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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_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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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心思复杂,但说来奇怪,方才哭了一场,心底竟是坦然了些,看着皇帝,也不似原来那般战战兢兢。

她走回去,行至皇帝身前,犹豫了一下,将那湿漉漉的绢帕拿出来。

“陛下……”她说,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皇帝瞥瞥那绢帕,没有接。

“留着吧。”他的声音已不似先前那样清冷,缓缓道,“你稍后若是仔裤,朕也无巾帕与你。”

徽妍窘然,只得收起。

皇帝看着她,那脸上,水痕始干,双颊剔透润红。

“你……喜欢司马楷,是么?”他忽而问。

徽妍抬眼,只见他也看着自己,眼眸深深。

心忽然没来由地一慌。

她知道自己什么也瞒不过他,沉默片刻,微微颔首。

“陛下恕罪。”她低低道。

皇帝注视着她,好一会,自嘲地一笑。

“你也像别人一般畏惧朕,是么?须得恭恭敬敬,一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他低低问,“王徽妍,朕若是为这般事就治罪,你可会觉得,朕仍是当年那个讨嫌之人?”

呃?徽妍愣住,望着他,神色复杂。

“罢了。”不等她回答,皇帝道,“回马车去吧,他们送你回家。”

徽妍仍不知所措:“陛下……”

“朕说了,朕是来贺喜的。”皇帝看她一眼,径自往宫苑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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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坐在马车上,直到出了明光宫,仍觉得心神仿佛不知去向。

上次在清漪殿,这次在明光宫,皇帝每次见她,都能掀起惊天巨浪一般,让她魂不守舍。

是因为他是皇帝么?

徽妍不清楚。

但她知道,皇帝每次见她,似乎都有意地避开彼此的身份。他们之间,像是守着某种秘密,他们在一起待着的宫殿,或者马车,或者苑囿,都是这秘密的保留之处,而一旦离开,他们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徽妍闭眼,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想让那些繁杂而叫嚣的心绪平静些。

回忆起他说的那些话,徽妍只觉欷歔而无奈。

皇帝是上位者,他们对于下位之人,总是能够很轻易地示好,而下位者自当感激涕零地伏拜谢恩。他们有时会看起来十分友善,平易近人,让你觉得他们人畜无害。可一旦你真心这般想了,疏于防备,便极可能有朝一日忽而跌入深渊。

便如先帝对待她的父亲。

经历过八年前的那些事,徽妍对长安城里那些美丽的宫殿和甲第里的人和事,都有了深深的防备之心。

哪怕……那是一个曾经被她毫不客气教训过的人,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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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侍从如来时一样,恭敬有礼,将徽妍送到家门前,就回去了。

王缪见她回来,欣喜地迎上去,“怎去了这般久,我等一直盼着你……咦,这衣裳怎有些湿?”

徽妍看看身上的衣服,回神,道,“方才饮水洒了。”

“这脸也无精打采的。”王缪端详着她,随即又恢复笑容,“快去换衣裳,府中来了客人。”

“客人。”

“你猜是谁?”王缪一脸神秘。

徽妍实在没心情跟她玩闹,道,“长姊,我甚疲倦,想去歇一歇。”

“不可,唯你歇不得!”王缪笑眯眯,“来的客人是司马公与司马府君!”

徽妍一怔,心中登时啼笑皆非。

这般凑巧,刚去了一个又来了两个,今日是轻易过不去了。

她只得打起精神,回房梳洗一番,换了衣裳,走到堂上。

司马融今年五十多岁,精神矍铄。徽妍上次见他距今,也隔了八年多。见礼时,司马融笑得十分慈祥,将她端详着,感叹道,“一别八年,女君仍青春无改,余却已是白发老叟,垂垂老矣。”

徽妍忙道:“公言重,鬓发仍青,何言垂老。”

司马融笑而摇头:“不复当年矣。”

两家人许久未见,寒暄一阵。从前司马融到家中做客,与王兆下棋论书时,多是王缪在旁侍奉,故而王缪与他最熟,说起些家常之事,嘘寒问暖,亦是热络。

徽妍的心思仍被先前的事搅着,听着他们的话,却有些走神。

……你喜欢司马楷,是么……

她想起皇帝的话,再看这堂上的和乐光景,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就像是个刚刚被人捉了马脚的小贼,被事主质问,你之前说的全是托辞,是么?你不嫁我而嫁他,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喜欢他,是么?

那是实话啊!她对自己说。

而皇帝……徽妍知道,他大概真不会再纠缠此事了,从此以后,他们各自归位。他是皇宫里的天子,她是一个在家中操持家务的妇人,与长安千千万万的女子别无二致……

忽然,她发现对面的司马楷在看着自己。目光相遇,司马楷注视着她,片刻,唇角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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