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在锦衣卫_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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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尖尖的,一听就是那帮没根儿的。东厂先前来找过几次麻烦,牧容蹙了下眉头,写完“静”字,这才徐徐撂下笔,“是沈公公啊,有失远迎。”扬唇一笑,“不知有何要事?”

他笑的轻快,唇齿间蔓延着一股轻蔑,沈安康看在眼里格外不爽,早就听说牧容对宦官持排挤态度,如今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沈安康轻轻嗤了声,从琵琶袖中逃出黄绢,板起脸念道,“牧容接旨!”

瞧见圣旨牧容一愣,徐徐跪下道:“罪臣牧容,接旨。”

圣旨的内容和他预想的一样,群臣对他的弹劾现已查实,皇帝念他功勋卓越,开恩留他全尸。这一天还是来了,却没想到有这么快。牧容心中还是掀起了一阵波澜,不过想到书信大概已经交到了卫夕和君澄的手里,一霎又释然了。最担心的事已经交待好了,他也算了无牵挂了。还好,皇帝只处罚他一人。

“呈上来罢。”沈安康一招手,福儿就乖乖的端上来一壶酒。

酒壶是青玉而制,壶盖雕刻着不知名兽头,看起来有些狰狞。牧容对它再熟悉不过了,这便是杀人于无形的毒酒——阴阳酒,喝下去无色无味,像白水一样,没多时就会被它腐烂肠肚。他用这毒酒处死过许多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却没想到自己也有饮下它的一天。

世事难料啊……

他清雅一笑,自己斟上一杯,想也没想就要举杯饮下,却被沈安康抬手拦住。

“牧大人且慢,咱家一向是心慈仁厚,事到如今,咱家也一直没为牧指挥使做些什么,心头始终有愧,想来想去,就让手下把南魏公主请过来,送你最后一程,也算了你一番心结。”沈安康笑的诡异,“到了下面,可别再怨恨沈某才是。”

东厂的人能有那份仁心才怪,不知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多谢沈公公。”盯着沈安康那张难以捉摸的脸,牧容心头有些不安。

沈安康招呼福儿,“先把阴阳酒扯喽。”

“干爹,这……”福儿僵在那不知该如何下手。

“犹豫什么,还不快撤?”沈安康皱起眉头,言辞间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意味,“指挥使上路是铁板钉钉的事,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福儿咧着嘴笑起来,“干爹说的对,儿子这就撤喽。”说罢,弓背虾腰的端起酒盘子。

东厂这副为虎作伥的嘴脸早就看腻了,牧容斜斜觑他们一眼,倒也不客气,只身坐在凳子上。他佯作镇定,微扬下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气韵,沈安康看在眼里,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刀,趁早解决了这么□□烦。

其实,牧容的心口窝子一直在打鼓,参杂着紧张、怀疑、以及思念。他担心有诈,却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他的夕儿,血液逐渐沸腾,就连垂在膝上的手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隐约听见了刑狱大门打开的声音,随后就是奔跑的脚步声,像是有两三个人。不一会脚步声稍稍停顿,变得徐徐不急,一步一步走的四平八稳。

终于,拐角的地方闪出三个人来,高个头的穿着精秀的飞鱼服,一个做婢女打扮,而另外一个则穿着藏蓝锦缎的太监服,帽檐卡的很低,但依然能看见一张憔悴但清秀的容颜。

牧容的眼光掠过青翠和君澄,直直烫在那个小太监身上,愣了许久才不自主的站起来,“夕儿……”

熟悉的声音再次袭来,震得卫夕的脑仁儿里嗡嗡直响。她尽量走的安稳,其实双腿就像是被抽了筋,发软的厉害,每一步都走在棉花套上。她牵起嘴角莞尔一笑,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古灵精怪的模样,烙在牧容眼眶里,暖意荡漾。

“见过南魏公主。”沈安康象征性的拘礼,示意手下为她们开了牢门,“咱家就不再这里阻碍你们叙旧了,时间不久,还望几位尽快。”说罢一挥手,领着东厂的人离开了。

卫夕和牧容隔着一道无形的牢门对眼相望,谁也没有率先迈过去。

四周陷入了寂静,压得人喘不上气。君澄心里酸楚的很,拽了拽哭泣的青翠,“咱们先离开一下吧。”

