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在锦衣卫_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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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分两层,一层在地上,乃是审讯所用,一层在地下,专门用来关押犯人。进了大理寺的人多数都是有点身份的官员或是皇亲国戚,少不了嘴硬的骨头。关押犯人的那一层常年不见光,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混合的腐臭,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即便是坐了冤狱,也巴不得承认,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小太监到了地下,在牢头那里要了颗蜡烛,七拐八拐的朝里头走。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蜡烛投射下来的小小光晕,不少人在里面鬼哭狼嚎,还有疯言疯语的,委实有些吓人。

直到四下变得安静,小太监停下了脚步,将蜡烛放在一旁的烛台上,抬手扣了扣牢门,“指挥使大人。”

牧容并没有睡,老早就听到有人在靠近。这个时辰没人回来阴暗的大理寺刑狱,出了管事的牢头,但他并未有太多惊讶,站起身来弹了弹囚衣上的灰土,神色依旧从容,“这么晚来,可是有消息了?”

小太监点点头,机警的环顾一圈,这才道:“大人,卫夕和赢山王今日被带进了京城,赢山王进宫面圣,而卫夕她……”

“她怎么了?!”牧容心中一惊,呼吸都快紧张的停滞了。

“卫夕她被压进了天牢。”小太监觑了眼牧容,见他面露不虞,慌忙又道:“不过大人莫要担心,赢山王已经将实情告知了皇上,皇上龙恩浩荡,特赦了二人,不过暂时被禁足在了容华苑,要等候皇上核查。”

原是虚惊一场!牧容深深吁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精神,霎时就变得疲塌塌的,“真是菩萨保佑……”他兄妹二人的命暂时保住了,此事涉嫌通敌叛国,禁足这种处罚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不过……”小太监欲言又止。

牧容拭去额上的薄汗,抬下颌示意,“说。”

“皇上交待赢山王,要卫夕务必跟大人断了,还说……”小太监咬了下唇,声音变得有些发虚,“有时机要在朝里找个名门望族,给南魏公主指婚。”

话落,是无声的沉默。牧容身板笔直的站在牢中,青灰色的团领囚衣依然抵不住张扬的神韵。他迎着光,下颌微青,面上无甚喜怒,许久才恬适一笑,眯眼打趣,“你直说便是,怕的甚么?”

小太监不敢接话,只是垂头站着。

“我身陷囹圄,或许无力回天,拿什么保她一世安稳?”牧容盯着蜡烛,火光映在他瞳中,掀起一阵清波,“我本就有此意,如此落魄,又怎能让她再记挂,耽误终生。不过当下也好,皇上直接给王爷提出来了。如此看来,皇上念及旧情,一定会保他二人。”

其实与其说保,还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控制。光宏帝生性多疑,如此举措,既能彰显天恩仁厚,又能将隐患掌控在身边,实乃一举两得。思及此,牧容心头还是暗藏担忧,东厂那波人能放过他们吗?锦衣卫泥沙俱下,以君澄一己之力,恐怕无法力挽狂澜。

小太监见他沉思,忍不住宽慰,“大人,您莫要灰心,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再不济……我与君大人商议,若东厂那波人真要治大人于死地,就和弟兄们来劫——”

“不可,这是谋逆之罪,要株连九族的,你们切记不许妄动。”牧容微抿薄唇,沉沉道:“我孤身入狱,皇上已经是仁慈之举了,既没有牵连锦衣卫旁人,又没有连累牧氏老少。刀尖上行走,生死早已看淡,我愿赌服输。”顿了顿,他宽慰的一笑,“晋安,这么些年辛苦你了。重振锦衣卫或许没有那么容易,我只希望你和弟兄们都能安康度日,好生自保。”

“大人……”小太监抿着唇,眼眶子变得通红。晋安这个名字大概有好多年没有听到了,当年他执意去势进宫,发誓一辈子效忠锦衣卫心让人心,如今锦衣卫变得如此模样,真痛。特别是那昔日里意气风发的指挥使,就要被奸人推上黄泉路,想想都不甘!这辈子,不会再有让他如此佩服的人了。

见他变得伤春悲情,牧容也被感染,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他享受过万丈荣光,富贵荣华,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心头觉得倒也值得了。唯有一个人,像是一颗刺扎在他胸口,一想就会让他撕心裂肺。

“晋安,我唯有一事相求。”

小太监拿袖子擦了擦眼,“请大人明示,晋安粉身碎骨都会去做!”

