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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_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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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吹角,严令不得追穷寇。”皇帝沉着地吩咐道。

军士领命而去,未几,只听吹角声转变,战场中的汉军渐渐合拢,并不去与那些溃逃的匈奴人纠缠。

忽然,一名将官疾驰来到,说一队匈奴逃兵朝这边而来,足有百人,请皇帝暂避。

“百人有甚可避。”皇帝冷笑一声,却令军士摆出阵型,备战,自己也“锵”地拔剑出鞘。徽妍见状,心咚咚跳着,她原想着此地当是安稳之处,岂料亦是出逃之路。皇帝将几乎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战场之中,留在身边护卫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徽妍心中不定,想劝皇帝避开,才开口说了声“陛下”,却被军士拉过缰绳,带到山梁上暂避。

那 股溃兵亦发现了山丘上的汉军,但已是穷途末路,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皇帝亦不躲避,领着卫士朝他们冲去。还有数丈之时,突然,埋伏在山石后的弩兵突然出现, 居高临下朝匈奴兵。只听人喊马嘶,匈奴兵登时倒下十几骑,大惊之下,连忙后退。皇帝却不放过,大喝一声,即刻领着军士径自杀了上去。

风中似乎都染上了血腥之气,徽妍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只见皇帝一连将几人砍翻,当看到有人冲上去与皇帝拼命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那场面太残酷,还是担心皇帝突然就丧了命,徽妍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停住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身影,眨也不敢眨一下。

可是不久,他们的身影就被山石挡了去,徽妍着急,忙从藏身的山石后跑出来。

“女史!回来!”军士忙道。

徽妍却怔怔盯着山丘下,方才厮杀的地方,除了些许尸体,还有失了主人的马匹。淡淡的尘雾在风中散开,一路延伸,却不见了骑马的人。心激烈地撞着,徽妍再顾不得许多,抽出匕首,小跑下山丘去。才到先前瞭望之处,忽然,马蹄声隆隆而来。

皇帝骑在马上,披着甲胄的身影矫健而张扬。

阳 光灼灼地晒在头顶,徽妍望着他,只觉心跳带得血气贲张,脸上却绽露出笑容。欣喜或激动,充满胸臆,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杀退了敌兵还是因为他没有死。皇帝也看 到了她,一路驰骋,在丈余开外勒住马。徽妍望着他从马上下来,头盔下,汗水沿着脖颈洇湿了衣领,却无损那双眼睛的明亮。

徽妍想说些什么,张张口,却不知是方才太紧张还是跑得太急,喉咙干干的。

“陛下……”她忙上前,将皇帝上下细看,“陛下无事么?”

听得这话,皇帝心中忽而一暖,看着她,唇边亦弯起笑意。

“有甚事,”他语气毫不在意,将马交与从人,“不过些许溃兵。”

徽妍正待再问,忽而闻得军士大声道,“陛下!狼齿山上有人下来了!”

二人惊讶望去,果然,狼齿山的山背上,有许多人正骑马下来,与山下的汉军呼应,一道夹击左温禺鞮王,将敌兵驱逐出去。

“陛下!”未多时,一名军士飞快来报,“右日逐王求见陛下!”

心中忽而一振!

徽妍忙朝着军士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果然,十余骑人马正朝山丘驰来,当先一骑上,似乎有三个人影,一大二小,不正是他们?

惊喜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徽妍只觉眼眶酸涩,忙拉过一匹马,骑上,喝一声,迎着他们飞奔而去。

风吹在耳畔,呼呼的。徽妍睁大了眼睛,待得渐渐近了,她认出了那马上的人,正是郅师耆和蒲那、从音!

“……徽妍!”她隐隐听到蒲那和从音在大声叫她,泪水忽而涌了出来。

所有的愧疚和担忧,似乎都在此时一并消散。

徽妍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相遇之时,只顾得将脸上的泪水一抹,下了马,朝他们拔足飞奔。

郅师耆也停下来,将蒲那和从音抱下马。

“徽妍!”两个小童奋力朝她奔过来,徽妍才张开手臂,已经被他们撞了个满怀,险些跌倒。

汗气和热气,两个小小的身体拥在怀中,徽妍只觉充实和满足,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落了地,唯有解脱和欢喜。

“对不住……”徽妍一边哭着,一边用力亲吻他们红扑扑的脸,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

蒲那和从音也大哭着,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

……你也要走了……谁来给我讲故事?

……你不要走好么?

他们曾经这样对她说,眼睛里全是祈求。

但徽妍那时候告诉他们,不,她要回家。

而现在,徽妍想说,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她会一直给他们讲故事,直到他们不再需要她陪伴,不再需要她的故事入睡……

“蒲那,从音!”郅师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笑意,“快放手!你们快把她勒死了!”

蒲那和从音忙松开手,徽妍抬头,擦擦眼泪。只见太阳耀眼,郅师耆的脸上胡子拉碴,脸有些脏,笑起来却仍如从前一样开朗。

未等她再看仔细,他上前,忽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徽妍惊叫一声,却被他大笑的声音淹没,在胸膛震响。他的气息,混着尘土和汗臭,却不教人反感。徽妍被他举在半空,未几,似被那快意感染,亦不禁露出笑意。

万里牵挂,而今,她在意的人皆是平安。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呃……女史。”正沉浸于欷歔感叹,身旁传来一个声音。

转头,只见是一名军士来到,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陛下来了。”

徽妍这才想起,忙回头,却见十余步开外,皇帝骑在马上。只见头盔下,他的脸对着这边,神色看不分明。

徽妍自知失礼,忙让郅师耆将自己放下来。

“陛下?”郅师耆听到这二字,亦是愣住,他先前只听说汉军主帅在此,却未想到,那主帅就是皇帝。“那就是汉庭皇帝?”他神色狐疑,一边望向皇帝一边问徽妍。

“正是。”徽妍擦了擦眼角,笑笑。忙将蒲那和从音的手拉起,带着他们朝皇帝走过去,到得马前,向他行礼,“陛下,蒲那王子及从音居次,拜见陛下。”

蒲那和从音似乎并不太明白皇帝是何人,望着他,茫然又好奇。

但看徽妍对他敬重,二人也有了些样子。

“拜见陛下。”蒲那年龄大些,行礼颇有模样。

从音瞅一眼兄长,也行个礼,奶声奶气地说,“拜见陛下。”

皇帝看着他们,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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