会。】

卫玠懂了拓跋六修的意思:“误国的不是清谈,而是人心。”

拓跋六修点点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在不了解一件事情前,不要仅仅是因为别人说的,就对它产生误解而排斥它。】

“你很想我参加这个?”

【因为这是魏晋时期提高名气的最快方式,准确的说是你提高名气的最快方式。出名要趁早。】清谈只是讨论三玄,不做诗词歌赋,这是最适合卫玠这种现代人的文人活动了。因为卫玠不一定会作诗,但受现代各种有毒没毒的鸡汤影响,他肯定在玄而又玄的哲学方面有着不少后人的智慧。只要嘴皮子利索,舌战群儒,卫玠就会轻松成为一代风流名士。

卫玠能懂拓跋六修的意思,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成名?”在得知祖父和父亲可以hold住一切之后,卫玠就彻底懒了下来。

【那你未来想做什么?】拓跋六修反问。

“呃……”卫玠一愣。未来,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穿越三年,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小孩子这个身份了,混吃等死,好像听起来就很不错。

但拓跋六修却明显为卫玠想的更远:【我不是要求你一定要成为名士,我只是想给你一种可以选择的权利。】

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想不干什么就能不干什么。

魏晋时代最能有这样任性资格的是谁?名士!

卫玠生在卫家,哪怕他不想,他祖父和父亲也肯定已经默认了卫家未来的发展之路——当个不大不小、位置清贵的修书京官,依靠着家族累世积蓄的泼天财富而活,由他的哥哥卫璪这个嫡孙来继承家业继续奋斗。

【卫璪固然对你很好,但你会喜欢这种把自己的生死全部掌握于一人之手的感觉吗?如果有天卫璪希望你去做一件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你不做就会失去卫家的财富,那你怎么办?】

拓跋六修的一生十分坎坷,无数的血泪史只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的靠得住的。兄弟,父母,都不如他自己有本事重要。

卫玠受身体条件限制,他想要有话语权,想要有力量,只能走一呼百应的文人路线。恰好这个时候的西晋重文轻武,这个时机实在是再有利不过。

“枣哥不会让我……”卫玠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枣哥对他很好又如何呢?如果枣哥为了他好要逼他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他要怎么办呢?卫玠暂时想不到他为什么不想结婚,反正他是不想莫名其妙被塞个妻子的。

【不要以偏概全,给清谈会一个机会,你自己去亲身经历、去感受一下,好吗?】

……回到王济的清谈会……

是日也,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风流名士,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盛满了清浊美酒的羽觞(一种酒器),被漂浮的放入清澈见底的小溪之中,从夏亭之上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在经过弯弯绕绕的渠道碰撞,羽觞路过溪遍席地而坐的文人墨客,它在谁面前停下,又或者打转,谁就要取杯饮酒,并赋诗文一首。

这本来只是三月上巳日,举行过祓(fu)禊(xi)仪式后,用来去除不吉利的民间游戏。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世家子弟的举办野外的宴会时,所不可或缺的游戏。

卫玠回神时,羽觞正停在了嵇绍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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