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花开秋来晚_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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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汉们素日无事可做,便在街头东游西逛,看着有什么动静,齐齐扑了过去,如那蝇蝇之辈,逐香闻臭。他们的感觉是最敏锐的,眼睛也很毒,一看便知大抵出了什么事。见着一群朝中高官站在菜市口,自然便有所感知,一个个围拢过来,却不敢靠的太近。

  不多久,一辆囚车辘辘的开了过来,里边站着的,正是那白发白须的高时,囚车后边有几个人在追着走,一边跑一边哭喊,那是高时的老妻与儿子们。

  “高大人!”有与高时相得的官员眼眶一红,快步走了过去:“高大人!”

  高时昂首立在囚车里,脸色萧然:“众位大人莫要这样,高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要哭的,高某因为力谏才会被皇上处死,此举定会流芳百世。”

  “唉……”众人擦了擦眼睛:“高大人,你莫要慌,太后娘娘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她自然会替你说话。”

  “何必牵连太后娘娘!”高时的脸色瞬间转红,眼睛睁得铜铃大:“皇上昏聩,即便是太后娘娘去劝,又能如何?反倒会挑拨得母子不和!高某宁可抛尸菜市口,也不愿太后娘娘因着我与皇上闹得不愉快!”

  “高大人!”闻着莫不哽咽。

  监斩官见着有这么多大人在,也不好即刻行刑,只是挨到午时三刻,拖得不能再拖,这才命士兵将菜市口刑场那边清了人,将中间那台子露了出来。

  高时被推上了平台,躺在铡刀之下,众人看着那铡刀的刀背高高抬起,底下的刀刃迎着烈日闪着寒光,个个蒙了眼睛不忍再看。就听监斩官一声令下:“斩!”

  那表示验明正身的的竹签子被掷到了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但此刻听起来却有如雷劈,高时的家人大声啼哭了起来:“老爷!”“夫君!”

  “哭什么,我乃是为纠正皇上失德而亡,虽死犹荣!”高时大吼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雪亮的铡刀奔着自己过来。

  寒光一闪,一道血箭冲天而起,高时的身子顷刻间便一分为二,从那铡刀口滚落下来。高时的家人嚎哭着往前边奔,却被士兵拦住:“要说的话行刑前已经交代,此刻你们再也过去不得,腰斩弃市,少不得要等人死透,让百姓都围观几日后再收尸。”

  高时的老妻此时已经昏厥过去,几个儿子一个扶住老母,几个拼命想要冲破士兵们的阻拦跑到铡刀那处,却被人牢牢钳制住,再也动弹不得。旁边几位官员看着,心中有些悲伤,走上前来谆谆劝慰:“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皇上今日还只是处置了高大人,并未株连五族,已经算是仁义。”有人小声劝说。

  “这还算仁义!”高时的长子抬起头来,眼中全是红色血丝:“莫非要我们高家死尽,才是不仁义?”

  旁边有人帘幕伸手封住他的嘴:“快些莫要多说!”

  这七月的天气,忽然就阴沉了下来,方才还是白花花的一个大太阳,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层层阴云重重叠叠,流云走得又急又快,瞧这样子,倾盆大雨就要来临。

  “娘娘,太史令高大人被皇上下令腰斩弃市了!”墨玉姑姑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神色。高大人虽然与太后娘娘来往不多,可却是太后娘娘的一把好刀,他为人心直口快,无所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经常评议时政,皇上碍着他太史令的身份,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并没有将他如何,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得了这样一个结局。

  听说高大人今日得罪皇上得狠了,在朝堂上骂皇上乃是商纣那般的昏君呢。

  “为着什么事儿哪?”高太后脸色如常,手里依旧捻着那佛珠转了个不停,眼睛微微闭着,看不出半分别的神色。

  “听说高大人在朝堂上辱骂皇上。”

  “原因呢?总该有个缘由罢?”高太后半晌没有出声,好一阵子才缓缓的发问:“高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骂皇上的。”

  “听说是皇上想绕过手铸金人大典册封慕昭仪为皇后,群臣发对,高时力谏,可皇上就是不听,两人争执……”墨玉姑姑轻轻叹息了一声:“祸从口出,高大人也实在太大意了,见着皇上生气,就该适可而止了。”

  “他就是那般倔强的性子,怎么说他都改不了。”高太后睁开眼睛,里边有悲悯之色:“墨玉,你去库房取些贵重东西,让人送去高府,高时为人清廉,太史令又是个没油水的官,只怕是没剩些东西给他的妻小。”

  “娘娘,要不要去向皇上求情?”墨玉姑姑犹豫了一番,低声道:“行刑要午时三刻,这个时候还能去与皇上说道说道。”高大人再怎么样也是高家旁支,太后娘娘利用他也做了不少事情,自然要保他才好。

