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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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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闻舟和费渡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会议室里短暂地寂静下来。

  骆闻舟深深地看了肖海洋一眼:“费渡跟我去见见周怀瑾,陶然,根据假身份证上的信息和嫌疑人照片,试着找找这个神秘的快递员。另外继续查董晓晴家附近的监控,追踪纵火犯的踪迹,这个人离开现场的时候很有可能变装,注意他的身高和体貌特征——散会。”

  费渡目光在自己方才坐过的地方扫了一圈,没找着他方才拿的笔记本,正有些疑惑,就听见身后有人“哎”了一声。他一回头,骆闻舟顺手把他方才那笔记本翻开,倒扣在了他胸口上。

  翻到的那页正好是费渡开会时假装记录、其实无所事事的涂鸦——

  是一副骆闻舟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的侧影速写。

  

第81章 麦克白(二十二)

  “开会的时候开小差,”骆闻舟压低声音,在费渡肩头点了点,“你现在是吃饱喝足,血糖也不低了,是吧?不像话。”

  费渡画的时候也没特意回避谁,十分从容地把笔记本接过来翻了翻,两手一摊:“还有一张去哪了?师兄,你撕我本干嘛?”

  骆闻舟理直气壮:“没收了。”

  随后,他收敛了笑容,推门进了审讯室。

  进门的动静惊动了周怀瑾,他双目无神地抬头看向骆闻舟,不到一天的光景,这人已经从一个全然看不出年纪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面目憔悴、眼带垂颊的中年男子。可见女人也好、男人也好,光鲜的皮囊都是这样脆弱,只要那一点精气神灰飞烟灭,肉体转眼就会跟着过了保鲜期。

  不等骆闻舟开口,周怀瑾已经先开了腔,他哑声说:“亲子鉴定的报告能给我看看吗?”

  骆闻舟一愣,身后却递过一封文件夹——费渡好像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已经准备好了:“你的、怀信和杨波的,都在这里。”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光是打开那薄薄的文件夹就花了一分钟,好像翻开的是他一生的悲剧,手抖得不成样子。

  费渡一改之前略带恶意的态度,重新给他换了一杯温水:“聊之前先润润喉咙,周总是有信仰的人对吧?按照你们的说法,人有灵魂,怀信现在牵挂不灭,应该也没走远,别让他看见你难受。”

  对于处在极大悲痛中的人来说,这种温言细语的劝告简直是催泪利器,周怀瑾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呜咽,周身颤抖良久,接过费渡递给他的纸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是跟我要假绑匪的身份吗?”

  “这些细节问题,胡总已经交代了。”骆闻舟说,“周先生,我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害死你弟弟的凶手董晓晴,在逃出恒爱医院之后没多久,就被一辆车撞死了。”

  周怀瑾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冷冷地说:“是吗?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撞死她的人是蓄意的。”骆闻舟盯着他的表情补充了一句。

  周怀瑾往后一仰,双臂抱在胸前,做出一个防御性很强的姿势:“如果我做得到,我真希望这是我干的。”

  “周总,”费渡说,“董晓晴为什么在作案之后立刻被灭口?显然是有人怕她被拘捕后说出什么,她虽然是凶手,但也只是一把刀,你就不想知道持刀人是谁吗?”

  周怀瑾的两颊陡然绷紧。

  “董晓晴无论如何已经死了,”费渡接着说,“你再恨,再怎么想把她千刀万剐也没用,就算你真有能力把她拖出来鞭尸,她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甘心吗?”

  周怀瑾的情绪一瞬间被他带起来了,布满血丝的目光看向费渡,良久,他问:“你要什么?”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有一个还没有回答,”费渡说,“为什么你不问董晓晴对你动手的缘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认识董晓晴吗?”

  “不认识,”周怀瑾说,“从没见过,至少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如果我怀疑她有问题,我不会让保镖放她过来的。”

  费渡点点头:“那你就是后来又想起了什么。”

  周怀瑾大概是渴极了,端起费渡给他倒的水一饮而尽:“我确实做了一些不光明正大的事,但是怀信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如果你们能给他一个公道的说法,让周氏就此破产还是一文不值,我都无所谓,不管我是不是正牌的继承人——费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

  费渡察言观色,像一条反应灵敏的变色龙,立刻跟着他的态度调整了自己说话的节奏和语言风格,十分直白地说:“明白,危难时候从你家捞了一笔,看来你不介意,那我就不道歉了。”

  周怀瑾仰面望向天花板,灯光不留情面地戳进他的瞳孔,他似乎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才开口:“周氏公益基金涉嫌洗黑钱的事,你们查出眉目了吗?查不出来也请你们仔细一点,肯定有其他把柄,可惜他们一直防着我,不让我接触相关业务,我现在手上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周氏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早年发家时用的不止合法手段。”

  骆闻舟问:“你是说周峻茂涉嫌谋杀周雅厚?”