事情进展的出乎意料,他们本想给牧容造个假死,却没想到……如今再劫狱也是雪上加霜了。

这大概,就是命吧。

青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随着君澄默默的走到拐角的地方,给他们两人一个私密空间。来之前卫夕特意交待她,一定不许哭,要让大人走的舒心,而她却没有那么强的忍耐力。

远远凝望,卫夕和牧容的眼光依旧在空中交缠,万千思绪都蕴在里面,浓浓的化不开,望久了,就被无形的悲伤感染。

须臾后,两人相视一笑,齐齐迈开了步子,上前拥住了对方。

这个拥抱用尽了两人的力气,似乎想把对方生生嵌进骨子里。卫夕咬着唇忍住泪,将头埋在他胸膛急促的呼吸着。还是那个淡淡的味道,如果能刻在脑子里该多好。

终于拥住了她,牧容心里那个未完成的愿望终于画上了句号,心神格外安定。他亲厚的吻了几下她的发旋,笑着揶揄她,“丫头,我以为你会哭成泪人呢。”

鼻子又开始酸糟糟的,卫夕嘟着嘴嗡哝道,“哼,你才哭成泪人,我有那么脆弱吗。”

“没没没,我家夕儿最坚强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牧容低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他紧紧拥着她,一刻也不想松开,“夕儿,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是我……欠了你太多。”

卫夕宽慰的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走到这般田地,你后悔吗?”

“官场沉浮乃是常事,看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技不如人,自然不能谈后悔。我们牧家也算尽忠了,问心无愧。”说到这,牧容微微眯眼,神态有些意味不明。

他说的轻巧,卫夕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得盯着笑脸,从他怀里钻出来,爷们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个男人,我崇拜你!”

她的逞强早已经被牧容看破,却不能点破,这样轻松而和谐的气氛就像一层窗户纸,谁也不想去捅破。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瞧你那傻样,若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后悔。”

“……嗯?”

牧容又问,“你能猜到我后悔什么吗?”

卫夕疑惑的摇摇头,如实答,“猜不到。”

昏暗的烛火映在她脸上,还是那个清透可人的模样,不过瘦削多了。牧容望着她,眼神如三月飞花,迷离而缱绻,“第一次在诏狱见面,我不该让君澄打你。侦查那么累,我不该让你去王府冒险,还让你受了伤。在咱们第一次肌肤之亲时,我就该强娶了你,不该要面子赌气。我不该这么忙于公事,应该多陪陪你,带你看烟火,游山玩水,吃你喜欢的糕点……”他拥住卫夕,将下巴垫在她头上,“太多太多的后悔了,真的,数都数不过来。”

他淡淡的说着,从来没有过的婆婆妈妈,她静静的听着,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虚心。人或许就是这么可笑,在一起的时候会忽略很多,分别得时候,恨不得连个标点符号都听进耳朵里,这么的依依不舍。

“牧容,到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最起码我们这里从没分开过,”卫夕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他的心口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牧容笑了笑,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夕儿,你能答应我吗?如果有合适的人家,让……”

“别说了,我心头有数。”卫夕捂住他的嘴唇,实在不想听他讲下去,“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好好的活,请你放心。”

牧容一抿唇,“你会生我气吗?”

“不会。”她摇摇头,“我知道,只有我过的好,才能回报你的爱。”

牧容没说话,就这么深情的望着她,好一会才低下头,噙了噙她格外冰凉的唇瓣。这个吻很淡,没有任何的加深,却像滚滚雷电,在心房掀起一阵惊风骇浪,蔓延四肢,永世铭记。

离别的时候,她允了牧容最后一个请求,不送他上路。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痛苦,她也不忍心去看。

踅身时,她那双灵巧的眼眸变得灰暗空洞。来之前,她悲恸万分,身体像被野兽撕扯。如今魂魄都被抽空了似的,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机械的行走,一步一步,迈的艰难。

青翠哭着追上来,搀扶着她往刑狱外面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刑狱外面,大剌剌的阳光刺得她眼泪直流。

牧容,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肚子开始镇痛,卫夕死死捏着袍子,勉强迈了几步,还是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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