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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_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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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在这市中所见素縑,质地比她在匈奴看到的更好,徽妍忍不住看了又看,翻了又翻。

  “这位女君买縑么?”店主人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道,“此縑乃本地出产,今年新织的,女君看这经纬,这厚实,做什么都好得很。”

  “一匹几钱?”徽妍问。

  “八百钱。”店主人道。

  徽妍心里回忆了一下匈奴縑的价钱,一千五百钱,几乎贵上一倍,心忽然被触了一下。

  “六百钱。”徽妍道。

  店主人忙摆手:“不可不可!女君,八百钱已是便宜了,女君看这质料……”

  “如今年景不好,粮价高,缯帛则充盈。”徽妍掰扯着从前周浚教她的市井之律,“主人家,你莫欺我,这素縑,就算卖六百钱也有得赚。”

  店主人看她穿戴不俗,不想开口竟是一套一套的,想抬价也没了底气。

  “六百钱不行,女君,再加些吧。”他无奈地说。

  这匹縑,最后以六百三十钱讲了下来,徽妍大方地付了钱,抱着它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二姊,”王萦不明所以,“你买这縑做什么?”

  “做许多事。”徽妍答道,得意地看着她,“萦,可想随我去一回长安?”?

☆、素缣(下)

?  打定主意之后,徽妍回到家中,便告知母亲,她要去一趟长安。

  “才回来,怎总往外走?”戚氏讶然,有些不高兴,“今日都不曾陪我,又想着去长安。”

  “也并非立即要去,我过两日才去。”徽妍笑嘻嘻地搂着母亲,“母亲,长姊昨日与我说,甥女们都很是想念我。几日前我回到长安,不知长姊一家都在,堪堪错过。昨日长姊与我说起,俱是可惜不已。”

  戚氏听着这话,面色稍好,却又道,“我也许久未见外孙女,想看便让你长姊带过来。”

  “长姊乃一家主母,带着甥女们过来,总要小住半月,一来二去,整月不在家,姊夫如何是好?母亲昨日与长姊约定,寿辰时她们来看你,便等到寿辰再看。我想看甥女简单多了,几日便罢,谁人也不麻烦。”说着,徽妍笑道,“母亲,我见你的巾帼旧了,昨日在县邑看了许久也不见有合意的锦料,此番去长安,正好给你挑选些。”

  戚氏被她哄了一番,终于露出笑意。

  “你去一趟匈奴,嘴倒是比你长姊还厉害了。”她无奈道。

  “再厉害也比不得母亲。”徽妍笑眯眯地奉承。

  ********

  王萦也闹着要去看小甥女,戚氏与她僵持一番后,无奈,只得让她跟着徽妍一道去长安。

  路上,王萦比去县邑的时候兴奋多了,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这些年去过长安么?”徽妍问她。

  “去过。”王萦说,“长嫂回母家时,总带上我。母亲回去过两三次,也会带上我。”

  “你还记得以前的家宅么?”

  “记得啊,我上次与长嫂路过,还看到东墙那棵杏花开花了,枝头伸了出来。”

  徽妍笑笑。

  马车沿着徽妍来时的道路,一路驰向长安。还未入城,周围已经变得繁华,连乡野中也不时有热闹的驿站和食肆。

  王缪一家住在的宣里,屋宅只有从前旧宅的五分之一大。

  她的长女和次女虽见过徽妍,但毕竟是幼年,对徽妍只有模糊的记忆。见面时,她们对徽妍都有些拘束,对王萦却是热情,见了礼就热热闹闹玩到一处去了。

  让徽妍惊讶的是,她的弟弟王恒也在这里。

  王恒今年十八岁,排行第四,站在徽妍面前的时候,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

  “二姊!”他笑盈盈地行礼,已然是个英俊的青年。

  徽妍喜出望外,忙将他左看右看,“你不是在雒阳求学么?怎来了长安?”

  “他要任郎官了。”王缪笑道,“徽妍,你可还记得父亲的好友司马侍郎?他的次子司马楷如今是尚书承,举荐恒做了郎官。”

  “司马楷?”徽妍愣了愣,心忽然像被什么触了一下。

  司马楷,父亲好友司马邕的次子。想到那个人,徽妍的思绪似乎就被带回到了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徽妍三四岁的时候,如果问她谁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子,她会回答是门前卖香糕的小贩;而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再问这个问题,她会又羞涩又毫不犹豫地说,是司马公子。司马楷大徽妍三岁,徽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她十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到府里来做客。司马楷穿着一身白袍,俊美的脸,瘦削的身形,仿佛神祗般出尘夺目。徽妍记得自己那时,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母亲提醒她快行礼,才回过神来。

  从那以后,徽妍明白了什么叫做心肝乱跳,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两家常常来往,每次司马侍郎来,徽妍总会首先看他身旁是否跟着司马楷。但司马楷很少来,反而有那么几次,徽妍在宫学里遇见了他。徽妍很害羞,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唯恐被他看出来,装冷静,装淑女,面色平静地与他行礼。司马楷却自然大方,露出笑容,跟她说话,问她近来家人如何。

  “……文王之什曰,‘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司马楷曾微笑地对她说,“徽音乃美誉,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徽妍当时觉得,这简直是这辈子所听到过的最有学问、最美妙的话语。

  他曾说过他想做尚书,徽妍那时心想,那就让我做尚书夫人吧。

  可惜,没等徽妍长到及笄之年,司马楷就定了亲,徽妍被选入册的那年,她在司马楷的婚礼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与新妇交拜,在家哭了几天,心碎一地。

  当年的那些心思,她谁也没有说过。出塞之后,一切都是别样天地,少女时的旧事也在王庭的生活中被渐渐忘却。现在王缪提起来,往事重又在徽妍心中勾起。

  “司马楷?”她笑笑,“我记得他曾随司马侍郎到府中做客,长姊与我还去过他的婚宴。”

  “是啊。”王缪道,说罢,叹一口气,“可惜,他新妇几年前去世了。他带着一双儿女,独身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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