  “不止,”周怀瑾摇摇头,“不止这一件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周氏的总部设在国外,洗黑钱,这么多年功成名就,很多事没法追究了。我是在董晓晴动手之后,震惊之余想起来的,很多年前,我的生命和她发生过交集……和郑凯风有关。”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郑凯风是什么出身了——早年给蛇头打下手的小流氓,后来跟了周峻茂,发达了,到哪都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其实劣等人就是劣等人,骨子里的东西一辈子也改不了,他到现在也学不会怎么站起来当个文明人。”

  费渡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笔尖在纸面上轻轻一顿。

  周怀瑾却全无所觉,完全陷入了回忆,兀自说:“那大概得有……二十多年了,怀信刚出生没多久,我妈产后抑郁越发严重,几乎就是个没法沟通的疯女人,根本顾不上他,我就把他的婴儿床搬到了我房间里,每天让他跟着我。”

  骆闻舟打量着他:“我听说一个每天夜里嗷嗷哭的小崽能让新任父母崩溃好几年,周先生倒是从小就很有耐心,你家不会连个照顾小孩的保姆都请不起吧?”

  “世界上没几个青少年会真心喜欢小婴儿,我只是害怕,”周怀瑾轻轻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冲骆闻舟伸出手,“请问能给我一根烟吗?谢谢——我能在周峻茂眼皮底下活着,全仗我妈的保护,可她当时无论是精神状况还是身体状况,都一天不如一天,这让我非常绝望,每天看着她,就觉得看见自己朝不保夕的命运。怀信是我胡乱抓住的救命稻草,我当时几乎跟他形影不离,有时候甚至会把自己的食物用勺子碾碎了喂他一两口,我想无论周峻茂想干什么,他总要顾忌自己亲生的孩子。”

  “那天怀信半夜尿床,哼哼唧唧地哭,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给他换尿布,换下旧的,发现新的没有了,正打算去储物间拿一点……却发现一楼书房的灯亮着,好多天没回过家的周峻茂和郑凯风在里面密谈。”

  “那段时间,集团的战略重点是东亚地区,周氏想趁着国内鼓励外资进入的时候抢占市场和廉价劳动力,这一块业务是郑凯风亲自掌舵的,当时他的行李箱还放在门口,应该是刚下飞机,如果不是因为怀信等不了,看见他们俩,我一定掉头就跑,可没办法,我只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通过书房,往储物间蹭,但就在这时,我听见郑凯风说 ‘死透了,你放心,绝对没有痕迹’……类似这样的话。”

  周怀瑾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撑住额头,用力按着太阳穴,深吸了口气:“当你时刻处在小命不保的恐惧中时,你就会知道那种感觉,某些关键词会让你特别敏感——我乍一听见‘死’字,都没来得及联系上下句的语境,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对我动手了,吓得手脚冰冷地僵在了原地。”

  “然后我听见周峻茂说‘我看新闻,好像出了点意外’。郑凯风就说,‘你说那个姓董的吗?不用管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不长眼非得卷进来,命不好’。周峻茂就笑了,说了一句‘世界上没有花钱的不是,贵一点无所谓,省事就行。’”

  “等等,”骆闻舟突然说,“周先生,麻烦给我一个确切时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周怀瑾能把大致对话复述出来,已经是当时极端恐惧下,肾上腺素狂飙的功劳,其他细枝末节,他一时半会真的很难立刻想起来,不由得微微皱起眉。

  费渡端详着他疲惫的脸,用笔帽有节奏地轻轻点着木质的桌子:“周总,白天学习工作,夜里带小孩,连成年人也吃不消,你当时应该还在念书吧,他影响你了吗,上课的时候困不困?”

  “还好,我课业不重,就是每天上午的基础课有一点……”周怀瑾顺口回答,说到这里,仿佛一下抓住了遥远记忆的小尾巴,“对了,是商学院——我当时在念商学院,十七岁,第一年。”

  那就是二十一年前。

  “你说当时书房的门没有关上,”费渡接着说,“那就应该不是寒冷的冬天,也不是需要开空调的夏天?”

  “对!当时天气不冷不热,不是九月就是十月——我妈妈神经衰弱,入了夜,家里不会有人随便走动,而且大部分在我家做事的人都听不懂中文,所以他们敢开着门说话。”

  骆闻舟和费渡对视了一眼,低头给陶然发了一条短信:“二十一年前九月或者十月,周氏或者董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陶然的声音很快在他的耳机里响起来:“有,我正想告诉你,当年的九月十六号,董晓晴的母亲死于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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