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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_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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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妍颔首,也不废话,让侍婢将自己的素縑呈给二人。

  “我欲卖二十匹素縑往胡地,可惜无人手。”她说,“故而想请诸位捎上我的素縑,一道销往胡地。”

  李绩和吾都皆讶然。

  吾都正想说话,李绩笑了一声,“女君想卖的素縑,就是这个。质料倒是不错,只不知胡地这么大,你要卖到何处,想卖几钱?”

  徽妍不回答,反问,“李君若是我,卖到乌珊王庭,能卖几钱?”

  “我么,”李绩看着那匹素縑,“若到乌珊,寻常素縑要卖到一千四五百钱,你这素縑,要贵上百钱。”

  徽妍面色不改,心里却知道这个数是符合的,此人确是行道中人。

  “不过,你这素縑卖不去。”他补充道。

  徽妍讶然:“为何?”

  李绩道:“你这素縑虽好,却贵。富贵人家大多着锦不着縑,寻常人家买縑,则是越便宜越好。所以我说,你这縑卖不去。”

  这话的确在理。

  徽妍颔首,道,“但我若去卖,不会卖贵,别家素縑卖多少,我的縑便卖多少。”

  李绩哂然。这时,旁边的吾都亦笑,“汉人女君,你可知,为何一匹六百钱的缯帛,卖到胡地却要翻上二三倍,乃至十倍价钱?”

  徽妍道:“为何?”

  吾都掰着手指算给她看:“除去货物购入所费,路上饮水、吃住、匪盗的凶险,亦要算入成本。还有牲畜,当今市价,一头驯好的壮实骆驼要八千钱,商队十几头骆驼,价钱亦算在成本之中。”

  “我可出三头骆驼。”徽妍淡淡道。

  二人听得这话,都露出诧异之色。

  徽妍知道此事有了说头,继续道,“我可与尔等立契,尔等的商旅,我出资一份,尔等替我贩货。这二十匹素縑,随尔等去卖,回来付我两万四千钱。出发之前,货物、货钱连骆驼一道立契。”

  “两万四千钱?”吾都惊讶而笑,“女君何不去卖给赵弧,看他给不给你两万四千钱。”

  “他自然不会。”徽妍神色淡定,“可我也不会给他三匹骆驼。”

  李绩和吾都交换着眼神,没说话。

  徽妍也不催促,道,“二位不若考虑考虑,若想好了,便到城西宣里平准令丞周浚宅中,报王女史便是。”

  二人听得这些名号,神色微变。

  徽妍却不再多说,她颔首一礼,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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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妍径自回到王缪家中,王缪和周浚都在家,见她回来,忙问如何。徽妍据实以告,笑笑道,“还须等一等,看他们如何答复。”

  “你要买骆驼?”王缪讶然,皱起眉头,“三匹,每匹八千钱,就是两万四千钱。他们带着这骆驼走,若丢了或死了,你岂不是亏了血本?”

  “这不必担心。”徽妍道,“长姊,我在王庭见过许多商旅,这些人,对骆驼最是宝贝,多一头骆驼就是多一份卖货的钱,死了人也不能死骆驼。”

  “万一呢?”

  “万一可就无话可说了。”周浚缓缓道,“往西域贩货,本就是刀尖上滚的买卖,成则为巨贾,败则为穷乞。”说罢,他看着徽妍,“你都想好了?这可并非小财,就算一切如愿,回来的钱也不过只平了骆驼和素缣的本钱。”

  徽妍道:“想好了。姊夫,你和不想想,若我自己要组商旅往胡地,又要花多少本钱?区区三匹骆驼并不算什么,若得长久,当下所出不过皮毛。此番我不过花去了些许赏赐罢了,若亏,伤害无多,若赚,便有了长久之计。”

  王缪想了想,叹气:“此事着实疯……我就怕你被人骗了。”

  “骗则更不至于。”徽妍狡黠一笑,瞅瞅周浚,“我与他们说了,姊夫是平准令丞。”

  平准令专为管辖诸市商贾而设,连赵弧这样的大户也要礼让三分,其中利害,胡商们都是知道的。

  周浚一愣,对王缪苦笑,“我与你说什么来着,莫再担心了,你这妹妹,虽有个女史尊号,可比我还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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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妍其实并不担心胡商们不同意。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里面,李绩是主事。谈话时,他大多时候是在凝眉思索,徽妍知道他已经动了心。

  她估计得没有错,第二日清晨,侍婢来禀报,说外面有个胡人求见。

  待得请进来,徽妍看去,正是李绩。

  “那些素縑,我回来付你两万钱。”李绩坐下来,就这般说道。

  徽妍并不让步:“李君,莫忘了货物本钱是我出的,还添了三头骆驼。”

  李绩道:“那三头骆驼也要载女君的货,女君也莫忘了,是我等走荒漠跨沙河,拿命为女君搏利。”

  徽妍笑了笑:“尔等此去胡地,那些骆驼确实要载我的货,可归来之时,也必是满载李君的胡货。胡地的特产,在中原亦可卖得大价钱。更别说这些素縑,你卖出去的价,定然不会低于四万钱,李君,这已是无本的买卖,若不愿亦无妨,我可寻下家。”

  李绩沉吟片刻,终于应许。

  剩下的素縑还要回陕邑购买,徽妍与李绩约定,七日后,在西市柳里街口交货立契。

  她亲自从长安去了一趟陕邑找到那位店主人,再一番论价之后,以每匹六百一十钱的价格买下了二十匹素縑。再带上懂得相牲畜的仆人,到畜市中买下三匹骆驼。

  万事俱备,交货那日,她再看到李绩的时候,吃了一惊。只见他把胡子剃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只见乌发乌眼,却高鼻深目,半像汉人,半像胡人。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胡袍,腰上一边挂着一把胡刀和一把汉剑,光鲜锃亮,威风凛凛。

  徽妍将契书拿出来,递给李绩。

  他验了货,看看契书,爽快地在上面签字画押。

  “尔等这就出发么?”徽妍看看他身后那队满载的骆驼、马匹和十几个同伴,问道。

  “是。”李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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