“那倒不至于。”牧容尽量笑的轻快,“让兄弟们替我照顾好卫夕,特别是君澄,务必让他多多上心。”

晋安狠狠的点头,“是,大人放一百个心!”

牧容欣慰的勾了勾唇,凤眼微眯,笑容似霁月飞花。末了,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去取笔墨来,我要写两封信。”

☆、第九十一章

是夜,寒露霜重。外头彩云追月,几颗星子散被冷气晕出毛边,苍穹一片清灵。这也是一副美景,从繁华到萧条的衰败美,然而卫夕却没功夫赞叹,心要比外头凉上几百度。

荣华馆作为大华皇城的私人招待所,雍容成都可不是盖的。光这汉白玉的窗台就有约莫两丈宽,卫夕盘坐上去错错有余,里面多数都是外邦运过来的装饰品,西域的干花和羊毛地毯,东瀛的珍珠壁挂,南邦的椰壳黄铜熏炉,太多的珍品玲琅满目。

看来皇帝老儿待他们还不错,正确的说,应该是给足了赢山王面子。卫夕暗暗嘀咕着,一挑眉毛,自嘲的笑了笑。鼻翼间传来阵阵幽香,这里的手工艺品让人眼花缭乱,而她只是淡淡的瞄了几眼,没心思去研究其中的奥秘。不知从多久以前,她就忘记了自己考古工作者的身份,真实的融入到了锦衣卫。事到如今她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卫夕,还是那个白鸟。

“皇妹,你还没睡?”

赢山王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是吓了卫夕一跳。

“……还没。”她深吸一口气,从窗台上跳下来,拽了拽罗裙,“哥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赢山王张了张口,心里窝着的话还是不知从何说起。卫夕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一身月白的罗裙裹着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弱不经风。人已经到了这样一个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光宏帝的话他又怎么忍心给她说?

还是再等等吧……

赢山王心里苦闷,还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没什么,哥哥只是来看看你。”他走上前将卫夕轻轻的拦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事,就不要在多想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自保,牧容那边才有救,这个道理想必你懂的。”

卫夕埋在他怀里,瓮声道:“我懂。”她知道她们势力有限,有些事必然是急不得,可一想到牧容可能在大理寺受苦,她的心里就会一揪一揪的发疼,生生叫她辗转发车。

“这边冷,到榻上躺着去罢。”赢山王扶着她的肩,将她领到床榻前,“这里是大华每年招待各国使臣的地方,罗列的东西都是些佳品。你看。”他将窗幔放下,“这是汨罗纱,西域汨罗国进献的特产。这一顶窗幔,如此之薄,里头可是足足用了七层纱。”

卫夕看了一眼他手中薄如蝉翼的米色细纱,还是被惊了一下。早在唐代,丝织品纺织业已经格外发达,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名不见经传的西域小国看起来技艺更高一筹,那纱如同影子,淡淡的遮在手掌上,手心的纹路还清晰可见,竟然有七层之多!

瞧着卫夕被吸引了注意,不在那么压抑,赢山王勾唇一哂,起身为她介绍了起了房中珍宝。

卫夕也下了榻,跟着他一件件的摸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逐渐变得欢愉,直到,一个不速之客意外到来。

那人一身黑袍,头罩面纱,从窗外飞身而进,将一封书信放在圆桌上,对他们客气的行了一礼道,随后跃窗逃离。

二人顿时被惊呆了,卫夕手里的花瓶差点打翻在地。两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想起来查看书桌上的信笺。

无名无姓。

赢山王不禁皱起了眉头,走到窗前朝外一望,宫中灯火暗淡,四处漆黑,哪还能瞧见半个影子?

“奇怪了,这到底是谁。”他踅身,眼睛一怔,“皇妹,你怎么了?”

卫夕早已打开了信笺,眼仁儿正飞速在纸上扫过,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消息,捏着信纸的手愈发颤抖。到最后,一颗泪珠从脸颊滑落,在信笺末尾的“容”字上晕开一朵墨花。

“皇妹,皇妹?你怎么了,这是谁写的信?”赢山王见她哭了,焦急的要看书信内容,谁知却被卫夕折了起来,放进了衣襟里。

赢山王一愣,“你怎么……”

“是牧容写给我的,不给你看。”卫夕抹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声音无甚喜怒。

“他写的……”赢山王眼眸里闪过一丝雀跃,牧容这小子的确有一手,深陷大狱还能派人送出亲笔书信,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怎么样,可还好?有什么事要嘱咐……”

“哥哥。”卫夕直直的打断他,背过身去,沉默须臾才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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