  “墨玉,你以为哀家去与皇上说,皇上便会放了高时?”高太后摇了摇头,眼中有一种无奈:“哀家愈是去说,皇上就愈不会原谅高时,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墨玉姑姑想了想,轻轻点头:“娘娘说得不错。”

  看起来高大人今日唯有一个死字了,墨玉姑姑一想到那白色的须发,心中便有些怜悯,都说祸从口出,高大人真是自己害了自己。

  “墨玉,这样罢,我记得高时有三个儿子,你且去取四千金过来,他那老妻与三个儿子,每人一千,然后绫罗绸缎各取几匹,再添上几盒金银首饰,也算是些贴补了。”高太后捻了捻佛珠,连声叹息:“你告诉他们,哀家会亲近给高大人念往生经,只愿他早赴极乐。”

  “娘娘真是慈悲心怀。”墨玉姑姑行了一礼,飞快从偏门那边走了出去。

  等及她才走,高太后挺直了腰杆,眼中精光直现,嘴角露出了笑容:“高时因着这个缘由被皇上给斩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一个忠臣被莫名其妙的杀了,肯定能引起一定恐慌,高时的性格又臭又硬,高太后低眉想着,若是要高时扶了旁人登基,他一样也是要来力谏的,还不如死在这时,让大臣们与皇上离心离德。

  这可真是死得其时,死得其所。

  高太后将佛珠缠在手腕上,端起桌子上的茶盏,眼睛盯住那杯清澈的茶水,心情格外舒畅,好像一切都与她想象里的越来越近了。?

☆、第 202 章 空山新雨后(一)

?  高时的死,就如海上的一个泡沫,晃荡了两下,最终没了踪影。

  只不过现在大虞表面上格外平静,可暗地里却依旧是漩涡湍急,众位大臣们的心里都有些恐慌,皇上想杀就杀,想砍就砍,今日还站在朝堂上说话,明日指不定便是菜市口的一缕孤魂——不如将嘴巴闭紧些,皇上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故此,当赫连铖宣布立刚刚出生的皇长子为太子时,谁也不敢再去提那子贵母死的话——活腻了才会去说,高时此刻三七未过,还在黄泉路上等人哪,自己犯不着去九泉下与高时作伴。

  赫连铖见着朝堂里一片沉默,十分高兴,看起来这些大臣们是要来硬的才是,自己好声好气跟他们商量,一个个拽得尾巴能上天,口里恭恭敬敬喊着皇上万岁,可却是要胁迫自己做一些为难的事,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快刀斩乱麻,飞快的将这些事情给了结。

  “什么子贵母死,全是胡扯,分明是皇权不集中才会害怕外戚一家独大。以后大虞便没什么生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宫中也会少一些冤死的妃嫔,”赫连铖一边披着奏折,一边与江六说话:“江六,你说是不是?”

  江六垂手侍立一侧,唯唯诺诺:“皇上说的是。”

  只怕是生母皇太后的死,给皇上太多刺激,当年先皇下旨,那么多内侍当着皇上的面将生母皇太后勒死,到现在皇上都不能忘记。江六心中暗暗悲叹,有时候童年遇到了刺激强烈的事情,这一辈子都会忘不了呢。

  只不过祖宗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对,外戚一家独大甚至把持了朝政,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西汉的霍光便是一个典型例子,跟现在的慕大司马还真有些相像。不同的是,霍皇后与父亲关系甚是相得,而慕皇后与慕大司马差不多断了来往。

  昔时霍光还要忌惮女儿在深宫,可现在慕大司马只怕根本不会牵挂女儿的安危哪,江六的右脚在左脚脚背上挠了挠,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慕大司马府那边的暗探传来的消息,实在不是怎么妙哪。

  “哼,朕还会害怕那慕华寅不成?”赫连铖草草的在奏折上批了准奏两个字,将折子摔到了一旁,那红色封面的奏折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滚到了一边。

  江六赶紧弯腰将那奏折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叠好,眼睛扫过,见着那奏折的落款正是慕华寅三个字。他不敢说多话,只是轻手轻脚的将奏折放回到了桌子上,又轻手轻脚的挪开身子,尽量不让赫连铖注意到他的举动。

  皇上对慕大司马,究竟还是心存顾忌。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快,一眨眼的功夫,皇长子赫连璒便已经满了百日,慕瑛心中高兴,特地设了汤饼会庆祝。

  之所以取名赫连璒,并非璒是美玉之意,主要是与等字同音,慕瑛觉得赫连铖取名太随意,儿子怎么能随口喊个名字就行?赫连铖心虚,只能解释道:“等等是小名,我会给他取大名的。”

  慕瑛笑着点头:“就等你这当爹的给他赐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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